第一百五十章、戮神只当随口言
陈绍庭却是若有所思，将神识凝聚成孔径模式，向着白沙河对面一扫，果然就发现了一处异常。他也不去管后面井瀚两人，随即激发了神行符，跟着穿梭了过去。 这道符箓，乃是修道人赶路之用。在穿梭空间的同时，还有一定混淆周围神识的作用。便是在一个人眼前使出，也会有一种自以为看花眼的感觉，最多也就这么一想：“咦？我眼睛一眨，这人怎么就不见了？”并不会引起太大的惊异。 但井瀚是阴阳阶好手，那长须男子更是元替阶人物，都有着一定范围的感应，而且都是拿眼睛死死盯着的，那乞丐和陈绍庭的突然消失，却是瞒不过二人。 因为瞒不过，所以才会害怕—— “橐橐……橐橐……” 上百人的侍卫后队，依次从身边走过，人人目不斜视，神态自若。 ——对他们来说，刚才自家将军不过是礼贤下士，和一个路边士子打了个招呼而已。 ——至于路边的乞丐，刚才有没有人看见，都是个问题…… 长须男子脸色铁青，退后了一步，低声道：“将军……我们走吧！” 井瀚这才回过神来，回身就要向自己的坐骑走去，那男子又赶前一步道：“那乞丐所言，着实蹊跷，将军此行，还得多加小心，怕要横生波折也说不定。” “春光将尽……”这话本来就说得奇怪，这男子终归见识多一点，却是听出了这句话的奇怪之处。 …… “春光将尽……” “少年人好大的手笔……” 这乞丐的两句话，明显是对着文家的谋划而来， 陈绍庭心中忐忑，略微加快了脚步，开始旁敲侧击：“春光固然将尽，但不闻狂风落尽深红色，绿叶成阴子满枝乎？四时风光俱佳，何处不可盘桓一二。” “嘿嘿，你担心什么？” 那乞丐忽然停步，将手在脸上一抹，顿时污垢尽去，露出一张略微有些焦黄的年轻面庞。一身破烂的麻衣上，气流旋转，无数脏污之物纷纷落下，转眼就变得干干净净。便是那一头纠结的乱发，也瞬间变得如丝般柔顺。 ——这人，面色焦黄，自有清气，衣着破烂，却有华光。此时停步不前，山风徐来，衣袂翻飞，潇潇然顿时有出尘之致。 陈绍庭虽然知道这不过是普通修道人都有的手段，但骤然间见了这么大的变化，也不由地愣住。 一个修道之人，看到这样的情景也能愣住，只能说他接触道法的时间实在太短。 这焦黄脸汉子微微一笑，称赞道：“陈兄弟，你这神识强横，不在元替巅峰的道人之下啊……” 这个元替巅峰的道人，当然不是指普通的武者。 陈绍庭现在的感应范围是七丈六尺，用孔径模式扫描，可达八十三丈以上。普通元替巅峰，感应只得四丈一二，如云成龙这等散修，也只有五丈三四，也只有仙门子弟，而且要精擅神识的仙门，才会有八丈以上的神识。 方才那人和陈绍庭眼光一对，也有几分头痛，这才会将头低了下去。陈绍庭又以神行符挪移八十丈，本意是不甘弱人，但两厢印证之下，却也将神识的底子漏了出来。 “嘿嘿，连我姓什么都知道……”缓缓地后退一步，陈绍庭皱眉道：“看来兄台本就是冲我而来啊……” “你又是谁？” 这焦黄脸儿却一脸轻松：“呵呵，世俗纷争，你以为我一个仙门中人，也会出来插手不成？” 人入道途，便要与凡尘决裂，无论是皇朝更替，还是家族争斗，都不关他们的事——仙门，关注的是整个人族兴旺的大势。 但这只是一种原则。 “原则上”不参与，其实就是“特殊情况”下可以参与。 每一个仙门，都有其外围组织，用以为宗门夺取地盘，争取人望——民间传说中的某大将是“梨山老母”真传、又某名将是“紫阳真人”亲授，其实就是前路断绝的外门弟子而已。 ——不到金丹就没了前程，又想死后封神，或者求个转世，便只能靠这样的方法来赚取宗门贡献了。 所以陈绍庭依然戒备，又缓缓向后退了一步。 焦黄脸儿不禁面皮一抽，无奈拱手道：“在下宿洲宝川，钟林会是也，今日有幸，得与陈兄相识。” 宝川，乃是在宿洲之西，靠近剑洲一带了，这路程可远得紧。碰上这么远的客人，不管是不是恶客，终归得打个招呼。陈绍庭这才勉强拱手，回了一句：“在下陈绍庭，见过钟兄……” 钟林会又抽了抽面皮，尴尬道：“嘿嘿，方才怕是我做的过份了，也不怪陈兄弟疑心……” “不过这可怪不得我啊……”旋即又是眉开眼笑：“水淹曲江……陈兄弟，你自己做得太过骇人，哈哈……人都是有好奇心的，我自然要来看一看你这个煞星喽……” 他既然是仙门中人，在这遍地神灵的南瞻部洲，自然会知道消息。找上门来，就不奇怪了。 只是他说得也忒过轻描淡写，按说这等天怒人怨之事，仙门出手格杀，也是常理。陈绍庭还是心下惶恐，幽幽地道：“怎么？钟兄没有格杀我这个杀人狂魔的意思嘛？为天地除此大害，岂不也算一场功德？” “大害？” “我此来另有要务，你若是满身戾气，倒也不是不能顺便出一出手，但这小子不知怎么的，做下如此天怒人怨之事，偏偏还什么事情没有，我哪里还管你是什么大害？” “感情这小贼还真的什么也不懂啊？” 钟林会几乎跌到：“我只是来看一看，可没什么除害的心思……” “嘿嘿，修道人金口玉言，一字一句都有天地感应……”忽然狡黠一笑：“呵呵，所以……陈兄弟方才说什么‘狂风落尽深红色，绿叶成阴子满枝’，那井瀚说不定就会逃过一劫，将来另有一番际遇也说不定……” 这下轮到陈绍庭几乎跌到，心中却也有了几分凛然，暗道：“娘老子滴，我现在身份与人不同，今后这话可不能乱说了……”嘴上却又随口而出：“原来如此，钟兄既然看也看了，不知还觉满意否？” 钟林会哈哈而笑：“看得顺眼了，就该做朋友了，陈兄弟，如今有一场便宜好占，不知有没有兴趣陪我去打上一架？” “打架？” 陈绍庭心中嗤笑，暗道我和你又不熟，是敌是友都不知道，我怎么会和你去随随便便打架？ 正欲推托几句，钟林会却又道：“那地方，就在白石郡东七十五里，一个叫元冲的地方……” “陈兄弟若不放心，大可自行前去，咱们三日之后，四月初十会齐即可。或者你就在我后面远远跟着，也是一样。” “跟着就跟着！” 钟林会这么一说，就好似陈绍庭多么不堪似的，陈绍庭便是个泥人，也起了土性，开口道：“既然如此，还请钟兄在前领路。” 寄杖符，陈绍庭前几日就已祭炼了一枚放在念域之中，但碰上这等陌生人，他却依然不愿与之并肩而行，说罢只是远远地跟在了钟林会身后。 不是他太过小心，而是他现在这个境界，攻强守弱，离得近了，人家无论飞剑还是法术，都可以要了他的小命。 《訚鬼经》和《雷电经》，在一级符箓中，分化不出什么有效的防护法术，只有学会了“雷霆暴”或者“瞬空”，才可以在防护上跃上一大台阶。 不过他如今足太阴脾经已经烧炼到了食窦xue，再过两天，整条经脉就可以炼通。到时雷霆暴虽然还需另寻机缘，但有了一百零一只鬼，瞬空却可立行祭炼。 元冲，其实是香洲始洲交界的一个小地方，有一条沿着山脊的小路，和白石郡相通。东面的大山，就属于始洲之界了。 因为沿途山头众多，行走困难，钟林会便没有直接穿山而行，反而向北从鸭婆关回头，到了白石郡附近，才重新折而向东。路程虽然远了一半，但花费的时间却是更少。 到了白石郡，已近黄昏，钟林会道：“我去采买些朱砂黄纸，你去不去？” 陈绍庭疑惑道：“买朱砂黄纸干什么？莫非是抓鬼不成？” 书就的符箓，确实要威力稍大一些。但你摸一张符箓、激发，这时间差得可不是一点二点。也就是一些需要材质才能存在的法术，才会用到朱砂黄纸。 这其实和CAD制图有些类似——三个点，可以确定一个圆，禁制祭炼上去了，那就变成了六个点、十八个点。但这个圆，终归还是又十八条直线组成。 但画出来就不一样——给你六个点，你画出来绝对不是一个六边形，而是真真切切象一个圆了。 “抓鬼？” 钟林会几乎打了踉跄，奇怪道：“当然不是！” 见陈绍庭确实迷惑，才解释道：“那里有头成精的大虫，被山民供奉，竟然成了山君。三年一祭、五年一祀，每次都要吞一个童男童女去。我若不是怕拦阻不住，让他跑了，喊你做什么？还不如自己独得这份功德呢……” “妖怪啊……”陈绍庭可见过佘健这位宽山庙神尾巴一甩，便土石崩裂、房屋倾倒的威力，心中暗暗咂舌，迟疑道：“这些成精的妖怪rou身强横，我们两个能成吗？” “切……” 钟林会不由得失笑，指着陈绍庭道：“你这家伙，看来还真什么都不懂啊？” “凡是被供奉，吸取了香火的，就天生要受咱们修道人的克制，别说是一只小老虎，便是金丹阶的神灵，也照样……” 他本待说“也照样能一鼓而灭”，但回头一想，自己打个老虎还怕他跑了，金丹神灵，那是万万杀不掉的，随即道：“也照样打得他落花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