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董壮己夜林话别离
“嗖——” 参天的大树早已将漫天星月尽数遮住，一片漆黑中风声凛然。陈绍庭感知到前面的董壮己忽地伸手，捏住了一条疾扑而下的毒蛇。却没有一把捏死，反而随手扔出了四五丈开外。 这些人迹不至的山林之地，真可谓是荆棘密布，藤蔓纠结，要想不留痕迹地赶路，就非得用上开避术不可。 大部分法术的使用，就会导致元气的波动，无非是根据法术的特性和人的控制程度，波动有大有小而已。 这样寂静的夜晚，这样荒无人烟的山林，使用的若是开避术这样纯以元气和周围植物沟通的法术，那简直就和点着火把在黑夜中赶路没什么区别，隔着十四五里就能感应得到。 所以后面的元气波动一传到，两人也就只能放弃使用这些方便法门。 这是一条兽道，好处是人勉强可以行走，而且留下的痕迹也少；坏处是食物丰盛，蛇虫众多。两人走了不到五里，就遭遇了七次毒蛇的攻击。为避免留下痕迹，董壮己都是随抓随扔，一条都没有杀死。 …… 明月映照下的山巅上，忽然有衣袂带风之声响起，陆续越上了三条人影——正是顾叔严、白寒飞和方才败逃的井伯峰三人。 看着下面一片漆黑的山谷，井伯峰迟疑了一阵，终于咬牙道：“这样的密林，我们三个追上去，还是要碰上埋伏……不如等查兄他们过来，我也好顺便祭炼寄杖符？” 他原先的寄杖符已经报废，再碰上旗鼓相当的对手，几乎就是必死之局——前程只在两可，性命却只有一条！若是没有这一道寄杖符防身，井伯峰是无论如何不肯身入险地的。 “不错！这等崇山峻岭，他们不用开避术赶路，根本谈不上什么速度，我们不如就在这里等人，对面万一有什么动静，也能及时发现！” “白兄此言有理，如今敌暗我明，井兄又还需祭炼寄杖符，我们还是在这儿察敌动静为好……” 顾叔严、白寒飞也不是舍己为人的脾性，立时就将这个方略定了下来。盘膝坐下，护着井伯峰开始祭炼符箓。 …… 另一边，沿兽道刚刚走出密林的两人却突然停步，陈绍庭更是“呛啷”掣剑在手！ “别动！” 董壮己将手一拦：“这是蟒蛇，没事不会袭击人的……等它过去就好了。” 左下方的杂草纷纷倒下，随即“喀喇”一响，一株小腿粗细的灌木拦腰折断，一条差不多五丈余长的巨蟒出现在了两人眼前！ 这条巨蟒骤然间碰上了两个人，似乎也是一愣。抬起一截身子，吐了吐蛇信，猛然将身一纵，向着较为单薄的陈绍庭直扑了过来。 董壮己纵然经验老辣，却疏忽了一件事——现在已是九月深秋，已是这些冬眠生物储存能量的季节了。 陈绍庭错步上前，黑暗中剑光一掠而过，一个诺大的蛇头冲天而起！ 而董壮己的脸色却突然变了，身形一闪，竟然如疾风一般狂冲了出去——他冲出去的方向，有一块石头——一块箩筐大小的石头！ 沿途的杂草纷纷折断，被狂风裹卷，碾磨成了碎片。董壮己身形如电，但来不及了——蛇性绵长，一条硕大的蛇尾自甩了过来，轰隆一声鞭在了这块石头之上！ 这块石头徒然一跳，跳下一段丈余高的断崖，发出炸裂一般的声响，然后继续向山谷中滚了下去。沿途之上，顿时土石飞扬，草木横飞，隆隆之声不绝于耳。 …… 这一刻，井伯峰刚刚将寄杖符祭炼完整，收入了念域之中。 “在那边！” 三人一跃而起！ “追不追？” 当然追！ 既然是埋伏，明面上的人就必须要足够强大——至少要坚持到敌人跨入陷阱为止。所以只能是董壮己吸引火力，由那小贼暗中出手。 而现在井伯峰寄杖符完整，只要稍加注意，那小贼纵然法术诡异，也做不到一击必杀。 这是必胜无疑的一战，又怎么能不追？ …… 巨石滚落的隆隆声犹在回响，董壮己就知道不妙。 “走” 两人一前一后，疾驰而出！ 此地已经出了原先的那片密林，虽然是山阴之地，却不知怎么的长满了一人多高的茅草。 清冷的月色下，一条条沟坎，一蓬蓬灌木，一处处岩坡，飞速退后。若是从高处望下，这一片如同波涛起伏的茅草坡上，烟尘滚滚，仿佛被犁开了一条沟壑一般，唯独看不见的，就是被掩盖在草丛下的两条人影。 “快！快！快！” “只要距离拉到十五六里以上，就可以使用开避术！” “只要进入人烟稠密之地，就可以用上无数手段，轻而易举甩开敌人！” 陈绍庭右脚在泥地上一蹬，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身形如炮弹一般射出。左足前跨，犹未落地，左手又一把拉住了一根飞舞的藤蔓，身形更快一分。右足方下，右掌又在旁边的树杆上猛力一按，速度已快到了如疾风闪电一般。 ——他虽然还未突破炼窍，但两门本命真符都在速度和出手上有所加成，却也堪堪跟得上全力发挥的董壮己的飞奔。 后面有清晰的元气波动传来，董壮己在扑面的逆风中低声开口：“十里，他们离我们只有十里！” 陈绍庭抬起头来，却又在前方看到了一片黑乎乎的针叶林…… 始洲的西、北、东，皆是人迹不至的深山密林，山峦纵横，山高都在三四百丈以上，这样上千米高度导致的温差，就产生了不同的林相。因此沟谷中是落叶林，到了半山便是常绿树，将近山巅便多为针叶林。 针叶林中，林冠高耸，林下开阔，植被就更易生长，枯藤老蔓，更是遍地都是——所以，对于寻常的武者而言，这等若是不可逾越的天险！ 董壮己忽然拉住了陈绍庭的手，接着身上猛然荡起了一阵剧烈的元气波动，将身边的这个少年笼罩在内——这一刻，他终于不再刻意掩盖形藏，重新用出了开避术！ 林中，密布的荆棘收回了拦路的枝条，小腿粗细的老藤出现了怪异的扭曲，而细小的，密集的象渔网一般的蔓茎则纷纷匍匐在了地上——开避术之下，便是一条通天坦途！ 左后侧更远的地方，又隐隐传来了两股波动，而且波动越来越清晰，中间还出现了一次间隙，明显是使用了神行符的缘故。 董壮己却犹有余裕，笑嘻嘻地问陈绍庭：“陈兄弟，这两个人你能不能猜出来？” 说白了，这如今在后面追杀的一群人，都和董壮己熟识，许多甚至还是朋友。但无论是对友还是对敌，都是了解的越多越好。两人先前荡舟而下，董壮己自然已将这些人的特点一一相告。 如麻脸的是查辰彬，心思细密；大眼睛的是井伯峰，胆气稍弱；身材最高的是顾叔严，一板一眼，白脸的叫白寒飞，人多权衡；虬须的江邦辉和瘦脸的江邦熠是兄弟，一搭一对，如今少了个果决的江邦熠，粗心的江邦辉就战力少了一半…… 陈绍庭也是莞尔一笑，答道：“我只能猜出一个人——江邦辉，这两人速度极快，若不是他急着为兄弟报仇，不会走得这般急切。” 神行符每次使用之后，身形必然有一个短暂的失衡状态，所以，不是在视界良好、而且有十足把握的地方，修道者都不愿意使用神行符。这一个短暂的失衡，你可能碰上一条毒蛇，也可能碰上一个埋伏的对头——在一个同样是元替阶的对头眼里，这个短暂的失衡，已经足够让你死上四次！ 密林之中，暗夜追袭，除了即鲁莽又报仇心切的江邦辉之外，便只有云成龙才会这般的迫不及待了。 董壮己点了点头，补充道：“还有一个人应该是查辰彬……” “他原本和井伯峰私交极好，先前既然是井伯峰和骆振桂搭对，就说明云成龙对这两人在一起有所顾忌——既然分开，就要分得远一点，因此查辰彬必然在这第二批中……呵呵，这等安排，也只有自作聪明的云成龙才会做得出来。” “……看来云成龙自恃功力精深，单身作了一路……哈哈，他们这般密密布网，倒还真看得起董某啊……” 董壮己虽然不知道云成龙事后还有杀人灭口的打算，却也把对方这一路拦截的布置推断了个八九不离十。 五大元替高手，其中四个都能御使飞剑，而等一下还要加上一个功力最深的云成龙！ 现在是半夜时分，他们勉强还能和对方周旋，但一旦天亮，地上走过的痕迹就纤毫毕现，那时就真的连逃都逃不出去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之中，隐约有星月之光透下。两人在开避术的笼罩下，走路几乎是草木不伤，连个声息都没有，只有周围散开的小动物和蛇虫爬动的刷刷之声。 董壮己忽然道：“等一下我将他们向西南引开，等对手通过，你从另外的山口进入栖凤省，以后，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当时董壮己用出开避术，大张旗鼓地入林，自然是抱了“能甩开就甩开，甩不开就自己引开敌人”的想法。因此这一刻陈绍庭早有预料，闻言立刻点头应是。 眼见的两人就要就此分别，董壮己忽然又想到一事，忙道：“骆振桂这柄飞剑，乃是取沼泽大鳄之血炼成，此乃龙蛇之属，你以后也可用这一类血液祭炼，千万别胡乱取用，浊了飞剑的纯性。” 陈绍庭这次却是心头一热，又点了点头。 上面有星光透下，说明快出了这一条林带，外面应该就是高度三百丈以上，地被稀少的坦途。谁都想不到你会舍易就难，重新回到连个落脚地方都没有的树林子里。而想要追上董壮己，六个人，又要协调配合，又要沿途搜索，没个五六天光景，怕是连远远看见一下人影都是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