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都凑一起了
董壮己也不料陈绍庭会将话说得这么死，但他见了这少年极为喜爱，有意要送出这个人情去，闻言一愣道：“修道之人，讲究个心性畅达，什么交情道理，又何必去管他！我见你有修道的前途，愿意将这书给你参详，你又自小喜欢符箓，这便够了，又去想这么多干什么？” 见陈绍庭兀自微笑不语，叹了口气又道：“你观想的那‘天医符’，我这书里也是有的，小友若是不愿无功受禄，只将这一枚符箓参详一二，也是好的……” 他贸然送出这么大一个人情，陈绍庭却偏偏不受，这又叫董壮己如何收得回去？ 这等情形，其实也和平常的人情往来差大不多——你提了四色礼物巴巴得送上门去，人家却要全部退了回来，这脸面教他如何下得去？不收这么多，收一件两件也能让人下台啊。 旁边艾山也看出了这中间的问题，笑着劝道：“董先生乃是一片好意，我观董先生的意思，似乎你这般将符箓逆推，可能会留下什么隐患。你还不快快谢过董先生，将这一道什么‘天医符’对照一二，免得将来出了什么差错！” 陈绍庭只是怕中间弄出什么麻烦来，老实说，若是董壮己等他看了符箓，突然冒出一句收徒弟之类的话来，他还真有些看不上这个师父。 他原先掌握的“天医符”，在《云沙阴阳杂符秘录》中也有标准的符箓，其实犯不着再去看这道符箓。但如今见自己再推托确实不妥，因此还是恭恭敬敬地起身，从董壮己手中接过了这本《酉阳杂符经》道：“董前辈对后辈一片提携之心，方才却是小子冒昧了。” 他这人，前世就是在官场里厮混过的，心中的贪婪刻薄比谁都狠。这“天医符”在七十二道杂符中排列倒数第五，陈绍庭却只当不知。一本《酉阳杂符经》拢共三十六道符箓，他是从头翻到尾，直到倒数第三道，才找到了这枚符箓。 杂符之类可不需什么神魂观想，陈绍庭脑袋中一台生物电脑运转的飞快，轻轻松松就将前面的三十三道符箓也翻成了图片，储存了起来。 任何一门修道人的杂符，其实都有神行、履水、隐形、搬运、支离、寄杖、黄白、疾剑、飞矢、障衣、服食、开避、跃岩等十三道符箓，概因这十三道符箓无论于行路、闪躲，护身、静坐，都是修道人必不可少的，称之为杂门十三符。而其他五十九道符箓，则根据各个门派修炼的特殊情况，再酌情增减，多少不定。 所以，这一本《酉阳杂符经》和《云沙阴阳杂符秘录》，其实也有许多重合之处，陈绍庭这么快速翻过，旁人是任谁也想不到他已经将整本书都装进了肚子里。陈绍庭却早已知道《酉阳杂符经》中，二十一道和他掌握的重合，足足被他搜罗了十三道新的符箓下来，至于“天医符”后面的那两页符箓，饶是他皮厚无比，却也不好意思翻阅下去了。 陈绍庭翻在那一页“天医符”上，装模作样看了许久，方将这本书籍还给了董壮己，再次谢过。心中却兀自暗诽：“这人怎么对我这么好？莫非是看准了我作他徒弟不成？” 但仔细看董壮己面上的表情，除了提携了后进之后长辈的欣喜之外，好象倒还没那个意思。因此将紧绷的心放宽了一分，又言语有致地和大家攀谈起来。 文清江、文清航等人扮的是随从，坐在一边不好说话，杨昊军是刻意巴结，艾山、董壮己、陈绍庭等人都有些隐者的恬淡性格，因此言谈甚欢，到了天黑还意犹未尽。董壮己随手掐了一个法诀，在院子里挂上了一轮明月，众人继续聊天。其间陈绍庭也闻讯了一些修道界的粗浅知识，也算是获益匪浅。 只是陈绍庭见了董壮己莫名其妙的客气，心中总有些惴惴不安，好容易等到了曲终人散，走出了这个简陋的院门，这才放下了心来。 送了诸人出门，董壮己就在院中坐了下来，心中细细回味。 杂门符箓，说到底也是道祖所创，其实里面也蕴藏着大道之基。董壮己所学的符箓中，有一道“星术”，乃是专门用来推测气运祸福的符箓。 而这一日，正是七月初十之夜，月呈半弦之时，最利于这一道星术符的推究。冥冥中，董壮己却发现，自己的气运，竟然有了一丝否极泰来的转折之象！ 别的人他是不知道，但杨昊军一向熟悉，也是曾经是求他推演过命数的，董壮己便立刻将杨昊军的气运略略演了一回，却发现这人的命数也有了变化之机。 他这般推演自然耗时不少，所以一开始大家坐定之时，董壮己才会默然不语，有了那么一段尴尬的时候。 林家即便是在南瞻部洲，也是世家大族，祖上犹有仙人驻世，便是寻常百姓之中，也有许多人知道。对于这点，董壮己自然也不会不知。 他只当陈绍庭是林亢龙的身份，神魂又复强大，因此立刻就怀疑到了他的头上去，暗道这人以后莫非会进入仙门，成就金丹不成？所以才会故意问他修习了符箓没有。等到陈绍庭说修习了天医符，他便立时心中笃定了。 散修所求，无非就是一个仙门的份额。他们虽然没有晋入金丹，但所知远比常人要多。知道一个散修，即便成就了金丹，也要受五百年的寿数之累，逃不过胎中之迷。而一旦进入仙门，就可以以功德换取一分转世的机缘，甚至还有更进一步，成婴养胎的可能。 在董壮己看来，他气运的转变，就在于此了。 因此才会取出一向视若珍宝的《酉阳杂符经》，有意让陈绍庭不知不觉之间，欠下他一个人情。 如今陈绍庭虽然没有拿了《酉阳杂符经》参详，但终归是受了他这一份好意，事情虽然没有做满十分，但也成功了有五六分。董壮己吁了一口长气，忽然院外遥遥传来一声呼喊：“董兄今日兴致何其高也？竟然在院子里挂了个月亮出来，有什么有趣的朋友，何不帮我引荐一二？” 董壮己哈哈大笑道：“云兄，你可是近十年没到我这儿来喽，外面院门没关，你就自己进来吧。” 那声音刚才还明明离得极远，但董壮己话音刚落，院门却已吱呀一声打开，随即走进一个宽袍缓带，意态萧然的儒生，此人双眉极长，两眼略细，面色白皙而有光泽，便在这院门的阴影下，也能让人觉出他脸上的那一份干净。颌下三捋长须，给人一眼望去，只觉得相貌高古，嶙嶙然有出尘之致。 这人见董壮己发牢sao，也笑道：“我远在香洲，你还盼着我一年来看你一次不成？你自己的腿脚也勤快些，大家十年一来往，不就五年便能见一次面了？” 这人，竟然就是被陈绍庭敲诈了一柄好剑的云旭的四叔，万华国定北省金丹人仙云成风的四弟云成龙！ 董壮己见他进门，站起来笑道：“我一位小友携了几位友人来此，准备明日一探燕子洞，因此让我画几张取月符给他……” 云成龙将鼻子嗅了一嗅，嘿嘿道：“嗯？好似还有你最喜欢的杨家秋茶的味道也？你除了送取月符之外，今天怕还受了什么好处吧？” 董壮己隐居于此已有二十余年，他和云成龙素为道友，两人间常有来往。大元郡杨家的茶叶，虽然不是什么好货色，其口味却恰恰合了两个人的意，因此平时董壮己凡有收获，都不会忘了帮云成龙捎一份过去。这茶香的味道，云成龙自然是一闻便知。 “哈哈，果然是刚刚送来的茶叶，今日我凑巧到了这里，你何不让帮我引介一番，让那位杨家的小友也送些茶叶给我？”云成龙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随即就看到了桌子上犹未收拾的茶盏。 “人家从大元郡来这儿，差不多要走二百多里地，你好意思让他回家去拿？” 有福便有祸，有得必有失，更不用说是命数的转移，冥冥中往往会有些意外之事，让即将改变的未来，重新回到原先的轨道上来。 董壮己深谙星术，自然知道这些道理。如今突然来了一个同样修道的云成龙，纵然两人交情颇深，心中也不免暗暗起了戒惧。他自认为已经看出了那位“林公子”远大的前途，这一生的命数能否改变，全寄托在这群人身上，极是不愿云成龙前去打搅。 “他此番是带了几个朋友去游燕子洞的，这些茶叶你若是喜欢，就先拿去罢了，大不了我以后再让他送些过来。” 董壮己这些话说得极为自然，云成龙也没起什么疑心。两人相对闲聊了几句，董壮己便开口道：“云兄此来，想必是有什么事情要找我吧，哈哈，不如说来听听？” 身为修道者，呼朋唤友，纵横笑傲的极少，即便是朋友，也只会是有事才会上门。即便是一无所求，也往往是修炼遭遇了瓶颈，想要一起论道，求些领悟。董壮己和云成龙之间多年相交，因此说得极为直接。 “嘿嘿，咱们多年没见，就不许我想你了，过来看看？”云成龙调侃了一句，见董壮己还是笑眯眯地等他说话，只得又开口道：“好……好……算你眼尖！我此行还真是求人来的……” 他这一行，原本乃是问一下董壮己，这几年是否有什么晋入先天的少年天才出现，为的自然还是陈绍庭的下落。但这样的事，可不能一见面就说了出来，不然难免就要惹人疑心。 是人，都是有私心的。云成龙虽然和董壮己是多年的道友，也不能将某一个少年身上，可能有宗门传承秘籍的事儿说了出来。不然碰上董壮己这个地头熟，这东西是否还能落在他的手里，那就难说了。所以，他一开口，就搬出了另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