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 擅行废立
同为顾命大臣的檀道济,虽然在地方任职,但威名远扬,且手握强大的武装部队,是左右朝局的重要力量,徐羡之有心做件大事,难免要与他达成默契。江州督导官王弘本是刘裕的心腹重臣,很快也参与商讨废黜刘义符的具体计划。 424年5月24日,领军将军谢晦声称府第破败,打算重修,把家人送到别的地方,而在府上集结将士,又派立法院立法官刑安泰和潘盛等人入宫作为内应。 当天夜里,谢晦邀请檀道济同住,谢晦内心激动得不能合眼,而檀道济心宽体胖,居然倒头就睡,谢晦对他大为钦佩。 当时刘义符在皇家园林开了一排商店,亲自进行买入卖出,讨价还价,又跟左右佞臣一起划船取乐,傍晚游逛天渊池,就在船上休息。 5月25日凌晨,宫廷政变悄然展开。 檀道济亲率精锐部队在前开道,徐羡之随后继进,先后从云龙门入宫,因为刑安泰已事先说服了禁军,所以并没有卫士出来阻止。 刘义符还没起床,政变大军已经闯入,刘义符惊醒后跳起来搏斗,政变军反击,砍死了两个侍从人员,砍伤了刘义符的手指,然后一涌而上,将其制服,挟持出东阁,收缴了皇帝印信,把他送回原来的太zigong。 这场行动异常迅猛,刘义符不过睡了一觉,甚至还没睡醒,便从九五至尊沦落到了阶下囚,事先连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昏庸皇帝就这么被废黜,但国不能一日无君,新皇帝的人选成了摆在文武官员面前的大问题。 高级咨询官程道惠,劝徐羡之拥立皇弟、南豫州督导官刘义恭,徐羡之反倒认为宜都王、荆州督导官刘义隆一向有美好的声誉,没那么多负面新闻,于是宣称奉了皇太后张氏的命令,列举刘义符的过失罪恶,废为营阳王,而由刘义隆继位。 刘义隆本年18岁,是刘裕的第三子,母亲出身卑微,所以他们母子一向不受重视,刘义隆的生活也完全不像一个皇子,过得非常艰难,但这种经历的好处在于,刘义隆不会像两个哥哥那样胡作非为,任性蛮横,行为处事异常低调,也因此赢得了好口碑。 这当然不是其本性,只因身处矮檐下,不得不表现得乖巧一点,结果万没想到居然稀里糊涂成了储君了。 得知建康的事变之后,他的心情固然是复杂的,是福是祸根本没有主意,毕竟徐羡之权倾朝野,能害刘义真、废刘义符,将来难保不会罢黜刘义隆。 这是任何一个正常人应有的逻辑,偏偏徐羡之聪明反被聪明误,丝毫意识不到自己已经越了界,正在向错误的深渊步步逼近,他自认是一心为国,但在君主制中,报效国家的另一层含义便是效忠国君,像他这样随意罢黜国君,前途可以预料。 确定好新皇帝人选后,徐羡之唯恐刘义符将来惹出乱子,先把他送到吴郡,软禁在金昌亭,过了一个月后,派刑安泰将其刺死。 刑安泰在行动时还遭遇了点小挫折,刘义符年轻力壮,居然从杀手眼皮底下逃了出去,杀手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追到。 刑安泰、潘盛、王韶之、程道惠等人,都是徐珮之的死党,而徐珮之是徐羡之的侄子,所以几人也跟着鸡犬升天,经常干预朝政,尤其当徐羡之做出废黜皇帝的大事,几人更加不知收敛,终于把徐羡之拖到了风口浪尖的十字路口。 徐羡之一把年纪,与刘裕也是患难之交,自始至终都没有非分之想,行事也异常谦恭谨慎,至少自认如此,但总有破绽露出,易骄易躁的孩儿们,就是他最大的破绽。 刘义隆身在千里之外的江陵,徐羡之和檀道济负责留守朝廷的各项事务,由政府最高行政长官傅亮,率流动朝廷的文武百官,携带皇帝专用的法驾,前往上游迎接。 一行人抵达寻阳时,随行的皇陵部长蔡廊患病,不能继续前进,临分别时,向傅亮呈上了肺腑之言:“营阳王在吴郡,朝廷的供奉应十分丰厚,万一发生不测,你们几个人可摆脱不了弑君的恶名,到那时候仍想活在这个世上,可就难了。” 傅亮当时已决定和徐羡之谋杀刘义符,听了这话,顿时后怕不已,赶紧写信给徐羡之,让他放过刘义符,但毕竟晚了一步,刘义符已经殒命。 徐羡之看完傅亮的书信,心里也有些忐忑,越想越不对劲,慌乱之下做出另一个错误的决定,派人到新安,刺死了庐陵王刘义真。 但他很快回过味来,除掉刘义真,并不能让自己的处境变好,想到荆州地理位置重要,恐怕刘义隆抵达京师后,会让别人接任,于是以主管朝廷机要的名义,让领军将军谢晦代理荆湘等七州军区司令长官、兼荆州督导官,希望以谢晦作为声援,防范未来的不测之祸。 刘义真若是不死,与刘义隆倒能形成牵制,与徐羡之等人三足鼎立,还能维持稳定局面,但刘义真既死,刘义隆的地位无人可撼动,徐羡之出于安全考虑,也绝无可能再施杀手,于是强弱高下的形势立刻扭转,皇帝若是渐渐强势,权臣的下场向来只有一个。 7月,流动朝廷终于抵达江陵,把象征性的宫门设在江陵城南,上面写着“大司马门”,傅亮就率领文武官员前往此门,呈递奏章和皇帝印信、器物等,仪式盛大隆重。 刘义隆从未受到如此关注,看着人山人海的场面,还有些紧张起来了,让随从转达了他的意思:“我这个缺少德行才干的人,蒙受上天爱护,错误地降下大命,非常惶恐,怎么有能力担任这项重大责任,现在暂时回京师祭拜祖先陵墓,并与贤能的大臣交换意见,希望各级官员体谅我的内心,不要勉强我做别的事。”
建康的变故让人印象深刻,刘义隆左右的官员都认为不应该东下,两个哥哥都被谋杀,局势相当凶险,谁也不能保证绝对安全,皇位虽然诱人,但性命更加珍贵。 军政官王华却不以为然,呈上自己的意见:“先帝功盖天下,四海敬服,继承人虽有违法乱纪的举动,但皇家威望并未受损。 徐羡之出身贫寒,才能中等,傅亮一介平民,白面书生,都没有司马懿和王敦的野心,这是明摆的事实,他们受到托孤重任,一时不可能有背叛的想法,只因恐惧庐陵王的严苛认真,担心将来不被容纳,才被迫下毒手。 殿下仁慈宽厚,远近皆知,他们不顾年老体弱和长途跋涉,声势浩大地来奉迎大驾,不过是希望殿下对他们能有一定的感激之情。 无根据的谣言不可能是真的,而且徐羡之他们五人,功劳相同,地位相等,谁都不能独掌大权,即便有心背叛,也注定不会成功。 被废的君王如果活着,他们担心将来遭到报复,这才兴起杀机,由于胆小如鼠,过于贪生怕死,才一错再错,这样的人怎么敢突然之间发动叛乱,只不过想保护自己,图谋年轻的君王看他们的颜色罢了,殿下只管东下,属下担保此行一切顺利。” 秘书长王昙首和南蛮保安司令官到彦之,也都表示支持,刘义隆这才鼓起勇气启程,但还是不能完全放心,让王华负责总管荆州留守事务,镇守荆州,让到彦之率军作为先锋开道。 到彦之不认同这种安排,回说:“如果断定他不反,就应穿上官服,堂堂皇皇地乘船东下,如果有所顾忌,我这支微弱的先遣部队,并不能起到作用,反而容易产生误会,不符合远近人民对我们的期望。” 正好雍州督导官褚叔度逝世,刘义隆只好让到彦之接管雍州,镇守襄阳,然后强给自己信心,准备堂堂皇皇地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