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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雏鸟新啼动燕京(六)

    酒会已经渐入高潮,刚才的混乱被右相邦出面制止,但悠扬的《高山流水》也变成了激荡的战曲《无衣》,几个过于激动的年轻人被右相邦呵斥,但也仅仅指责了他们的无礼。

    西夷人也不愿这次酒会出现太多的争端,按照后世的外交黑话,应该算是充分交换了意见。

    几个年轻的军官在和西夷人拼酒,或是在偏僻的角落里掰腕子,刘健端着一杯酒到处晃着,不时有人拍拍他的肩膀说一声好样的,然后询问着第一次出现在酒会中的他的名字。

    右相邦自然注意到了刘健,之前他驳斥西夷宗教的话右相邦是很满意的,因为看过那张素描画,一眼就认出了刘健,只是刘健的头发和画像中已然不同,狗啃的一样参差不齐。

    “刘健是吧?”

    右相邦踱步到了刘健的身边,问了一句。刘健抬眼望去,问他的那个人一脸沧桑却满是坚毅,眉头总是皱在一起,神情虽然没有刻意去表现出威严,但气势让人感到有些寒冷。

    “您是?”

    “燕国右相邦,年轻人不错,有活力,有冲劲。这军礼服穿着怎么样?可喜欢?”

    刘健急忙点点头,在表示了尊敬之后回到:“很不错,笔挺而又英气,只是我还没有服役……”

    “来军队吧,这才是男儿该去的地方,你在黑龙江畔和平户的表现还算不错,但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过几天去尉官学校学习一下,抓紧时间多学些东西,不久的将来会有用的。

    科学院的那些老家伙们问我要了好几次了,我可没有同意,你那天解出的几个问题好像科学院的有些老师都不太明白,你去那能学到什么?可是让你去科学院当老师,年纪又太小,总不能和那些四五十岁的老头子们整天在一起啊。

    看你自己的意愿了,我可是顶着科学院的巨大压力把军礼服发给了你,年轻人,不要辜负我的期待,血火交织的沙场才是年轻人该去的地方,不然等你将来老了必然后悔没有踏入军营。”

    刘健端着酒杯,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不会辜负相邦大人的期待,能进入尉官学校学习是我的荣幸。”

    因为尉官学校大多是贵族子弟,所以刘健一开始根本没有考虑这个问题,只是想进入科学院学习,依靠他知道的那些知识,至少混出一个名声,但那样将会远离政治,他想要更大的舞台,无疑军队更容易获得功勋,尤其是一个积极外扩的国度。

    右相邦点点头,示意很欣慰,才想说点什么,一个西夷人醉醺醺地走了过来,先敬了两人一杯,右相邦和刘健举起酒杯回敬了一下,轻啜了一口。

    “尊敬的相邦大人,我来自荷兰,首先向华夏帝国的燕国女王致敬,同时希望你能转达我的敬意,顺便转达一下我的愿望。”

    “你有什么愿望希望我传达呢?”

    “是这样的,去年一年,我们荷兰的商船一共有近三百艘在加勒比附近遭到了海盗的袭击,而从那残忍的手段上来看,一定是黑宝石女王维血的杰作,这个女人在加勒比横行无忌,到处袭击我们的商船,我的家族一共有二十多条商船被这个残暴的女人击毁,我希望女王能向其余的各邦王室传达我们的意愿,让这个残暴的女海盗不要再袭击我们荷兰的商船……”

    听到这里,右相邦连忙摇头,郑重地说道:“恕我无能为力,我们华夏各邦对于海盗的态度都是深恶痛绝的,如果这个女人在我们附近,我们一定会抓获她,甚至会处以绞刑,但她远在加勒比,我们无能为力,而且我们也没有能力让她不去袭击你们的商船,我们和她没有任何的瓜葛。

    对于海盗的态度,我们是一致的,但鞭长莫及啊……刘健啊,应该知道咱们华夏各国对于抓获的海盗是什么态度吧?告诉这位荷兰朋友。”

    刘健对身边的那个荷兰人说道:“任何袭击华夏商船的行为皆视为与帝国宣战,抓到后五马分尸,我们对于海盗的态度就是如此,向来绝不姑息。”

    右相邦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对,就是这样的,任何一个华人都知道我们对海盗的态度,海盗与我们绝无瓜葛,所以对于你的提议我无能为力。”

    荷兰人低声用德语骂了一句:“上帝啊,看看他们的嘴脸,像蛆虫一样恶心的外交辞令……”

    刘健和右相邦听着荷兰人的叽叽咕咕地说着什么,虽然他们两个不懂德语,也猜出不是什么好话,对视了一眼,耸了耸肩膀表示听不懂,右相邦哈哈一笑,转身离开,临走前拍了拍刘健的肩膀说道:“好好干,战争是最好的军官学校,抓紧时间掌握你该在学校中掌握的一切,不久的将来用功勋为自己争取一个贵族的地位,我的祖父原本也是自由民,也是从士兵成长为将军,咱们华夏的贵族是能者居之,而非向西夷那样依靠血统,没有功勋,只能边缘化,三代五代之后除了财富还剩下什么?”

    右相邦并没有说将来准备的对倭战争和对俄战争,有些话还不是说出口的时候,但微微指点他相信这个年轻人就会明白。

    刘健点点头,不久的将来五个字已经说明了一切,而且时间应该不会太久,最多就是来年春天的时候。

    右相邦离开之后,那个荷兰人还想跟上去,却被人流隔断,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黑宝石女王维血与华夏各国的关系是显而易见的,她的旗舰是与王启年的一场“战争”中俘获的,而水手也全是华人,双层甲板七十六门火炮的旗舰以及数量众多的战舰让这个女人在加勒比海呼风唤雨无所不能,而“俘获”这艘战舰的经过不过是派了一艘小艇登上了战舰,舰上的船员和海盗们痛饮了一晚,向外开了几十炮,然后自行离开了。

    王启年在明,维血在暗,两个人将整个加勒比搅的鸡犬不宁,但维血名义上仍然是华夏各国拘捕的海盗,却从不袭击悬挂金龙旗的华夏商船,甚至会出面护航。

    因为她有一双黑宝石一样的眸子,而手段又是血腥残忍,所以获得了黑宝石女王的称号,形容她的邪恶与残忍像黑宝石一样阴暗无光。

    很多王启年不能做的事,维血就会以海盗的名义去做,整个加勒比海都是她的舞台,西夷人想要消灭她,可是她现在拥有近八千的船员和四艘六十门火炮战舰以及数十艘武装商船。

    维血是海盗,王启年的远征队更像是一个股份制的公司,因为太平洋太过辽阔,华夏依靠一国之力去占领那里还是有些麻烦,各国提供人员和资金,获利后各国分成,而王启年要对抗的是整个西方对扶桑的野心,华夏各国也是他的根基和支撑,没有后面的支持无法击败西夷人,至少现在扶桑的华夏移民还不是很多,太平洋远比大西洋广阔,距离和时间站在西夷人那一边,所以在扶桑的远征队总是和西夷人打打停停,反正借口有的是,双方都需要喘几口气。

    在双方舔舐伤口的时候,维血就会在宽阔的加勒比海上出没,割开西夷人的血管,让西夷的货船难以通行。

    西方人对此心知肚明,但却无法指责,毕竟她在华夏也是被通缉的海盗,但每年都会有船只来到华夏的各个港口招收那些想要在海上发财的船员水手或是退役的海军官兵,越国甚至将大量的退役海军军官送到了船上,维血的亲弟弟还在华夏最好的福州海军学院学习……

    虽然也有大量的西方国家支持的海盗与维血争夺加勒比海,但至今为止还有出现能够与维血抗衡的西夷海盗,二十多年的宗教战争让西夷人对新大陆的控制减弱,维血就是趁着这些年发展起来。而现在宗教战争已经结束,西夷人的重心重新放到了新大陆,可以预想将来的加勒比将最血腥残酷的海域,维血需要面对西夷海军和海盗的联合绞杀。

    大航海的源动力来自三方面,一是幻想一夜暴富以及对财富的追求,二是一些极端的热血年轻人,他们不想在邦国内战中得到功勋而将目光投到了扶桑,第三种就是那些狂热的儒家信徒,试图教化那些野蛮的土著。

    无论是王启年的远征队还是维血的海盗船上,这三种人都不少,但更多的是一些极端的狂热分子和华夏各国的罪犯,手段可想而知,残忍而又血腥,所以那个荷兰人才希望华夏各国能够协商解决这个问题,但右相邦的外交辞令用的很娴熟,让他根本无法继续下去,只好悻悻离开。

    刘健看着那个荷兰人离开,撇撇嘴,笑着喝了一口酒,夹了一些产自燕国海参崴的大马哈鱼鱼子酱,味道并不怎么样。实际上只有鲟鱼鱼子酱才最正宗,可惜只有秦国在里海附近出产,过于昂贵,只能出现在宫廷的盛宴中,这种西式的酒会只好以大马哈鱼的来代替。

    “你是刘健吧?我找你好久了,听说你要来参加这个酒会我才来的……”

    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刘健转过身去,一个头发有些灰白的老者戴着一副眼镜,穿戴的并不整齐,甚至有些邋遢,头发不知道好久前洗过,很是油腻,手里没有端着酒杯,而是拿着一沓纸,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木炭笔。

    刘健急忙迎过去,微微躬身回到:“在下就是刘健,请问老先生您要……”

    “啊,是就好啊,我本来在家里琢磨算术问题,但他们非让我参加这个酒会,加上听说你也在,我就来了,咱们也别客套,你那天说的那个什么费马数,我问了问那个西夷人什么是费马数,原来不就是我发现的陈氏数嘛,我姓陈,发现了那个问题后大家就随口叫了个陈氏数,这个倒无所谓,管他是费马数还是陈氏数呢,我都不关心。我关心的是你怎么用尺规画出正多边形?我倒是能画出来正三,正五,可是正十七边形怎么画?”

    说完之后,把桌上的吃食和酒水推到一边,从身上掏出了尺规和木炭笔,刘健急忙扶住了老人。

    他所依靠的只是后世学来的东西,而这个老人却是靠自己的推理和琢磨研究出来,刘健可不敢托大,心中对这个一心只为知识的老人充满了尊敬,这才是华夏各国繁盛的真正原因,而他自己,不过是剽窃了前人的成果。

    正是这种对名声漠不关心,却一心只为追求真理的人,推动了华夏科技的进步,因为他们对真理的追求,对数学的计算,才让华夏有更大的船,更好的燧发枪,口径更大的炮……

    “陈老先生,何必这么心急,小子明天就去科学院拜访,那些东西也是以为老人教我的,小子不过是恰好学过,明日一定拜访。”

    周围的人看着老人都很尊敬,这是燕京科学院的大师之一,这种不管不顾随身带着纸笔的情况实在太多了,看多了之后就从笑谈变为了美谈,最终成为尊敬。

    老人扶了扶眼镜说道:“哎,我就是这个脾气,也好,也好,那明天我在科学院等你,还有很多问题要问问你呢……”

    刘健急忙又鞠了一躬,扶着老人到一边的软座上,那里坐着的几个华人青年见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虽然并不认识,但还是急忙站了起来,把座位让了出去,闪到了一边继续喧闹去了——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根深蒂固而又简单深奥的礼仪在他们灵魂深处早已扎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