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三章 觉空北上 北荒迷踪
辛扬降请天雷自求兵解，陨落得轰轰烈烈，整个道清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自祖中天、丈天七和姜虚靖身陨后，原来的七脉首座又少了一人。 距离上次的祭奠大典尚不足月，道清门中又举行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祭奠礼仪，此次虽未昭告天下，但开典之时仍有诸多中土正道修士前来凭吊瞻观。 祭典之时，距离辛扬兵解道消已经过了七日。崩离峰上人头攒动，道清门上下尽皆白衣，掌教李昊亲自主持，焚香唱词，颂咏先人。 待到众人开始轮番上前敬香，李昊才抽空去看了看卧榻在床的赵桦。 辛扬兵解那日，平日里寸步不离的赵桦被辛扬说动去往山门接引众人，没想到她一离开，辛扬又支开辛子元等人，然后借机引来天劫坠入轮回。辛扬如此施为，自然是早有打算，但他与赵桦伉俪情深，这想法说出来赵桦绝不可能应允，是以辛扬找了此次机会自行决断兵解道消。 事后想来，那位已经走到生命尽头的老人做出这样的决定一定鼓起了极大勇气，他在终结自己生命的时候甚至没有给赵桦见最后一面的机会，果断决绝，毫无犹豫，纵然心中还有不舍留恋，但为了不再拖累别人，他做出了最愚蠢也是最明智的决断。 这几日李昊经常夜里醒来，扪心自问能否做到这般地步，但心海寂静无声，了无回音。 辛扬兵解雷劫时，赵桦确实状若疯癫，当时不管不顾就要往中心冲去，刹那天雷滚滚，她一身气息威压波动起伏，眼看就要引动自身劫数，关键时候李昊一掌下去将她打晕，这才救她出来。 赵桦就此病倒，一蹶不振，恍若行尸走rou。 此刻贞颖也匆匆而来，一身素缟，薄如蝉翼的双唇抖了抖，似乎想跟李昊说点什么，但叹了一声默默走了进去。 李昊心沉如水，却没有跟着直接进去，而是站在外头等着。他虽是一教尊长，但毕竟是男儿之身，赵桦休息的内厢房间贞颖可以随意进出，他却不行。不过片刻功夫，里面有人出来请他进去。 他抬头一看，出来的女子是一直在此侍奉伺候的甘媱儿。两人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只见赵桦躺在那里，贞颖坐在旁边，房间内寂静一片，无人言语。 没过多久，李昊返身走了出来，到得外间，他才和一起出来的甘媱儿低声嘱咐了几句，随后有人匆匆过来向他禀报了一些事情，他的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李师兄有事尽管去忙，此间有我和贞颖师叔照料。” 李昊点了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悟本方丈现在何处？”他对身旁禀报的弟子问道。 那弟子指了指外面，只见悟本已经穿过回廊快步而来。 李昊示意那弟子离去，自己迎了过去。 “悟本师兄何事如此焦急……” “李师弟，觉空不见了！” “啊？”李昊看他着急，却没料到一开口居然是说觉空，他愣了一下，立即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就不见了呢？” 悟本一向老持稳重，眼下却是急得满头大汗，“自陆正走后我便没见着几次觉空，每次去星河峰，那位蓝鲸圣王都说觉空和蒙柯道友外出游玩……昨天我去星河峰寻他，蓝鲸圣王却说觉空几日前已去自在峰寻我，可我哪里见着过他？我本以为蓝鲸圣王又是托辞不愿让我见他，可后来我们发现觉空确实不见了，星河峰诸位师弟都有几日未曾看见他，我们在星河峰上完全没有发现他的气息！” 悟本说着又冒出一层汗，“从昨日到今晨，吕师弟派了几位师弟和我漫山遍野找，那位蓝鲸圣王和蒙柯道友也仔细找了数遍，可一样没有发现！李师弟，非是贫僧扰你心忧，实在是……事关重大，觉空万万不可出事啊！” 李昊双眉紧锁，“那他到底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乐观估计是昨天，但很有可能几天前就消失了。” “有没有可能跑去其他山头了？”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按照蓝鲸前辈的推测，觉空断然不会随便乱跑，道清门七座山头，自在峰和星河峰都没他影子，他有可能去的不外乎干墨峰和怡霞峰，吕师弟已经知会卓不凡师弟和洛紫曦师妹帮忙寻找，但到此刻依旧毫无音讯……” 李昊一阵沉吟，关于觉空身份的事情悟本已经跟他详细说过，眼下悟本心急如焚，换做自己恐怕一样。 “悟本师兄莫急，我立即告知各脉全力寻找！” 李昊立即着手安排此事，刚从山外回转的姜成然被他委以重任，全权负责寻找觉空下落。 道清七脉暗中顿时又忙碌起来，负责此事的姜成然于追踪循迹一途颇有经验造诣，仅是几个时辰后便给李昊传回消息。 “嚯！小和尚自己往北去了？”李昊收到姜成然的飞符吃了一惊。 和李昊一同返回主峰等待消息的悟本顿时瞪圆了眼睛，“此事当真？这，这可如何是好……” 李昊将手中飞符递了过去，“蓝鲸圣王和蒙柯道友已经出山去追了，可是按照姜师弟的推测，觉空只怕已经离开两三天了。” 悟本登时说不话来。 李昊抬手拍拍他的手臂，安慰道：“觉空小师傅顽童心性，可能是去追陆师弟了……呃，他虽然年幼，但修为不弱，悟本师兄完全不必担心。” 这话说完，李昊自己都觉得说的毫无底气，但他又有说什么呢？ 悟本重重叹了一口气，反倒比李昊先冷静下来，“阿弥陀佛，若他真要北上，那我是要去寻他的……” 李昊立即就要插话，却被悟本轻轻摆手打断，“李师弟听我说完……我欲北上，但眼下却是走不开的，大战之后，我已在贵派叨扰不少时日，寺中事务早已堆积如山，哪怕我有心向北而去，奈何根本不可能成行啊。” 李昊这才开口劝慰道：“蓝鲸圣王和蒙柯道友已经出发北上，有他们二人出马，觉空一定安然无恙。” “罢了，觉空师叔既然不愿与我回寺，那便随他去吧，只是北上一路颇多艰险，只能让他自己去面对了。” “前路漫漫艰险众多，说不定正是觉空小师傅命中应有之数，悟本师兄勿要自恼了……” “唉，李师弟所言极是，是我着相了。” 悟本和李昊一阵长吁短叹，话题慢慢转到了别处。 “……一年之约就在近前，北上之人已去，咱们留下的人需得潜心闭关勤加修炼才是。”悟本双手合十，感慨万分，“依我看，南疆兽神并不比原天行好对付，那日大战他被困阵中仍凭一己之力破阵而出，还重伤数位高人前辈，当时我等惊为异数，如今事后想来，这般手段何止是惊世骇俗，简直就是闻所未闻！” 李昊沉闷点头，每次想到这个事情他都头疼不已。本来众人希望都在陆正身上，但他坚持北上北海仙天，门中上下纵有反对，但大家也不能真的说出“他不能走，他走了谁来对付南疆兽神”这种话，是以最后李昊弹压异议准允了北上一事，而与南疆兽神的一年之约，他便默默担在了肩上。 “……按陆师弟的传送神通，只怕这会已经到了北冰地界吧？” ……………… 原本计划中，陆正此刻确实应该到了北冰地界，乐观的设想当中，他甚至以为自己会在这个时候找到北海仙天的宗门所在，但事实上，他一路向北过了万古战场没多久后便迷失了方向。 刚从浮落山脉北边的万古战场出来，眼前是一片青草稀疏的荒芜景象，高空遥望，平缓地势蔓延极远。偶尔一阵大风刮过，森冷寒意裹着不知从何处飘来的雪粒扑面而来，头顶天空也似裹了幕布，灰蒙蒙一片完全不见半点阳光。 陆正能够辨识四方位置，偶尔走得偏一点也能在镜像世界的帮助下找回轨迹，但到了第三天，镜像世界中的北方天地突然变得一片无光晦暗，和本界意志的沟通也变得断断续续。 他脑中突有明悟，意识到这可能就是被异界位面影响的结果，但此地距离北原并不遥远，碧烟纱之前所述情况分明远未涉及这边，眼下实情与她所言并不相符，显然是这段时间才蔓延扩散过来的。他暗暗心惊，若是放任异界入侵不管，只怕不用多久就会把整个北原以北彻底笼罩覆盖。 对付异界位面的入侵，陆正其实并无多少把握，但路已经走到这里，眼看影响至此，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向前，但接下来的路途就让他吃了不少苦头——失去镜像世界和本界意志的指引后，白天方向难辨，所幸晚上天空一片澄净，还可以借着星辰校准路线，但仅是两天之后，风雪无声的世界里再没有了黑夜的出现。 陆正不敢贸然向前，迅速找了一处积雪厚实的丘峦钻了进去，内探数十丈后已至地下，但也才堪堪出现泥土迹象。他就地挖空内腹布下传送阵，随即取出一道远程传送飞符给吕胜发了出去。 陆正精疲力竭，累得一屁股坐倒在地，连续几日未曾休息，这下终于有点顶不住了。此时他的体内灵力匮乏，绷紧的神经骤然放松，身子随之垮了下去，刺骨寒意登时袭来，如利箭透体，饶是他如此体魄也在这初始一瞬有些经受不住，立即一个哆嗦打了个喷嚏。 这股寒流来的如此凶猛，陆正不敢大意，立即盘膝而坐运起“通玄长生经”功法。随着他的每次呼吸，口鼻中皆有白色雾气喷出，但这里灵气浓度实在太低，功法运转无法恢复太多法力，他不得不取出高阶灵石直接汲取其中灵力来恢复。 调息许久后陆正体内法力终于恢复一些，受外界寒冷刺激，胸腔内的恶魔心脏也出现了强有力的搏动，身上寒意渐渐散去，他突然觉得身体仿佛活了过来。 点亮微光的洞窟中，陆正轻轻吐了口气，有些垂头丧气地抹了把下巴的胡渣。眼下情况异常，无论是跟以前看过的书籍记载还是听别人描绘过的景象都不一样——没想到异界入侵如此可怕，以至于大半个北荒都受到了影响。 洞窟之外已经是茫茫风雪，他缓了片刻，取出一坛老酒呷了一口，既是解闷也是想要浇灭心头的忧愁。至于接下来该怎么走，他一时有些拿不准。 想到碧烟纱匆匆离开，按理说速度不应该比他快多少，以她的阅历经验，一旦发现异况也一定会留下标记指路，可这一路陆正根本毫无发现，这就有点难以说通了。 是不是自己错过了什么？ 陆正扪心自问，却没有答案。 就在这时，一种异样的感觉突然如电流窜过全身让他僵了一下——刚才一瞬之间，本界意志在镜像世界中发出了一道极强的意念讯息！ 陆正眼中出现无数画面，好像世界演变不断幻化，最终定格在一副画卷上——那是寒风冷冽的冰雪世界，一片深邃的黑暗从天而降，似乎想要压破苍穹落到地面，隐隐约约间可见天幕凹陷，惊鸿一瞥中好像连雪花都变成了黑色！ 混乱庞杂的气息隔着虚实交汇的一幅剪影散溢流露，陆正莫名打个冷颤，眼眸瞬间恢复了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