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新皇其人
残月化作了苏玉脸上的微笑：“小乐，今天你在，谈判轻松了很多，看来有的时候邻牙俐齿就是没刀子管用。” 他的话理所当然的换来墨夜一阵白眼。 李乐沉吟一下，问：“夜叔玉叔，巫凉戈到底想做什么？她应该不是那种逼着部下送死只为一家利益而破坏部族关系的人啊。” “听说她是个颇为狡猾小丫头。”苏玉笑笑。 “狡猾？这个词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了，那根本是个怪物，诡计多端又反复无常，都说女子如水，又说水无常形，我觉得说的就是她。在所有人都沉浸在笑倾城的一剑之中时，她快速完成了自己手中的资源整合，利用整个蛮族基地一品或死或伤的时机登临皇位，所有人都说她冷酷，但历代蛮族皇位交替就属她这一次付出的代价最少。而前段时间，她孤身说服宋熙，给我好好上了一课。” 李乐一惊：“您的意思是……” “巫凉戈的确不是那种为了一家之利而让整个种族生出异心的人，但现在的问题不是她怎么想，而是她麾下的那些人怎么想。” “她让出大量的城池给你，是为了收缩蛮族的力量，把一百万士兵摊开在三十多座城池和无数乡镇村舍之间应对决战和把一百万士兵集中起来应对决战绝对是两回事，但在某些蛮族的贵族眼中，巫凉戈的做法就是为了将权力回收，是巫凉戈不想让那些并非巫姓的部族变得强大脱离她的掌控；如今战场之上的战损比，数她和麦斯尼的嫡系最低，但没有人看到她的嫡系纪律最为严明，也没人想过这会是敌人的刻意为之……”说道着，苏玉露出一丝笑意，蛊惑人心，离间朋党，只有你会吗？ “想要和平，蛮族必须分裂，若没有我们扶持，蛮族没有谁会是巫凉戈的对手，他们的眼界和境界都绝对斗不过巫凉戈。但一个强大的蛮族政权不符合人类利益，最好是让他们各族互相攻击，永远无法统一，人类才有安稳日子。若我们不乘着这个机会给那个小丫头找点事情——不用二十年，等到她收拢了人心，我们又得准备打下一场战争了，而且，巫凉戈比之前的蛮皇更可怕！” 李乐露出了深思的表情。良久，他才说：“玉叔目光如炬放眼千里。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收拾眼前那八十万蛮子吧，打不垮他们，什么都是白费。” 随着他的话，墨夜走到墙边，打开了一面遮着墙壁的窗帘，一面大地图出现在三人眼前。在地图的中央处，一个大黑块触目惊心，李乐知道，这代表着五十万真正的蛮族王国精锐，他们盘踞在自己面前数百平方公里土地上。 而在黑块的前边，是一个大红点，那是宋家或者说是儒家的地盘，在儒家的包装下，宋家成了不少民众心中的抗蛮圣地，一旦蛮族攻破宋家，对人类后方的安定造成的影响是巨大的。 墨夜的手指在地图上沿着河道逆流移动，他没有和李乐说眼前的战局，只是叙说如今天下的局势，说那个同样带着青铜面具的少年将军，说大周乱作一团的议会。 手指划过商都的时候，苏玉的嘴角有一丝抽动，李乐使劲眨着眼想要在墨夜的表情中找出些什么，可惜他失败了。 “蛮族战力下降得非常明显，或者说，我们召回的老兵恢复的很迅速，以前，我们要用一个人类师才能抵挡一个蛮族精锐团队的进攻。但如今，一个人类师就可以击垮两个他们的团队了，因为这些日子的离心离德，不少蛮族的精锐士兵都没有像以前一样中途冲入战场改变战局的能力了。那些精锐士卒地损失，是无法用从后方征集来新兵弥补的——数量上虽然还能勉强保持，但质量上却已是天壤之别了。 而现在，魔神皇连数量没办法维持了，数万人时我们还能与蛮族相抗衡，而如今我们占据了全面优势，唯一担心的是，巫凉戈会不会从国内调来新的增援部队……” “不会有新的增援部队的。”李乐说，他声音不高，但语气却很肯定。 诧异于他的的自信，苏玉问：“为什么？” “我已遣一支偏师杀入蛮族的家门口，命令他们尽最大可能摧毁蛮族地战争基础，瓦解蛮族民众地战斗意志、消灭敌人的续战能力。考虑到蛮族对百族的报复，这支部队地任务就是给他们捣乱，让他们的国内自顾不暇，没空来增援主战场——何况，如果蛮族王国还有力量，我的那些部队早就缩回去了，现在只能说明，蛮族倾巢而出是真的，这时候他们能增援才有鬼。” 苏玉和墨夜均是战略大家，立即明白了李乐策略之妙：百族的士兵虎视眈眈地压制着蛮族各部族的老幼妇儒，整个蛮族都是李乐手上的人质。这几万兵力不但压制了刚刚走的哥永达和第萨芬，更破坏了蛮族后方的人心，这是以四两拨千斤的妙计。 苏玉一笑道：“难怪那两个家伙那么怕你，敢情他们一家老小都被你捏在手上。一下子去掉了这两个部族十多万人，人类这次大胜，你将是首功。” “若他们真的退出战斗，照你刚才的分析，我们确实占有几分胜机。”李乐顿了一顿，脸色变得凝重：“但咱们还遗漏了一件事。” “嗯？” “巫凉戈不是一个按常理出牌的人，我们也不能把实现集中在这个小战场，之前我弄不明白巫凉戈为啥把一堆城市让给我，险些延误了战机，最终还让自己分出了兵来，这个教训已经够了，我们不能再犯了。” 不按常理…… 三个人同时想到了宋家，然后苏玉想起了笑倾城，想起了不可一世锐不可当施舍给墨葭公平一战的蛮皇在一剑之下授首，那些凌天破天的意志一瞬间化为飞灰。 蛮族会不会也有这种人呢，当蛮族到了要亡国灭种的时候，自己会成为下一个蛮皇吗？ 这种担心并非全无必要，甚至之前三人谈笑的几分胜机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大。 但若是胜利需要牺牲和代价，那就让我们来付出。有可能我们会不敌命运，但我们的牺牲绝不会白费。纵使我们战死沙场。但只要蛮族还占据着人类的土地，那就必然会有下一个挑战者出现——吕宁、林涵、白玉皓或者，还有墨羽，从我们的失败中，他们可以吸取教训，最终找到消灭那个魔头的办法！ 没有人能阻挡太阳的升起！ 百万大军，你到底有多可怕？我苏玉来领教了！” ………………………… 天空茫茫，苍劲的北风呼啸而过，漫天的雪花被卷起，纷纷扬飘，茫茫大雪湮没了肥沃的黑土平原，也湮没了车队经过的痕迹。彤云密布，夜黑得跟墨一样，前路一片黑暗，只有雪地在发着轻微的亮光。 骑兵们在漆黑的雪夜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全部身披蓑衣，头戴斗笠，腰间马刀，背负弓箭。 他们低头弯腰急驰，没人聊天说话，黑暗中不时传来军官命令声：“跟紧前面的！不要掉队！”马蹄践踏雪原荒草发出密集的茬茬声响。 突然，呼啸的北风声中隐隐传来了些不一样的声响，领头的骑兵猛然惊叫：“对面有人！” 说时迟那时快，话音未落，前面的黑暗中陡然出现了幽灵般的马队和骑兵，出现了黑影憧憧的成群士兵。领头的骑兵惨叫道：“是蛮族骑兵！” 一场惨烈的厮杀在黑夜中措手不及的展开了，刀光闪亮，剑光灼灼，只听得诅咒声、双方压抑的喊杀声“杀！”“纳命来！”但斗杀的时间并不长，因为双方都不愿意纠缠于这次不期而遇的遭遇战。 不到两分钟，蛮族和人类都脱离了战场，雪地上留下了十几具尸骸和斑斑点点的血迹，滚落下马的伤员在痛苦的呻吟着。 墨夜翻身下马，一手拿着马刀踏雪向前。 副官快步上来报告：“大人，两名弟兄阵亡，五位弟兄受了伤。”军中无家主，所以尽管不习惯，所有人还是叫墨夜大人或者元帅。 他先看了伤员的情况，得知都是轻伤，不妨碍继续前进。 他又问：“蛮族有没有留下伤员？” “启禀大人，他们把伤员都抢了过去，只丢下三具尸体。” “带我去看看。” 一行人又回到了刚才交战的战场。三名蛮族的阵亡者僵硬的躺在雪地上。凸着眼睛，伤口流了好大一摊血。与一般矮小的蛮族士兵不同，这三个蛮族都很高大魁梧，身高足足超过一米九。他们的皮肤不是棕色的，而是一种雪白的颜色，也没有毛发。 就着天上微微的星光，墨夜翻看着这三具尸体，当触摸到蛮族士兵那还略带余温的皮肤时。他微微皱眉：对方皮肤十分粗糙，硬得跟牛皮甲一般。 这位家主细细的查看着他们的服饰和盔甲，还有帽子上的饰羽，端详他们手中的砍刀武器，甚至亲自伸手进这些蛮族兵地粗皮大衣的怀里摸索了一阵。可惜只找出了几个破旧的铜币和一块熏得很黑的腊rou。 他搜得那么投入，那么专心致志，旁边的将军们都无从插手。有人拿出火折子想帮他照明，才打出一个火星，墨夜便一弹指熄灭了它。 “不能生火！”他抬起头，轻声却很严厉的说：“危险，他们可能还没走远。” 想到黑夜中可能有无数的蛮族隐在黑暗中环窥着自己，大家都打了个寒战。 “小心总没错的。”墨夜对他笑笑，又低头专心地翻看着那几个蛮族兵尸体了。细致得仿佛是医生在解剖遗体。 最后，他站直身子，抓了一把草在手上搓着，抬头望着茫茫的黑天若有所思。好半天。他才出声：“该想办法抓个活口的。” 身边的士兵们面面相觑，遭遇来得太突然，当时他们只想着自保，根本没这个意识。 一个亲卫说：“大人，恕末将多嘴。大人，您的安危关系全局，千金之子不处危地，我们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将您平平安安地送到前沿与苏玉大人会合。不宜多生枝节。至于抓活口搞情报的事情那是斥候的事，他们负责这个。” 墨夜笑笑：“你说得也对，我这个一品也不是无敌。但是刚才遭遇的这支蛮族部队不同寻常。看这个头，很有可能，我们刚刚遭遇了王族近卫。” 一片寂静，可以听得到北风呼呼吹过的声音，军人们脸上都出现了异样的神色：近卫军团是蛮皇的亲卫部队，是皇家亲军。这支部队不执行一般的战斗任务，他们只为捍卫皇而出动。这支强悍部队的可怕威名和神秘历来就是与蛮皇联系在一起的。他们出现在哪里，哪里就是腥风血雨。近卫旅到，蛮皇也就不会远了！ 接下来可能会有一场恶战。 有人提出了异议：“传闻中近卫旅非常骁勇的。刚才我们遭遇的敌人比我们只多不少，但刚一接触他们就撤了，这不像近卫旅的风格吧？” “这群蛮族兵真的不同一般。他们的皮好硬，近身刺枪都捅不进去！最后我们硬是靠人多，五六个围一个，用马刀才把他们砍翻了——砍得好累，像劈柴！” “刚才我用箭射了一个狗崽子，明明射中了，可他像没事一般照旧跑了！那倒霉地传说居然是真地，近卫旅真的刀枪不入！” 听着部下发表议论，墨夜沉吟。他也不明白，刚刚地战斗中，敌人的数目并不比自己少，若是拼死一战，凭着他们那可怕的皮甲般皮肤，谁输谁赢还说不定呢。可是为何，在蛮族军中威名显赫的近卫旅，一碰到人类就慌张的跑了？ “可能他们清楚我们的兵马实情，也可能他们另有任务，不想节外生枝的多加纠缠，也没准他们感觉到这里有一品吧。” 随便找了几个理由让士兵安静赶路，墨夜也没有再细想，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就在刚刚逃跑的那支队伍中，有一串他极为熟悉的笔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