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深夜密谈
就在墨夜和李乐检阅着沉睡中的远东和东南联军的深夜，在军营外，同样有两双锐利的眼睛在观察着人类的军队。两个蒙面的骑士远远地立于高坡处，望着山下地大军，他们的眼光在黑暗之中闪烁不定。恰似被山下的那片膏火给晃花了眼睛。 沉默良久，一个骑士低沉地说：“人类又开来了新的部队。” “这已经是规模空前的大军了，墨夜疯了吗？他调集那么多的军队……” “不会有人说他的，如今的天下，吾皇夏皇商君周师皆去，还有谁能责难那个人呢？” 哥永达看下自己的同伴第萨芬：“这一个多月，我是墨夜的手下败将。您也从那人手上铩羽而归。墨夜调集如此规模的大军，他的目标并非你我——” “新皇……” 两个蛮族军团长同时说出了那个词。又同时陷入了沉默。 自对人类战争以来，蛮族大军一直处于绝对的优势之中，但他们丝毫体会不到这种处于优势感觉。 白鑫、燕不双、墨葭，那一个个名字让他们胆战心惊。 还有那一个个迈过沙漠人类武者…… 可怕的人族，压不垮的人族，不可摧毁地人族。 更别说那一笑之间挥出的长剑了，一剑之间，蛮族的高层直接完成了大换，那骑驴而去的身影，成为了蛮族官兵从上到下的噩梦。 而如今，新皇终于趁着长安生变之时御驾亲征，虽不说名将如云但当真是旌旗蔽日。 想到新皇的可怕威严和喜怒无常，想到自己即将要做的事。两位蛮族的贵族只觉一阵寒流滚滚漫过自己身体，所到之处，一片冰凉。 “我们别无选择。”猜出了哥永达的心思，第萨芬平静地说：“大对决即将到来，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过这样的战争了？这好比两头狂暴的疯牛对冲，我个人是很好奇这个冲撞的结局，我也很愿意为巫族的胜利出一把力。但悲哀地是……” 他苦笑，笑容中充满了无奈的悲凉：“我们的位置，却恰好在两头疯牛的中间。不论是人类胜还是我巫族胜，若按照新皇的命令，我们先得先粉身碎骨。我们是墨夜苏玉和那位魔公子进军路上的一块绊脚石，若要阻挡，顶多一个星期，咱们俩所在的种族就要成为历史名词。” 哥永达阴沉地说：“战士战死沙场本是本分。” “我知道，但我看不下去只有我们战死，现在死的将士有多少姓巫？退一万步讲——”第萨芬吐出一口浊气，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我们杀戮，我们战死，天经地义——但这不该包括我们的妻儿和父母。” 哥咏达吃了一惊，霍然回首：“什么意思？” “我们疯狂的抽调国内的兵力，然后，百族已经到咱们家门口了。” “怎么可能，百族已经被魔公子抽调八十万人了，怎么还有能力出兵，再说，如果他们真的出动，我怎么会一直都不知道……” “说是八十万，虚报罢了，何况百族那个种族别人不知道咱们还能不清楚？那是个战争种族，现在所有姓巫地高层都知道了，但有人怕这会动摇军心，封锁了消息，幸好，我在王国内留了点人，偷偷给我报了信。” “怎么能这样！”拳头被捏紧，嘴角可怕的歪起来，那是任何生物愤怒到极点的标志。想到自己的妇孺子民将要手无寸铁地暴露在凶神恶刹地野蛮百族面前，他心头抽紧地发痛。 “必须阻止百族军队！距离百族最近的就是我们一族，天呐，他们怎么敢，就不怕被我们算旧账吗？” “谁知道他们怕不怕，你要赌一赌吗？”第萨芬反问道：“再说我们用什么阻止？我们是倾国而出，连那些最边远地区的守备队都被抽调了！玄武军都来了！为了组建两个新军团去看守几个占领中的城池，连五十岁的老头和十五岁的孩子都征召入伍了——现在国内连半个守备团都找不出来了，那些妇女、孩子和老人，他们拿什么去阻止那些发狂的半兽人兵？” 哥永达失声叫道：“现在咱们有足足一百万大军啊！我们马上回去！我们连夜出发，带兵马回去救我们地族人！” 以怜悯的目光注视着他，良久，第萨芬缓缓说：“老哥，临阵脱逃是什么罪名？你忘了吗？叶老将军重孙的尸体还在那挂着呢你要不要看看，即使新皇不追究，我们想回国，第一关就得冲过这个！” 他猛然一指山下的军阵，那一片无边无际的浩瀚兵海：“你冲得过去吗？即使你冲过去，在墨夜背后还有着魔公子，他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通过他的防区。还有接下来的上千里路程呢？那是敌占区啊！老哥，即使最乐观地考虑，假使你最终能回得国去，你的部下未必能十中存一！ 当自己亲人在遭受野蛮屠杀地时候，本该保卫他们的军队却在万里之外。自己的族人为了巫族的野心和一家一姓的利益浴血奋战，战士们却不知道家中的妻儿已遭毒手！ “畜生啊！” 仰头对着乌云密布地夜空。族长哥永达仰天长啸，啸声中充满了悲愤之意。 冷静下来，他的脸上现出的是凄厉的决然：“你说得对！再没有别地出路了，我们不能两面树敌，若我们反新皇，那我们就必须与人类妥协！为了部族，为了子民。我们必须与人类议和。而且要快！” 第萨芬依然是不温不火的平稳声调：“现在还不算太晚！如果我们能与人类达成协议，动作够快的话。说不定还能劝魔公子阻止他的士兵，挽救得我们的族人！” 两个骑士在马上对望了一眼，伸手紧紧一握。 ………………………… “这位是第萨芬公爵，这位是哥永达公爵。” “久仰二位爵爷大名了。”李乐笑容可掬。 介绍的时候，两位爵爷很期望带着面具的李乐会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但他们失望了：李乐露在空气中的脸连嘴角也没有挑一下，那神气，仿佛墨夜介绍的是隔壁邻居。 两位被介绍的蛮族贵族显得很不安。第萨芬粗声粗气地问：“墨夜家主，我们私下商谈地是极机密大事，毋要让那些不相干的闲人知晓了！若是走漏了风声，大家都不好！” “那是自然。”墨夜笑着：“不过我可以保重，这位公子绝非不相干的闲人。” “他是谁？” 李乐彬彬有礼地一点头：“百族将首，向二位爵爷问好。” 百族将首……那不还是魔公子，终于确认的这则消息就象烧得红亮的火炭，烫着了两个蛮族贵族的屁股，他们从椅子上猛跳了起来。 两个蛮族贵族盯着李乐，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眼里满是不敢相信。 听说魔公子是墨夜的儿子，手无缚鸡之力，现在看来是谬传了，眼前的年轻人身形瘦削，脸色略带苍白，脸上满是笑意，看起来温和而和蔼。而在几年前，就是这个小伙子，在万仞关用五千多人几度击溃最富盛名的青年将领麦斯尼，一手将蛮族酝酿许久的计划打的散乱，随后在百族拉起一支军队，带领百族走向独立，而最近，就是这个人，成了压垮他们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最关键的是，此时他的另一支军队，正在自己的家门口。 李乐饶有兴趣地问：“二位爵爷。你们想象中地我该是怎样的呢？” 尴尬的笑声过后，第萨芬：“公子，我没亲眼见过您，不过听过你地事。在我们想象中，您的形象该很凶狠的，不曾料到，真正的您竟如此的英俊。” “噗哧”一声，李乐喝进口里了一口水被喷了出来。 英俊？你透过面具都知道我很英俊，那你很棒！ “谢谢。爵爷，你也很英俊啊！” 两位蛮族贵族都戴着遮住头脸地斗篷披风。说话间，第萨芬解下了斗篷的头罩，露出了一张瘦削的脸和有神的眼睛。笔挺的鼻子，长眉斜飞入鬓，微微斑白的头发，眼神很温和。若不是他那棕色的眼睛，谁见了都会对这位温文尔雅的中年绅士油然而生亲近之心。 听到李乐地称赞，他微笑道：“能得公子赞誉，在下深感荣幸。可惜，在下只能说是曾经英俊过了。” 听他说话幽默。大家都轻笑出声。 哥永达是个壮实的汉子，个子不高，手脚却出奇的长，以至身体比率有点不协调。他面容憨厚，瓮声瓮气问：“公子，您到这里了，那……您的部队也到了吗？” 李乐望望墨夜，后者点头。于是他如实答道：“我军主力已抵达了。” 两个蛮族军团长对望一眼。眼神很是复杂，似忧虑。似解脱，又象是下定决心的释然；李乐笑吟吟地看着他们，象是一个抓了满手好牌的赌徒在怜悯地看着对手。 “大家时间都宝贵，多余地话我就不说了。我们——我们两个的家族，大概十五万人——想退出这场战争，你们人类这边怎么看？” 李乐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切，随后他看见门帘动了一下，真正称得上英俊的布衣男子走到两位蛮族贵族对面。 墨夜看见苏玉进来便放下了心，两人相视一笑，这几个月，他和哥达汗不知谈了多少次，双方都不想继续这场无意义的战争，但为一些细节问题——比如有人要在大陆上划分一块土地，而有人则要保留所有掳掠到的战利品——迟迟不能妥协。在前几次谈判中，双方相互恫吓、威胁，都是不肯后退半步。但这次，看到李乐在场，两个蛮族贵族立即失魂落魄，刚开始就乖乖抛出了底牌：“我们不想打了。” 魔公子不愧是传说中的蛮族克星啊！见到那张面具，蛮族真象是见到鬼一样，威风跑得无影无踪。 苏玉心中想着要不要把李乐面具借来耍耍，随即吊起了嗓子：“两位大人，贵国挑起了战争，你们说一声不想打就能停战——天下有这样的好事吗？我们死伤地军民怎么算？我们损失的财产怎么算？侵略者闯入我们家园是容易的，但想不受惩罚就这样离开，没这么简单！” 听苏玉这么说话，两蛮险些气歪了鼻子。前几次谈判中，都是蛮族方面为停战提出种种条件和要求，现在倒变成了他们不肯停战了！ 说好了墨家热爱和平，能不打就不打，能停战就停战呢？ 哥永达一拍桌子，站起来就要开骂，只听墨夜身后的李乐咳嗽一声：“咳咳。” 拍桌子的手立即僵在了半空，随后李乐淡淡说：“家具好贵的，拍坏了你赔不起。” 于是刚刚盛气凌人的贵族大人讪笑着顺势坐下。 墨夜严肃地说：“首先，你们掠夺的一切必须归还。所有官兵的行李都必须经过检查，凡是从人类处获得地，必须得留下！” 听墨夜地条件，第萨芬眉头跳了又跳，他正待发难，李乐在一边冷笑两声：“哼哼。” 他额头上立即冒出了豆大的汗珠，拿出块雪白地手帕擦汗，吱声都不敢出。 墨夜与苏玉对视一眼，眼前大好的杀价机会，不好好利用的就是傻子了。 当下，苏玉甩开了架子开出了大堆条件，什么“放下武器、放弃所有战利品、在人类军队监视和指挥下放弃所有占领阵地、非经允许不准离开驻地、不准介入人类与蛮族接下来的战事”——那条件苛刻得，李乐后来说：“我第一次剑玉叔这么没风度的时候，人家的内裤都给扒下来了！” 两位蛮族公爵愁眉苦脸，凄凉得象两个被克扣工资的民工。 第萨芬苦着脸：“大人。接受了您这样的条件，部族里的长老会剥我皮的。请多少宽松一点吧，否则我们回去实在没法交代。” 苏玉轻松地笑着说：“爵爷，我劝你最好是现在就披多两层皮在身上，否则，你根本见不到你的长老们。” 两个蛮族酋长又低声嘀嘀咕咕商量了一阵，他们说得很快，声音又低，连李乐都听不清楚，只看见哥永达不断地在摇头，第萨芬则在苦口婆心地劝他。 过了一阵，又是第萨芬出声了：“大人，您的条件非常苛刻，但我们还是准备接受了。但我们也恳求三位能答应我们一件事：我们知道公子大人麾下的军队攻入了王国本土，恳求您约束部下。对我们地部族子民手下留情。毕竟发动战争的只是少数人，要我们所有种族来承担这个罪过那是不公平的。” 两位军神惊奇地望了李乐一眼，后者则冲他们眨眨眼。 百族当然不敢对蛮族真的动手，但吓唬总成吧，这时候，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看谁先怂。 然后，李乐淡淡一笑：“公平？听到爵爷您这么说法。真让我意外。少数人吗？他们所铸造的刀剑砍在我同胞的身上，他们提供的粮食化为挥舞屠刀的能量，在人类世界已经酿造的血海中，想必也不会缺乏二位的英勇部下的一份贡献吧？” “大人，打仗的只是战士，留在后方地都是妇孺，他们手上并不曾沾到人类的血。” “或许他们没有亲手杀过人类。但他们同样为蛮族军提供武器和补给，他们为出征人类的军队提供帮助！在你们子民为侵略政策而欢呼，在你们载歌载舞地欢送军队出征，享用从人类世界掠夺来的财富时候，你们就该想到，同样地一幕也有可能落在你们头上！” “这个世界，没有谁和谁是没有关系的，从来没有。 一反温和的笑容，李乐声色凛然。被他锐利的词锋所逼，两位蛮族军团长竟无法在其中插话。 短暂的沉默后，墨夜开口了。 “当然了。如果和平协议能达成，我们自然会下令对你们的部族手下留情。但我与征讨王国地惩罚军远隔万里，命令是否来得及传到，我就不知道了。” “大人，请拿出点诚意来！不要敷衍我们！” 听到这种不负责任的说法，哥永达气坏了，他站起来正要发火，带着面具的李乐冷冷扫了他一眼：“打仗，这本来就是各安天命的事！” 已经七八十的族长一颤，缓缓坐下。 被李乐望着的那一瞬间，他象是被一盘冰水迎头浇下，浑身发冷，满腹怒气瞬间不知跑到哪去了，心中只剩下了恐惧：在对方幽黑的眸子间，有种不怒而威的煞气。他直觉地感觉到了危险，意识到触怒眼前人是件极危险的事，会让自己丧命当场地！ 那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竟有这般煞气。 第萨芬起身，分别对着李乐和墨夜和苏玉深深地鞠了一躬：“既然如此，那就拜托二位大人了。公子大人，拜托您加急传令。此事关系千万生灵性命，拜托拜托。” 李乐淡淡说：“我会的，但爵爷你最好不要抱太大希望。” 两个蛮族贵族磨蹭了一阵，最后还是没办法在李乐这得到更多的承诺，只好失望地离开。在他们临出门时，苏玉突然叫住了哥永达：“爵爷，我还有一句话说。” 哥永达停下，却没有转身，只是问：“您还有什么吩咐？” “巨大变革的时代即将到来。机会是属于有心人的，爵爷，您若有意至尊黄金位，我想不少人会支持你。” 大概足足有一刻钟，哥永达终于还是大步走出去，消失在门外。 可是苏玉笑了，因为他看见了第萨芬耸动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