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还是黑子懂事
ps:(晚了点,欠一章。这周会找时间补上,求点推荐月票,拜谢。) 人的感情总是复杂而玄妙的,没有无端的爱恨,更不会有毫无止境的纵容。 张三活了几百个年头,按照老话来说,就是老而不死是为贼。张三是个贼,还是个老贼,目的明确拿捏有度。他这番赤裸裸的袒护庇佑不是做给三脉弟子看的,而是给二两酒,他相信一个聪明的人,会看懂他的意思。 二两酒面色平静,想起在剑域大门时古怪的媚眼,想起剑坛中放肆的讨价还价,想起如今这极为不公的偏袒,叹气,拱手,谦恭的一拜。 这是买卖,张三自他踏入剑域以来一直在彰显对他的好意,这是张三的筹码,心甘情愿的做二两酒的大树靠山。二两酒扪心自问,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何资格得此青睐厚爱,唯一的解释,便是利益,关乎张三的切身利益。 他看不清他的潜力如何,但也不会再是妄自菲薄的青楼小厮,他知道,张三是看清了他的潜力,才会如此大胆如此不惜本钱的与他做笔买卖。 买何物,卖何物。 二两酒不知,张三也未曾点破,就像是两个老jian巨猾的无良商贾互相挤眉弄眼,求得一个平衡,心照不宣,朝着各自利益而去。他不怕被卖,他最清楚的就是光他目前这一身排骨就算是剁碎了,也撑不死张三这个胃口极大的老家伙。 何况,若真是要他小命一条,他从来不会坐以待毙,哪怕他是张三,哪怕他是窥天境的绝代剑仙。没见着他二两酒面对天劫天威,都能高昂着头颅,轻蔑的嘲弄一番。他不会死,因为他不想死,这就是这走过诸多问心幻境之后,二两酒最大的收获,也是他最深的倚仗。 安夏始终平淡如水,不刻意与张三拉拢,也不刻意与三脉弟子隔离,她只有一个念头,剑域里,她永远会站在二两酒的身旁,她也很是相信,剑域里,二两酒始终会选择与她同道。因为他们是落难鸳鸯,若不相爱相守,便只能相争相杀,平白让人看了笑话,还捡了便宜。 一时沉默,众人都在等,等着有人来打破这遮在头顶的阴霾死寂。黑子似乎有所感应,也是极其乖巧的守在二两酒的脚边,小心的用爪子抱着他的右腿,不时的用脑袋挤挤。二两酒咬了咬下唇,目光明暗不定,仰头,不傲气,也不卑微,静静的扫视了一圈,从每一个三脉弟子的面庞上划过,点头,含笑,还有点点挑衅。 直到看见躺在地上的两名黑袍弟子,他才将目光定住,眼色有些古怪,有不屑也有怜悯。俯身将黑子抱起,缓缓的朝着他们走去,走得极慢,步子很小,但很琐碎,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众人的心头。他在攻心,哪怕只是这简单的步子,也在众人心中擂起急切战鼓,紧密急促,不给人有丝毫喘息。 十息,如春秋十载。 二两酒半蹲下身子,目光尽量和善,始终挂着一抹淡笑,将黑子抱在手中放在这两名弟子面前,左右晃晃,又有些溺爱的摸了摸黑子的脑袋。黑子轻声汪汪两声,瞪大了双眼,灵气逼人,直愣愣的盯着两个黑袍弟子皱了皱眉。 耀武扬威。 不对。 应该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黑子与二两酒这默契的配合让众人眼角的寒霜越发冷冽,心中猜测不断,得理不饶人还真是这酒二两的脾性。二两酒满不在意,将黑子揽入怀中,轻声说道:“这是你们黑子师叔,如今见过了,以后就不要想着以下犯上。” 欺人太甚。 刹那,十道剑光骤显,黑袍弟子皆是一脸不善的盯着二两酒,寒剑嗡嗡铮鸣,杀意沸腾,剑拔弩张。二两酒浑然不觉,抬眸不屑的望了一眼黑袍弟子,又乐呵呵的垂下头,从怀中掏出五个纸团,抛给倒地的两名弟子。 施舍可怜。 二两酒没有再放狠话,而是拍了拍黑子的脑袋,语重心长的说道:“我们做师叔的,怎么可以抢小辈的东西。他们不知大小,我们可以教他们尊卑,但总该有点分寸。都是一家人,总是打打杀杀,动刀动剑的,岂不是让外人看了笑话。” 外人。 二两酒咬得极重,说完之后还若有若无的扫了一眼,微微一笑。 断崖上针落可闻,二两酒这番话不管是说给谁听,但所有人都听在耳中,更听在心里。但却没有一人回应,张三沉凝的望着这四脉弟子,心中思绪似乎被拉到了很久很久以前。每一代新收弟子都会有那么一个人,光芒万丈,将所有色彩掩埋。如今他的眼里,就是二两酒,但又与历代的所有人不同。 他们不论是高傲,还是随和,不论是热情,还是孤僻。终究会将自己的位置摆正,摆在当代第一人的高度,俯视或是照顾,拿起该有的气量和风度。以德服人,如若不然,才是以“理”服人。二两酒没有,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物,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有些人眼里,他就是当代第一人,他有足够的潜力和资格去与安夏莫良欢二人碰撞。 他不知道,但他却做得还要强势,还要过分,还要让人心惊胆寒。狐假虎威的横行霸道,倚老卖“老”的嚣张跋扈,字字珠玑的胡说八道。他从不把自己放在当代第一人的位置,但行事说话却又从不拘泥于所谓的大小尊卑。 他喜欢拿着规矩拿着尺度去度量他人,却又从来不讲规矩,不讲道理,不讲是非。 他就是这样。 大逆不道。 呼吸渐渐沉重,每个人都心里都浮现出二两酒的影子,狰狞,疯狂,谄媚,谦卑。但当所有人想起试剑坪上,他的所作所为,他的冷冽眼眸,都会心惊,都会渐渐去认识一个事实,二两酒从来没有输过。无论是面对李天奇和青衣客,还是面对莫良欢和李墨曲,他都没有半点退让,反而总是占了不小的便宜,至少逞了口舌之利。 何况,他们还不知道,二两酒面对天劫,面对祖师残念,面对吴岩执念之时,他都未曾退让。哪怕狼狈,哪怕在生死之间煎熬游离,他都活了下来,还会更好的活下去。这就是他的命,小人物的命,敢争敢拼的命,够硬够好。哪怕颠簸之后也不是一马平川,但二两酒的步子终究不会停下,坑坑洼洼,俯下身子去趟,悬崖峭壁,硬着头皮去闯。 很多人开始重新去正视二两酒,哪怕他修为低微,哪怕他不值一提。但他是条野心勃勃的疯狗,逮谁咬谁,咬住了就是鲜血淋漓,绝不松口。 二两酒笑笑,他喜欢这样,他喜欢这样的目光,愤恨中带着狠戾,怒火中藏着忌惮。 能耐他何?! 没有人开口,没有人打扰,直到两个黑袍弟子心有不甘的将二两酒抛出的纸团小心握在手里,复杂的盯了一眼,才终于有了响动。 “汪,汪汪。” 狗叫,响彻云霄的狗叫,震荡心神的狗叫。所有人抬眸,望着黑子,他们或许在想,他身边的一条狗都如此肆意妄为,却又偏生平安无事。 好比这从试剑坪上便开始的明争暗斗,胜负未分,但二两酒早已先拔头筹。 “还是黑子懂事。” 二两酒的笑声有些刺耳,似乎这漫长的沉默里,他一直在看一只狗,他怀里的一只狗。慢慢悠悠的朝着安夏走去,竟是兴致极高的哼着香艳俚曲,惹得安夏面泛桃红,娇嗔的横了他一眼。 张三看了半天哑巴戏,也装了半天聋哑人,有些无可奈何的笑了笑,正声说道:“你们虽不同脉,但也同宗。若是有人要惹是生非,老夫决不轻饶。” 他的目光没有遮掩,就是直愣愣的盯着二两酒,三脉弟子面色一喜,隐隐有些幸灾乐祸,也随着张三一起将目光打在了二两酒的身上。 他们在等,等着二两酒服软,等着二两酒折腰,等着二两酒怒不敢言。 这样的滋味,二两酒可曾少受? 只见他抚了抚黑子,又朝着安夏抬了抬眉,笑道:“你说我们是不是闲的发慌,喜欢没事找事。” 安夏很认真的摇头,轻轻瞥了一眼众人,又摇了摇头。突然好似想到了什么,有些惊奇的说道:“要找也得找些上得了台面的才对。” 二两酒哈哈一笑,歪着身子,伸出一根指头指着安夏,有些嗔怪的说道:“这样的话,应该悄悄说才对,你可真笨。” 安夏很是配合的瘪了瘪嘴,故作小声说道:“你说谁才是上得了台面的。” 二两酒微微皱眉,面色古怪的瞬间抬头望了一眼,又赶紧垂下,朝着安夏眨了眨眼,摇了摇头,无奈的摊开双手。安夏意兴索然的哎了一声,又沉沉的叹了两口,从二两酒手中抢过黑子,半举在空中。黑子好似有些恐高,瞪着一双黑亮大眼,汪汪两声,似有讨好之意。安夏这才将它揽入怀里,小声说道:“还是黑子懂事。” 这二人的一唱一和,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心中隐隐有几分羡慕嫉妒,还有几抹不快暗恨。张三重重的咳嗽了两声,心里暗暗想着,当年他怎么也是一代风流俊彦,怎么就没找到个这么知心的师妹师姐,跟他这般夫唱妇随。 安夏是女子的事情,在同代弟子之中少有人知。但她的伪装打扮,落在张三这等老怪的眼中,却是没有半点遮掩。隐隐有些酸意,这便朝着崖底唤了一声:“记得今日多吐两口,难得后辈弟子如此上进。” 崖底传来嗡嗡两声,张三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临走之时还朝着二两酒扫了一眼,这便消失无踪。先前的纸团之上带有记号,也就是先后之分,二两酒摊开一看,面色有些奇怪,张三给他的纸团恰好是前五后五。安夏轻笑,小声说道:“太师叔祖可是要把你架在火上烤啊,可别太过丢人。” 二两酒面露不解,安夏却是摇头,一把将他推到了断崖前沿。恰在此时,有一道低沉浑厚的声音响起:“出剑。” 还未待他心神定下,只觉一阵强风袭来,硬生生的将他吹落悬崖。罡风袭面,混乱驳杂,仿如寸寸利剑在这断崖之下肆意挥动。二两酒两指一点,一把长剑落入手中,剑风骤出,有清脆的声响回荡。 短短十息,二两酒便是落至崖底,足尖一点江面,借势凌空而起,罡风骤变,越发紧密,渐渐形成了一张网,不伤他,但却将他围困其中。恰在此时,又有剑气袭来,竟是他先前坠落之时所出,心中大惊。慌乱之际,仓促出剑,心中一直回想着放着坠崖之时出剑的节奏变化,却是一片空白,没有丝毫印象。
短短十息,二两酒再度出现在断崖之上,面色沉凝,外衣之上已有不少血痕,低眉看了看手中的剑,若有所思。当他抬眸之时,却是发现三脉弟子都在望着他,或者望的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百丈深渊。 “出剑十六次,剑气杂乱无章,无迹可寻,身中七剑,下等。” 突兀的声音彻响,随着这下等二字落下,三脉弟子眼中的鄙夷偷笑之色再难控制,随即爆发出一阵哄笑和奚落。 “二两酒师叔还真是厉害,竟然第一次就能出剑十六次,身中七剑,怎么说,也算是前无古人。” “师叔天资卓绝,能在试剑坪上安然入睡,定是不屑祖师剑道,如今这出剑十六次,身中七剑,想来也必有深意。” “出剑十六,身中七剑。” “出剑十六,身中七剑。” “出剑十六,身中七剑。” 这句话一直在他耳边炸响,在他脑海中回荡。二两酒眼中寒意渐深,心中憋着一股子戾气,却是没有反驳,也没有垂头丧气,缓缓走到安夏身边,朝她望了一眼。安夏只是抿嘴一笑,说道:“坠崖应在七息左右,你尽可能的出剑,当剑气击到对面一方玉璧之上,便为一次出剑。当你上来的时候,玉璧会将你的剑气弹回,所以你不但要在短暂的时间里出剑,还要记下你出的每一剑,这样才不会被剑气所伤。” 二两酒似有所悟的点了点头,心中再无阴霾,毕竟先前他一窍不通,全当是练手而已。只是看着这周围五花八门的嬉笑嘴脸,心中有些来气,这些小子还真是学乖了不少,竟是变着方的来拍他的马屁,只是这话,听着还真够酸的。 突然一扬头,阴阳怪气的哼哼两声,笑骂道:“你们这些小子还真他-娘的懂事,比黑子懂事。这傻狗儿,现在都不知道汪汪两声,倒是你们嘴巴张得够快。可惜了师叔手里也没几个子,就不能赏你们两块rou了。不过嘛,既然你们想看剑,那就让你们安夏师叔给你们开开眼,好生看着,用心记着,别浪费了师叔的一番苦心。” 这话一出口,众人面色瞬间低沉,如丧考妣的盯着二两酒,恨不得冲上来在他身上咬下两块血rou。黑子倒是遭了无妄之灾,有些哀怨的叫了两声,讨好卖乖的事情,它可不能让别人抢了先。 安夏想笑未笑,始终觉着二两酒的嘴皮子是真的厉害。这便走到断崖前沿,一步踏出,身形陡然下坠。众人目光灼灼的盯着断崖,待到一袭紫衣跃过崖顶,稳稳落地,众人双眸越加火热,大气都没有出上半身。 他们想看,看看与莫良欢同为宗门天骄的安夏,到底在剑道上的造诣如何。 “出剑五十四次,剑气迅猛刚烈,毫发无损,上上等。”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这就是天生剑子的剑道修为,这就是安夏目前所展现的实力,确实让人心惊,心生折服。二两酒满脸笑意,似乎觉着这上上等的评价说的是他自个儿,这又挺胸抬头,一拍笔直腰板,哼了一声:“看到没,这就是你们安夏师叔的实力。你们这些小子,平日里少去琢磨阴谋诡计,把心思都放在剑道上。说不定哪日,你们就成了能上台面的东西,有幸让我和安夏小子来找找你们的麻烦。” 话里话外都带刺,二两酒就没想过嘴下留情。说到这阴谋诡计之时,还挤出一抹阴邪笑意,朝着青衫弟子的方向点了点头。又回眸望向黑袍弟子,恰好撞见昨日葬剑林中遇上的瘦竹竿和矮胖子。当即大步上前,朝着这一高一矮两兄弟说道: “你看看你看看,今日安夏师叔可是说了要找麻烦就要找上得台面的。你俩小子昨日可是跟师叔叫板跳脚的,自个儿想想那得是多大的福分,那得是多大的荣幸。记得可要仔细想想,想不清楚就让姓张的孪生兄弟想想,想清楚了可就得好好记着,别没事找事,来触师叔的霉头,小心师叔,小心师叔让你们安夏师叔给你们一人一剑。” 瘦高个和矮胖子两人面色悻悻,听着二两酒这几句好好想想,心中莫名多了丁点念头,转身私语两句之后,又走到那对孪生兄弟身旁,小声的将昨日葬剑林中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道出。二两酒始终未曾说话,那对孪生兄弟早与安夏和二两酒有过交情,互望一眼,拱手说道:“昨日在下的师弟对师叔多有得罪,还望师叔海涵。” 二两酒摆了摆手,嘴里念道:“想清楚了就好。” 这打哑谜的事情,其余弟子皆是一头雾水,唯有商贺眼色阴沉,恨恨的盯着二两酒,嘴角划过一丝恶毒的笑意。心中暗暗想到,二两酒就算看穿了他的把戏,但也必须入局,因为莫良欢的局本就不是请他,而是逼他。 阴谋,阳谋,终究是要看谁够狠够强,他商贺有绝对的自信,联手刘昌封三人,将二两酒斩于剑下。 这一出插曲过后,二两酒也懒得多说,缓缓走到断崖前沿,深深吸气,缓缓吐出。他没有学着安夏踏出一步,而是如同轻生跳崖一般,一头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