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饿虎,池鱼
二两酒的江湖很小,就是这青州城里,或者只有这粉门勾栏。看过的最美的春光也不过是不要钱的白嫩rou色,看过最暖心的景色也不过是姨娘和念渔的笑脸。 世界很大,青州很小。江湖不大,野心不小。 长歌苑里的风流公子,街头巷陌的说书先生,他们嘴里都能吐出几句天下风流,四海壮阔。二两酒听过,但从未见过。 他想去看看。 往日只敢想,如今还敢做。或许这十年的卑微,十年的观摩,十年的戾气,十年的憧憬在他的心里就如一颗种子,生根发芽。当长歌苑容不下他的野心,他想他就会一往无前的赶赴江湖,那个他想了许久的地方。 那会不会是草原,任他驰骋。 那会不会是汪洋,随他纵横。 他不知道,谁又知道呢。 他只是不想一辈子都窝在这么个地方,碌碌无为的低声下气。偶尔他会想起唐青,想起那封印在脑中的信笺。若非唐青想杀他,他觉得他们至少可以做个点头之交。毕竟他们都是恶人,都是小人。他想他应该好好感谢唐青,给他开了一扇窗,还给他指了一条路。 二两酒甚至去买了一壶上等花雕,趁着深夜去了城外,对着那条臭水沟好生敬了三大杯。也不知道唐青在地底下能不能喝上几口。他一直在想当日是谁救了他,会不会就是那个红衣美妇。那她又是谁的人,会不会是跟当年那个邋遢老道是一伙的。 他挣扎了十二年的仙缘,如今已经结果。夜里再不会有那炽热灼烧,他也如愿踏入武道,成了这万千修士中的一人。哪怕微不足道,但至少多了几分底气与这俗世叫板。 他说过,他要这俗世无奈与他。如今,他正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月余之后,青州城已是银装素裹,白芒一片。 雪虐风饕,严寒刺骨。 长歌苑里依旧热闹非凡,娇俏姑娘们轻纱之上披了貂裘披肩,大腿依旧光嫩摇摇晃晃。二两酒就站在堂前,不缓不急的应付着这些豪客金主,倒是比往日懒散了不少。这看腻的粉门春色,实在叫他提不起多少兴致。 突闻楼外马蹄渐急,再见百余甲士兵卒,皆是披甲戴胄,手持长枪,将长歌苑的大门堵了个严严实实。众人面露疑色,也不知这城外驻军为何突然找上了长歌苑的大门,莫非今日的军中将领要自掏腰包给手底下的“虾兵蟹将”尝尝荤腥不成。 恰在众人不解之时,百余甲士齐齐让开一条道来。只见多日未见的萧大公子身着一袭水貂皮裘缓缓而来,嘴角还是那往日的弧线,面色轻佻。花道士也换了一身粉红锦服,紧紧的跟在萧大公子身后,最后面跟着的是两个八尺大汉,腰间佩有长剑,浑身银甲。 二两酒放下手中活计,悄悄退到一旁。看着这格外“鲜艳”的花道士,暗骂了一句sao包。看向那两个八尺大汉之时,眼中流出一抹深沉。这二人皆是血气十足,至少也能算上八品武夫,甚至更强。再有那不知深浅的花道士和百余甲士,当真是来者不善。 萧大公子还是萧大公子,玩世不恭,嚣张跋扈。 长歌苑里本就阴气极重,突然闯入这守城甲士的阳刚气息,一时还真是分不出个高低。不过众人心中都是明白,萧大公子摆出这么大的排场,绝对不会是为了寻欢作乐。毕竟几个月前,还差点在这楼子里丢了性命。 堂前嫖客大多在青州城里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此刻却都一致沉默。姑娘们心中也有些慌张,就连露出的白花大腿都收敛了不少,小心的依偎在身旁金主怀里,只想求个平安。说到底,长歌苑还是个做买卖的地方,最不值钱的就是那所谓的情深意重。 “蜜雪儿”本在二楼厢房里,此刻见楼下突然鸦雀无声,这便迈出房门,探头一看,硬生生的挤出了两行热泪。真他-娘的是“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也顾不上妆容如何,提起裙摆彷如一阵香风,冲进萧大公子的怀里。 抚过那熟悉的胸膛,闻着那熟悉的味道,她竟是感觉小径幽深湿润泥泞。娇羞一声,搂在萧大公子腰间的玉手越来越紧。 萧大公子低头看着怀中的“蜜雪儿”,抚过她的发梢,提起嘴角一笑。jian夫yin妇重新聚首,痴男怨女汇聚一堂,就是可惜了没赢来满堂喝彩。往日遮住青天的愁云消散,“蜜雪儿”心中底气十足,重拾红牌名伶的架子,朝着堂前娇喝一声:“还不给萧大公子搬把椅子过来,真是白养了你们这群废物。” 毫不客气,“蜜雪儿”就没想过客气。有了萧大公子这颗参天大树,她又何尝将这楼中老鸨鱼公放在眼里,更何况是那些打杂小厮。二两酒嘴角微微抽搐,双目沉凝,死死的盯着萧大公子和“蜜雪儿”。 他想杀人,杀了这对让他“日思夜想”的狗男女。 长歌苑里平日管事的是个三十出头的老鸨,浓妆艳抹,风韵尚存。此刻心中有些惴惴不安,看着那守在门前的百余甲士,心中更是没了底气。他可惹不起这青州城头号纨绔,这便让一鱼公搬去了一把花椅,还在贴身小婢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萧大公子将“蜜雪儿”搂在怀里,坐在花椅上环视一周,这才开口:“萧某今日前来扰了各位雅兴,若有得罪的地方还望海涵。若是有哪位公子心中不服,大可出来与萧某说个明白或者去我萧家府上找我家老爷子问个清楚。” 先礼后兵,萧大公子自认读了几年诗书,不会仗着此刻手中兵强马壮就如那莽夫一样横行无忌。萧家在青州城虽是豪门阔府,但萧老爷子也不会纵容他带着百余将士来堵这长歌苑的大门。毕竟一家青楼妓院能在这青州城里立足扎根,若说身后无人,鬼才相信。至于这百余甲士,皆是萧大公子花了重金找城外驻军将领借来的。 输人不输阵,至少这架势,摆的十足。 萧大公子平日里没少给长歌苑奉上金银,可那遇刺一事,至今都没给说法,心中难免窝火。虽是有“蜜雪儿”这个姘头好生伺候着他,可谁不知道这长歌苑里的头牌花魁是那“素琴摇”,洛云纤洛大仙女。心中本就觊觎已久,这次终是找到了由头。威逼利诱也好,霸王硬上弓也罢,他是打定了注意要与这花魁仙女来个恩爱缠绵。 众人见萧大公子划下道来,也给他们留了几分面子,便是各自搂着怀中姑娘安安心心的当回看客。萧大公子满意的点头,这才看向那主事的老鸨说道:“萧某来这长歌苑里寻欢作乐可没少过银钱吧。” 老鸨一脸媚态,大冬天的还拿着一把花扇摇了摇,谄笑道:“萧大公子可是我们长歌苑的头号贵客,哪能短了我们的银子。” “李mama记得,那便很好。” 萧大公子拍了拍“蜜雪儿”的翘臀让她站起身来,自个儿也围着这花椅绕了两圈,突然朝着老鸨瞪去,厉声喝道:“那日遇刺,可是在你们长歌苑的地头上,竟然连一句交代的话都不给。还是李mama觉得长歌苑在这青州城里生意兴隆,姑娘们裙下之臣不少,就能把我萧府也不放在眼里了。” 猛虎终露獠牙。 李mama面带惧色,她也不过是个摆在明面上招待客人的傀儡罢了,哪抗得住萧府这座大山。刚欲开口再婉言拖上片刻,便是见那萧大公子大袖一甩,只好悻悻闭嘴。萧大公子收敛怒容,突而面色轻佻,再度环视一周,轻声说道:“本公子也不想为难你们长歌苑,只要让洛云纤亲自请萧某去她那闺房缠绵一夜,看看这花魁到底有何倾城之姿,也不知在床上受不受得了本公子的这杆长枪。” yin邪露骨,萧大公子的话可真是撩起了这堂前众公子的心中浴-火。光是这“素琴摇”的名头便是让“蜜雪儿”这类红牌清伶黯然失色。这等女人,哪个男人心里没有几分龌龊念头。虽是不能亲自提枪上阵,但光想想也让人心神摇曳,激荡不已。何况私下里这些风流公子凑到一起的时候,早就不知意-yin过多少次与那花魁共赴云雨的旖旎春色。 李mama见萧大公子把主意打在了洛云纤的头上,心中犹豫,那也是个她惹不起的主儿。不过见楼外甲士严阵以待,堂前还有两尊门神把守和那sao包道士坐镇,心中更是觉得千难万难,只好赔笑说道:“萧大公子稍等,我这便差人去唤云纤姑娘。”
二两酒始终冷眼旁观,看着嚣张至极的萧大公子,心中虽是怨恨,但也不敢显露半点杀机。倒是想着平日里宛如仙子的花魁洛云纤真到了堂前,会是怎样一出好戏。在这长歌苑里十年,二两酒看过的“贞洁烈女”不少,故作清高的更多。不过都是待价而沽,想着能靠一时傲骨多攒几分名头,卖个高价罢了。 老话便是说了没有做不成的买卖,只有谈不拢的价钱。二两酒怀揣着几分色心就想看看这洛云纤的价钱是不是真能抵上一座金山银山。 片刻之后,便见到两道身影缓缓而来。一个便是刚去叫人的婢女,另外一个却不是洛云纤,而是二两酒的“准媳妇”念渔。 十四五岁的小丫头,笑得很甜很暖的念渔。 二两酒心中一喜,远远便看见念渔朝他挤出了两个酒窝,他也频频点头示意。自打他姨娘去后,长歌苑里还能让心怀杀机,甘愿做一条咬人毒蛇的二两酒心存善意的只有念渔一人。看着那熟悉的浅笑酒窝,他选择了相信寒冬之后会有暖春。以前想着攒下个十年二十年的血汗钱,或许就能替念渔赎身。如今有了丁点本事,心中更是急切,想着是不是要先把婚事定下,再过些日子便带她远走天涯。 念头越想越大,心中越来越喜。二两酒甚至有些痴痴的呆立着,想着再过上两年,念渔定然会长成个水灵灵的大姑娘,前有rou后有rou的抱在怀里肯定舒服。到时候再让念渔给他生上两窝小崽子,也学学那高门阔府来个四世同堂。那这辈子,也算不虚此行。 萧大公子见到是个婢女丫头前来,怒火中烧,眉头深皱,暗骂一声:“这洛云纤真是好大的面子,就让一个贱婢前来就想打发我萧某,未免太不把人放在眼里。” 原本作壁上观的堂前公子也是纷纷出言附和,心里本就存着龌龊心思,哪能让一个婢女搅了雅兴。二两酒听到堂前嘈杂一片,这才从他那美梦之中猛然醒来,伸手拍了拍面颊,低声骂道:“又不是没见过女人,活该当了这么久的青楼小厮。” 念渔孤身一人与萧大公子相对而立,周遭公子个个如恶虎财狼,不怀好意的打量着她。念渔收敛笑意,粉嫩脸蛋上浮现一抹寒意,眼眸平静,朝着萧大公子清冷说道:“请萧公子哪里来,哪里去。” 一语激起千层浪。 念渔这句“哪里来哪里去”实在是太过生硬,也太过嚣张了些。此刻长歌苑里,无论是“唱戏”的,还是“看戏”的都是青州城里有头有脸的公子哥。萧大公子请来百余甲士守门,搬出萧府老宅镇场,要的无非就是个脸面。 念渔不过是个花魁婢女,她又何德何能敢如此放肆,不给萧大公子留下丁点脸面。莫非那洛云纤端的是有这般底气,就连一个婢女也能对这青州城头号纨绔不假辞色。 沉默,久久的沉默。 二两酒再没心思去好好品味念渔那宛如银铃的天籁之声,也顾不得是否一度春风吹皱他心间绿池。他只想冲上前去,拉着念渔扭头就走,逃离这个是非之地。这丫头,是不是也太傻太天真了些。 可话已出口,正如覆水难收,说不得要填上一条小命。 他又何德何能敢去搅和这城中公子的盛宴,不过是个青衣小厮,就算踏入武道,也只能在阴暗角落里杀些可有可无的蝼蚁泄气。 如今这堂前,他怎敢放肆。 萧大公子阴阳怪气的笑声由小渐大,抬眸看着念渔,满是惊奇和可笑。老鸨鱼公,小厮杂工纷纷朝后退半步,怜悯,惊慌,责怪,看向念渔的目光里夹杂了太多太多。城门失火,他们也是那池鱼之一。 “蜜雪儿”眼含恶毒,嘴角勾起一抹阴狠,她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看眼前这男人如何在这堂前一展雄风。萧大公子没有让他失望,眼角抽搐,面色瞬息阴沉,一把将念渔拽进手中,嘴中怒骂:“给脸不要脸的东西,洛云纤那sao货不敢出来,老子就先看看你这贱婢是不是也镶金带玉。” 活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