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祭骨

    累了一下午，很早就入睡了。梦里还梦到和家人一起在吃饭。一大早，就被玲玲给闹醒了。起床洗脸刷牙一套程序下去，整个精神比前两天好多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睡觉压得头发都飞起来了，眼皮有点重，感觉身体瘦了好几斤，我这模样，除了脸很干净以外，好像刚从监狱放出来的一样。

    看见床头放着一套衣服，我问玲玲这黄袍子是谁放在这里的。她告诉我说是老道士叫她昨晚给我送过来的，让我今天祭典上穿。因为我昨晚睡得早，就没发现。

    我看了看这袍子，拿起来一展开，一件半新的道袍，我心想，难道让我今天穿着道袍！这道袍是一件大的褂子，和布鞋和帽子一共三件。因为好像尺寸太大，刚好不用穿裤子了。我上一次看老道士在我入门仪式上穿过。因为第一次穿，心情很激动，摸了摸衣服料子，滑滑的，然后就试着穿上了。对着镜子一照，“哈哈，僵尸道长叶安来也！”

    胸口处刺着一个大大的黑白太极两半图案，两边各绣着两条对称的四爪金龙，龙的两只眼睛环视着上方太极图，犹如双龙戏珠。领口处两条像卫衣一样的黑色三角布带佩饰垂落下来。后背则刺着五种颜色五行交织的图案，看起来像一个术字。袖子宽大，像喇叭裤腿一样。袖口镶着一圈银线。把扣子一合，整体一点违和感没有。帽子看上去很搞笑，像房子一样，上面还刺着小的五行图案，这种帽子形式，我好像在书里看到过，叫什么“华阳巾”。

    鞋子是黑白相间的，很好看，只是有点太大，被我放在一边。

    刚要准备出房门，发现腰带佩饰没有整理，这袍子刚好到自己小腿肚。玲玲全程在一边看着我，看一会弄弄这，一会又自言自语几句。我都差点忘记她的存在了，感觉自己这次糗大了，不会被她怀疑我是神经病吧。

    推开门，迎面师父就走进来了，没防备被吓了一跳。

    他看我一脸慌张的表情，说道：“安阳，你起来了。你穿这套看着可以。跟玲玲先去大殿，你师兄在那呢，老道拿点东西，等下过来。”

    “噢...”我慢慢回复道。

    师父拍了我一下肩膀，帮我弄了弄衣服领子，就进去了。我则跟玲玲来到了大殿。侧厢离大殿很近，几十步而已。

    一进去，就看到大胡子蹲在大殿里忙碌呢，我喊了一声师兄，没人回应，好像没听见。

    “老爸，你干什么呢？”玲玲大声喊道。

    他这才起身回头，向我们这边观望。一看是我们俩，就放下手里的东西，走了过来。

    “你俩还没吃饭吧，去后面厨房煮了面。去吃吧，一会再过来。”对着我们说道。

    我一看大胡子师兄今天这一身，也是第一次见他穿。一席黑色和黄色相间的道服，在他的身材下，显得很违和。

    我看着他指了指他身上，他看我的眼睛和表情立马就明白了我的意思。然后笑着说，“你身上的那身是我十几年前穿的，现在这岁数发福了，穿不上了。现在这身是借的。”

    说完，我跟玲玲都哈哈大笑，他也尴尬的跟着一笑。我突然发现这个师兄有时候也挺有趣的。我跟玲玲去了厨房，打开锅，发现里面煮了好多方便面。一股热气扑来，瞬间身体就感觉饿了。三下五除二，我跟玲玲开吃。她连吃了两碗，我都惊呆了，一个这么瘦瘦的女孩子居然饭量这么好。她看我惊愕的目光瞅着她，她放下来筷子，还直言没吃饱，要不是本小姐减肥，肯定还能再吃一碗。我的天啊，看着她，忍不住乐了。这时我才发现她今天好像跟我们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呢，对就是穿的衣服。

    “玲玲，为什么你可以穿自己衣服，我就要穿着道服。”我说道。

    她被我这一问吓了一跳，然后不屑地说道：“大哥，你才看到吗？我们是一起从你卧房出来的。你都没发现，你说你是不是傻？”

    “哈哈！我确实没发现啊。光想别的了，差点把你给忽略了，对不起啊，玲玲。”

    她故意噘着嘴，一脸可怜的样子。

    “好吧，看在你之前受苦的份上就先原谅你了，但是以后不能再无视我，要以为为中心，本小姐不爱意。”她突然对我说。

    女孩子真是复杂的动物啊，这表情，神情，感情都是风云莫测啊。

    “好好，我错了，玲玲你就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我们心目中的superstar。”

    她被我这句话逗得哈哈大笑，说我什么时候把歌词都编上了。她告诉我我说，本来大胡子也让她换一身穿的，只是都是大码的男尺寸，所以就算了，不用穿了。

    从后厨房吃完了回到大殿，发现师父也在，他跟我说过一会儿话，人过一会儿就都会来了。然后先在这里做接骨仪式，特别嘱咐我和玲玲看到什么都不要乱说话。我应了一声，就跟着师兄开始忙碌起来。

    大概过了好久，看了看手表，刚好9点20分。这时候，听见外面嘈杂了几声。就看到师父和一行人从大殿外走了进来。其中两个看上去岁数挺大了，穿着橘红的道袍跟师父走在中间。还有穿着蓝白，蓝黑色道袍和几个穿着白色衬衫的人一行。这场景，因为从来没经历过，站在一边愣住了，眼睛跟着一直待他们停下为止。

    师父先向前走了一步，然后对旁边的老者说道：“崇延师兄，请？”

    只见那老者对着师父回了礼，正对着案台上的所有天师教龙虎正一天师及列为前辈祖宗的牌位拜了大礼，后面随行的道士们也不约而同的跟着跪拜。

    行礼作罢，只见他缓缓起身，大声说道：“接骨仪礼现在开始，下面宣读龙虎大典。”

    接着他从旁边道士手中拿过一个黄布包裹，慢慢打开，拿出了一本厚厚的典籍，像大的新华字典一样。

    示曰“龙虎之启运，疍乙天成阁，三又初始末，晋己袭衣遮。然道甲兴陵，承天尔运辙。宿治知求避，利戈斩敕魔。亡杨白水妖临间，踏門九州弛子年。白马黄桥走又起，荡沙黑龙煞金边。日月重光宦新宇，白玉点水一轮乾。龙虎年，戚戚典...”

    几乎一气呵成，念得气势磅礴，在整个大殿里回荡。我站在一边虽然一句也没听懂，但是却是很认真得全程听完。

    接下来貌似第二项开始了，案卓上面摆了一个白色大的瓷碗，除了那几个没穿道服的人，剩下的都有序的把手放进来瓷碗里，像是洗手。我看见大胡子跟也上去了，我站在边上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心想可能我不用过去吧。这时我以为我就没事了，没想到师父回头看了我一眼，示意我过来一起。我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我赶紧走过去，排着队后面，全程看着大家的动作，最后轮到我的时候，心里还是有点紧张的。不过好在总算混过去了。为什么要洗手，我很疑惑，但是有不敢问，因为师父告诉我说不要乱说话。其实我挺在意大家看我的，在这么多人陌生人面前做事我还是挺紧张的，手心都是汗。老道士之前说过我和玲玲是两种不同的性格。玲玲是活泼聪慧有点小机敏，而我则是偏内向又谨慎又有一点自我主义。看来师父说的一点没错，我自己有时候确实有点看不透自己。

    洗了手，站一边等待着下面的仪式。叫崇延的老道跟一旁的师父嘀咕了几句。说完师父就跟我和师兄一挥手，示意让我们过来，于是我们走上前去。师父说我们俩代表术宗做今天护骨使者。于是，算上另外两个正宗的人，正好四个一前一后抬着被黄布包裹的太师叔遗骨。我和师兄在后面一左一右拖着一个角。就这样随着一声“起骨”。大殿里的人陆陆续续的开始往外走。师父他们走在最前面，两边的人拿着铜锣。我们则走在中间，跟着后面的人举着幡旗。每走九步，前面的人就敲一次锣，声音很沉重。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仪式，还是感觉挺新鲜的。玲玲突然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由于要跟着前面人走，根本顾不上找她。

    就这样一行人出了大门，朝着山上的走。我真的还是第一次走这个路。由于向上走的路整个都是一层一层台阶。走了一会儿，我就有点吃力了，觉得腿好酸。我想可能是之前灵体离开躯壳太久了的缘故吧，一时还需要一段时间恢复身体。大胡子也气喘吁吁了，毕竟不比我这样的年龄年轻。前面的人一直也没停下脚步，跟着我们一起护骨的两个小道士，感觉他们体力是真好，一口气没喘得有序在前边一直走。

    九步一敲锣，弄得挺庄重的。虽然自己有点累了，但是看到大家没有人说话，我也不敢说出来，特别又是这样的事。走着走着看着上方的台阶还有那么多，心里就开始打退堂鼓了。心想这还得走多久啊，又穿着这长袖的宽大褂子，天气又那么热，累都累死了，真是不想再走了。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大家没一个人喊累的，大胡子虽然我知道他心里也累，但是他也一直在坚持。

    上山的路有两条，我们走在左边，右边可以看到上上下下的游人旅客不时停下来观望我们，他们可能觉得有奇怪。还有的拿着手里相机手机什么的对着我们拍照，看的出他们也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终于，迈上了一块平坦的大台阶过渡带。前面人说先停下休息一会儿。我心想累死了，可以歇一歇了。

    师父走了过来对我说道:“安阳，累了吧。再坚持坚持一会儿就到上面了。”

    虽然我很累，但是我没直接说出来，我告诉他自己不累。

    休息了一小会儿，又开始往上走。我能感觉到时间过得好慢，太阳照着，汗流了一次又一次。我看到前方有大殿，上了台阶腿已经开始打转了。正正方方殿门上三个大字“丹霞宫”。这边一个游客也没有看到，当看到一块牌子上写着“游人禁步”我就明白了。

    前面的人说到了，这时也不敲锣了，大家一行人进入了殿内。我们把遗骨放在了大殿中间提前设置好的位置。然后就待在一边等着下面安排。看了大殿四周，比山下的五常殿可是气派豪华多了。一尊超大的三清彩绘铜像坐在殿内正前方。披着超大的黄布，两边各一个护法，同样披着黄布。殿内有6根红色的大柱子。门，墙壁，脊梁都装饰的庄重典雅。上面雕刻着各种龙虎，五行，仙鹤，云朵等图案。看上去栩栩如生一般。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也是我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匠工独韵。

    师父和叫崇延的道长不知道商量着什么，他们俩个一直再说着，因为离得有点远，也没听到说了什么。过了一会儿，从外面走进来两个穿着白衬衫的人，我一看就是之前跟着我们一起来的。

    “王天师，陈道长你们都弄好了吗？”其中一个人说到。

    听到这里，我想说陈道长是谁啊，忽然猛的一下想起来了，师父俗家就姓陈。可是师父也是天师啊，怎么就称呼道长呢？

    “可以了，辛苦了两位同志。”师父开口说道。

    这时候我才感觉到这两个人身份，他们是谁呢？我心里猜测很可能是不是请过来的公职人员。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参与这种事情，不得而知。

    接着我看到王天师和随行的几个道士，走到遗骨旁，他接过一人手里的毛笔，沾着准备好的，不知是什么红色的颜料，我猜可能是朱砂。叫另外人掀开盖在遗骨上面的黄布，然后他大声说道：“撰骨”。

    从头到脚，都被写上了红色印记，也不知道写的是什么。中间一直没有中断，一气呵成，速度非常快，几分钟工夫儿每跟骨头上都被涂满了。整个过程看的是惊讶连连，因为第一次看见觉得好震撼啊。遗骨又被重新盖上了，两个道士一前一后抬着，师父和王天师跟在后面朝着大殿铜像后面走去。我刚想跟上去，走了两步大胡子一把把我拽住了，告诉我不要去，留在这里等他们回来。

    我有点懵，疑惑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去啊。于是我朝着一侧走了一步一瞄，发现原来佛像后面有扇门。他们正是走这扇门走的。没办法只能留在这里等，可是自己呆不住啊。在大殿东瞅瞅，西看看的。其他人也并没有理睬我，大胡子则跟一个人聊起了天。突然有种好无聊的感觉，就这么一直的等，看着手表都快中午了。肚子有点饿了，回来的这一两天里感觉自己身体被掏空，饭量也特别大，特别容易饿，运动一点体力就感觉身体很虚弱，特别想要吃点东西。

    大殿里没有座椅，站得好累。又穿着这道服，不能直接坐在地上，只能静静等着。看着表一分一秒的过去了，不知不觉师父走了一个小时了。我自己实在受不了了，情绪有点烦躁。跟大胡子师兄接触的时间毕竟很短，又不能直接跟他说自己难受，感觉丢人不说还...

    唉！简直好烦啊，自己内心开始抱怨起来。又过了1个小时，我觉得自己可能马上就要崩溃了，这样等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师兄这样看我表情不对，好像知道了什么。他走过来拍了一下我肩膀，问我道：“安，你怎么了，不舒服？”

    这一问，我更不好意思了，只能跟他说自己没事，就是有点累了。他摸了一下我头，告诉我说耐心等等吧，快结束了。看得出，师兄心里也是复杂的，可能也有点累，但是他从来不表现出来，只有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心里是这样想的。没办法继续等吧，又过去了一个小时，我开始内心已经适应了。能感觉到小腿已经麻木了。

    就在这时候，几声脚步。几个人从佛像后面走了出来，不同的是师父手里多了一个黄布包裹。长长的，里面应该是一个盒子，我知道是装骨灰的，这下明白刚才他们去哪里了。

    师父抱着它，我们一行人又跟在后面，离开了大殿，往山下走。这次没有敲锣，而是一如平常，也没有按照队形走。大家默不做声的往山下走。走到一处，直接坐上了专用索道吊车。我是第一次做这个玩意，此时龙虎山的美景已经尽收眼底，银色的瀑布，耸立的山穹，云雾的缭绕，好如仙境一般。虽然有点恐高，不过还是很过瘾的。这索道是向下倾斜的，逐渐慢慢平缓，速度很快。几分钟时间就到底了后山天师冢。

    下了车，腿还是软软地。又下了一个坡，走了几步，一片大平地，这就是天师冢了。这片大平地面积很大，是龙虎山历代天师及前辈们的墓地。后面就是龙虎潭了，这里地形我基本上很熟悉了。绕过中央的墓冢，我发现前面不远的地方站了六七个人。走进这些人，他们拿着工具好像在这里等了好长时间了。

    其中一个人说道：“吕道长，你们可算来了！我们再这里等了好几个小时了。弄完可得给我们加工钱啊。”

    一起的几个人都笑呵呵的跟着呼应。

    “老乡们开工喽，都动作快点，少不了你们一分，每个人再给你们加50。”大胡子说道。

    我这时候才知道，原来这些是师兄雇来的农民工。

    听完师兄这一说，六七个人没废话拿起工具就开始干了起来。他在一边指挥，一边帮忙。很快在固定位置挖了一个长方形的深度大概1米的凹槽。然后用水泥修补固定了内壁，又在上面的地方用红砖砌起了一平米的碑台。整个过程速度很快，一个小时就做完了。又将提前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来的大理石碑插在了上面，固定之后才看出了样子。跟其他墓冢不同的是，整体没有修筑那么高，更偏现代一点。

    碑文后面刻着：“殊龙虎正一教术宗十四代大德门人三彩亓末之墓”。正面从右往左竖着铭刻：“碧影乘风季季中，道载长忧念念空，符勋本栩穆日月，三彩真君胤仙穹。”

    一切弄好之后，就要开始“入骨”了。还是由天师先郑重的说上一句。这时师父已经把包裹打开，里面居然是一个白色的瓷坛子，我还以为是骨灰盒。慢慢的在石碑右下方将骨灰坛子轻轻放在里面预留的小凹槽。然后，师父拿过工具，自己一个人一锹一锹的把土填进了里面。更是众目睽睽之下，把后背背着的用黄布包裹的桃木剑摘了下来。打开一看，居然是从洞里拿回来的“三彩碧螺剑”，短接的地方已经被粘好了。然后小心的放在了里面，并开始继续填土。我不经意间看了一下天师和另一个年长的道长。发现他们眼神跳动了一下，表情一直盯着师父手里那把碧螺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有这样的反映。

    填完了土，开始封冢，用水泥将全部裸露外部的土层覆盖。这个时候，我看到老道士眼睛开始迷离了，仔细一看之前好像哭过一样，一直都有未干的泪痕。想必师父现在心里肯定十分难受，至于太师叔的死因，这其中谁也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毕竟过去这么久了。而那个洞里虽然去过了，但还是给我一丝留存的神秘感。还有那枚师父口中的“墨宝玉扳指”，不知道我该不该拿出来，告诉师父，总之很矛盾。看着太师叔葬入天师冢，入土为安，在这一刻师父他老人家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不过很好，把他安葬在了太师父的旁边。

    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回到大殿，我看见玲玲一个人在等我们，看见我们回来了，小丫头显得非常高兴。拉着问，问这个问哪个的。晚上，师父特意给我们做了红烧鱼，哈哈，突然间在这里有了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