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求道问玄黄
不知不觉间,我们绕过学校,走到了洛河边上,北风忽然大了起来,呼啸着吹过河边光秃秃的树枝。此时已是深冬天气,洛河水在这漆黑的夜间呜咽着向西流去。我们看不见水,只能听到它流过时回荡在风中低沉的声音。我看到包子突然停下脚步,站到河堤上,手持长剑,抬头仰望着无尽的夜空。北风扬起他身上的衣服,像一面黑色的旗帜猎猎飞舞。我停下来看着包子,透过乌黑的河水,仿佛看到了千年以前的洛河。包子面对这千年未变的夜空和河水,突然朗声道: 求道问玄黄,春秋如大江。 不识诸浮云,立身需三方。 勿道青山绿,尘世非染缸。 一念百花开,弹指岁月长。 包子的声音落下时,整个世界在某一个刹那间变的静悄悄的。然后我看到,呼啸的北风突然掉头以不可收拾的速度卷起呜咽的河水疯狂地向西流去。 洛水西出到龙门,那静立千年的佛像是否也悚然动容,响起阵阵梵音?我不知道。可是此时此刻,我确实为包子在风中静立时流出的那亘古不变的孤寂所打动。忍不住拍手叫道:“包子,好诗啊!” 包子转过头看我一眼,问道:“捕头,你可知什么是道?” 这个问题这么熟悉,我摇摇头想起这个问题貌似刚才已经问过我一遍。我想了想,始终无法触及起边角之一丝一毫。茫然摇头道:“我不知什么是道。可是我知道咱们的目的地是少林寺,少林寺是佛的地盘。你若是抱着寻道的目的去少林,恐怕不合适吧。如若寻道,我劝你还是去周口太清宫的好。” 包子看着我洒然一笑,说:“捕头,这你就错了。”说完他回过头去,面对着茫茫夜空,喃喃道:“天道有常,亘古未曾变化。寻道之途,却非从一而终。无论是儒家、道家还是佛家皆通道途。就拿佛家来说吧,佛教诞生于印度,却昌盛于华夏,然后方能扬名于四海。十三世纪时候,佛教在印度一度消亡之时,达摩祖师从函谷关进入中州,在一块石头下面一坐九年,最终得悟,以此让佛教扬名四海。此石乃昔年周文王立于此地,仅凭此石找到了天地中心,进而觉悟:道通天地有外形,石蕴阴阳无影中。而这块石头就立于当今少林寺中,所谓观景台即是。而且并非只此,据我所知,少林寺所藏之中有一副图,名曰三教合一图,图上有文曰:儒门释户道相通,三教从来一祖风。红莲白藕青荷叶,三教本来是一家。三教不只是同源同根,而且在寻道之途上,也是有相通之处的,佛家积德之说老子早在《道德经》里就已经提到:重积德。而儒门孔子也曾曰过:德之不修,吾之忧也。道家讲究虚极静笃,佛教讲的是遁入空门,面壁思过,而儒家孔子讲的修身之策也是恭己正南面而已矣,也不过是说面壁自省吗?这一切都说明三教寻道殊途而同归。” 包子滔滔不绝的言论,回响在这漆黑的夜空。我一言一句地听着,不断地惊诧于他的学识之渊。我突然莫名其妙地想明白了以前看《武道列传》时,儒门龙首、佛剑分说、剑子仙踪这三位出身不同的高手为何会走到一起。我仰望包子,问道:“那什么是道?” 包子孤寂地站着,仿佛是思考了良久,茫然摇摇头说:“我不知道。古之得道者,也无一人能说出什么是道。道只能悟,却不能说。老子讲道,也不过只是说: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我问包子:“那你悟道了吗?” 包子颓然叹气,摇摇头道:“没有。” 我说:“那你得道了会怎么样?人剑合一,天下无敌?” 包子哈哈大笑起来,一个倒空翻从河堤上下来,说:“那都是小case了,我若得道,变大地作黄金,搅长河为酥酪。神游天外,御剑飞行都不在话下。” 我大为惊讶,把自行车一扔,说:“那快快快,你就坐这悟道吧,悟完咱坐剑飞过去少林寺不就好了。” 包子瞪我一眼说:“在这能悟道,那我还去少林寺干嘛?” 我泄气道:“那你还是老老实实把车链子弄好再说吧!” 包子洒然笑道:“以哥现在的轻功,虽不能御剑飞行。但哪天有雪的话,给你表演一下踏雪无痕还是可以的。” 包子话音刚落,北风突然紧了起来,天空扬扬洒洒飘起了大雪。 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大雪,我笑了,不怀好意地看着包子说:“哈哈,包子,你机会来了。” 包子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仿佛是不敢相信一般,盯着它在手心里融化成一滴水珠,苦笑道:“不是这么巧合吧?” 天已微亮,在包子出神之际我悄悄弯下腰,三下五除二把自行车链子装好,跨上车骑着就走,我一边用力蹬着车子,一边哈哈大笑着说:“这个大雪无疆的天地正适合踏雪无痕啊!包子,好好表现!哈哈……”我得意的笑着,完全不顾后面包子的表情,骑着车一路向东。 凛冽的风像刀子一样吹得我脸颊发烫,轻飘飘的雪花也变得像冰块一样狠狠地砸在我的脸上和手上。但是为了甩掉包子我还是拼命地蹬着车子。我也不知道骑了多远,直到我浑身筋疲力尽的时候,我终于停下来。大雪已经毫不留情地把整个世界埋葬,不留墓碑,也没有葬礼。只是苍茫无际浩瀚无边白茫茫的一片天地。
我气喘嘘嘘地跳下车子,回头看了一眼,空旷的视野没有包子的身影。当我抬头看天空的时候,突然感觉心中一沉,一种巨大的无力和空虚感,伴着漫天无边无际密密麻麻的雪花像广阔天空的阴影一般向我一压而下。我的内心难受,酒醒时的头痛欲裂,伤感像洪水一样泛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人是群居动物却总是向往孤独的自由。这种双面的矛盾难道也像包子所谓的天道一样永恒不变?我望着茫茫然的天地间,突然有巨大的诗意涌上来,可是到了嘴边只有:“好大的雪!”四个字蹦出来。我想起古人张孜“长安大雪天,醉唱玉尘飞”的豪迈惭愧得无以复加,幸好只有我一人,我尴尬地笑笑想道:最主要的还是缺少酒。我想起小时候我们是那么喜欢雪,一到下大雪的时候,总是兴奋地抛掉一切跑到雪地里肆意玩耍,快乐得像无忧无虑的狗一样。可是现在我独自一人站在这漫无边际的雪海里,却寂寞得像一只无家可归的狗一样。 我幻想此时此刻能够突然出现一个貌若天仙的美女,和我一见钟情,我们可以手牵着手在这片天地里风花雪月地玩耍,那是一种怎样的浪漫啊!就算她是从天而降的,只要不是大煞风景的头先着地我也认了。我又抬头看看天,感觉希望不大。我想如果有个美女从此经过,突然跳出个歹徒拦路抢劫——再不济是个拦路强jian也好——我扔下车子奋不顾身地英雄救美,即使我与歹徒两败俱伤或者不幸牺牲只要能得到美女垂青那也不失为一件浪漫的事情。我又想了想,不幸牺牲这一条是不允许发生的,否则美女就是垂青于我最后也得改嫁他人。要牺牲也得是那个歹徒牺牲才好。可是歹徒为什么要牺牲呢?我为了得到一个美女的浪漫爱情就非得牺牲一个歹徒吗?为什么我就不能和歹徒握手言和愉快合作一次,他劫他的财我劫我的色或者是他劫完他的财我再劫我的色?这样不就双赢了,谁都不必牺牲了吗?我仔仔细细地想了半天,终于想明白,如果这样的话那就不浪漫了。况且在异性面前,同性之间唯一的命运就是你死我亡,不可共存的。这是大自然永恒不变的铁的定律,也应该和包子所谓的天道有常一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