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千三百年后（上）

    南天门，九重天下界的必经之路。几只仙鹤叼着花篮站在南天门那玉石雕的横梁上。这些仙鹤是九重天上圈养的，每天从八重天花神那儿采来各种鲜花的花瓣，放在篮子里衔回九重天，供仙娥们沐浴之用。

    现下正是仙鹤们准备去八重天的时辰，一个白影自远处就开始躲躲藏藏，借着两旁的树和石柱遮住身形往南天门小步挪来。

    正巧几名天将踏云而来与当职的天将换班，趁着换班松懈之际，白影嗖的窜上横梁，竟是一只白狐。

    几只仙鹤见来了个异类，都瞪着小豆眼儿瞧着她。

    白狐立起来作了个揖。开口道：“各位仙鹤大哥，小女是涂山家的小狐狸，自出生就没出过九重天，此番就是想下界玩上几日，爹娘不知道，还望仙鹤大哥们不要声张，梢上小女一段。”

    小狐狸期盼的望着仙鹤，众鸟却不为所动，依旧直愣愣的盯着她。

    “额……各位大哥能听懂不？”

    没鹤动……

    似乎这些鹤还未开灵智？白狐小心翼翼的伸了只爪子放进篮子，观察了下仙鹤们的动静，有几只似乎已经看腻了她，自顾自的开始梳理羽毛。白狐狸这才放心，跳到篮子里缩成一团。

    不一会儿仙鹤们便聚在一起叼了篮子往八重天飞去，而此时，九重天回梦仙府暗处却已经乱做一团。

    “怎么办，怎么办，十六妹她要是被天君抓到……”

    “应该还没有，天君那儿一直没什么动静。”

    这一屋子的人赫然是涂山的那群狐狸。刚才说话的是十三狐狸和大狐狸。

    涂山翊揉着脑袋显然是愁的不轻。“这个锦儿！没有一天让我省心的。”复又指着十三狐狸骂道：“都是你这个当哥哥的！净带着她胡闹。现在倒好！青出于蓝胜于蓝！真真是不气死我你们都当日子没过。”

    十三狐狸吐吐舌头缩在一边不敢多话。

    “之桃，你把我放在你那儿的桃木盒给我。”

    涂山翊的妻子，这群狐狸的母亲，原是三危山的青鸟，后被西王母看中，渡她成神，因化形之后，左臂有一桃花印记，故起名之桃。与涂山翊乃天定三世姻缘，前两世皆是有缘无份，终在第三世两人修得正果。如此，才有了这么一大窝让人cao心的狐狸。

    之桃暗叹一声，无奈翻出一只手掌大小的桃木小盒递给涂山翊。

    几只狐狸脑袋凑上前来盯着小盒，想看看是什么宝贝。

    而下一刻，众狐狸皆是大惊失色，有多远跳多远！涂山合禹抖着一只手，指着涂山翊手里提的东西，另一只手捂着屁股成了结巴。“狐……狐……狐狸……尾巴。”

    涂山翊皱着眉抖了抖手里小小的白狐尾巴。“狐狐狐，狐什么狐。瞅瞅你们的样子！哪里有我天狐一族的风范！不就是条尾巴，又不是从你们屁股后面剁下来的！想当初……”

    涂山翊还想继续唠叨，之桃一把夺过狐尾，瞥了他一眼。“想当初什么？想当初你自己不也不敢碰，还得我帮你收着。”

    涂山翊老脸一红，挠挠额头不再吭声。

    九尾狐的尾巴全都蕴含着强大幻术，若是斩下加以祭练，便可自由幻化，即便是上神修为，若是不用灵力近身查探，也绝对看不穿。如果是本人施术，不仅容貌，更是连记忆都可复制。

    狐尾虽强，但是死去的九尾尾巴灵气散尽是没有用处的，必须是刚从活生生的九尾身上取下来的才能祭练。

    而活九尾哪有好欺负的……所以现存于世的狐尾并不多，仅有的几只还是上古战乱时期留下来的。毕竟和平年代谁也不闲自己活得太长久，仅仅为了个变幻之物跑去招惹九尾狐族，丢了性命实在不划算。

    之桃左手一翻，掌心幻化出一缕青烟拖着狐尾缓缓上升，停在离掌心三寸之处。灵力直冲右手逼破食指，以血在狐尾周围连画几个咒印。

    “幻。”随着一声轻喝，咒印一下收进狐尾，白色狐尾慢慢变成血红，之桃细细控制着狐尾幻化成合锦的模样。蛾眉曼睩，皓齿朱唇，肌如白雪，腰若束素。

    涂山翊看着慢慢变成女儿样子的狐尾叹了口气。“希望她在外面不要惹事生非才好，若是暴露身份，天君恐怕……”

    乘着篮子出了南天门的白狐狸，自然就是那个不老实的涂山十六女了。

    小狐狸从八重天花神的院子里跑出来以后，把六重天以上逛了个遍。现在正躺在六重天不知道哪里的一片桂树林里，吃着从七重天蟠桃园顺来的仙桃晒太阳。感叹道：“还是外面自由美好啊……”

    吃完桃子，晒的暖了，困意也跟着来了。她伸了伸懒腰，枕着胳膊就这么在桂树林里睡着了。

    等她再睁开眼，已经是月升中天。周围都黑漆漆的，还有白雾遮山，仅仅能隐约看清一丈内的东西。

    她这才觉得有些害怕了，抱膝坐在地上。之前光顾着琢磨怎么逃出来玩儿，完全没考虑逃出来之后该去何处落脚……

    这人生地不熟的，还这么黑，往哪去呢？要不……还是坐等天亮，再寻去处比较好吧。

    往往人越是害怕，感官越是敏感，周围的声音也听的越是清楚……

    忽然身后嘎巴一声，她吓了一跳，连忙蹦起来，却忘了她原本是睡在树下的，头上就是浓密的桂树枝。

    这一跳，脸上立刻感觉刺痛，以手捂脸，有温热的液体留在手上。定是划伤了！合锦暗叹倒霉。

    “你没事吧？”头顶忽然传来一道男声，让原本就受了惊吓的合锦更是尖叫一声，顾不得脸上的刺痛，撒腿就跑。

    然还没迈开步子，就这么直直撞进一个不怎么温暖的胸膛。

    她跑的实在太卖力……这么一撞，将对方撞的也是闷哼一声。她再抬头，便对上一双……额……冰冷冷的眼睛。

    她蓦然感觉身边气温骤降……结结巴巴道：“对……对不起……我，我，我……”

    “你迷路了。”冷冰冰的丝毫不像是在询问她。

    “也，也不算……”自己偷跑出来的哪也不认识，没个目的地，谈不上迷不迷路吧。

    “你不是我青丘子民。”

    “嗯，我不……青丘！？”她瞪圆了一双眼睛。“这里是青丘！！？”

    男子冷冷的瞅着她，半响道：“名字。”

    她明显还没从自己身在青丘的噩耗中转醒过来，愣愣的就要顺着他回答。“涂……”

    忽然一个激灵，她一身的冷汗，赶紧改口。“涂……突然我就想起来，我确实是迷路了，我叫何锦！”

    说完，她嘿嘿嘿嘿的站在那儿傻笑。

    “合锦？”

    “是啊是啊。”

    不知是不是错觉，当她说出名字的一瞬，男子冷冷的眼睛里似乎有一丝惊喜和……期盼？

    “你可是姓涂山？”

    炸毛！她直觉得脊背嗖嗖过着凉气。这还了得！青丘可是涂山家的死对头！平日里没少听父亲讲青丘的狐狸怎么怎么阴险，怎么怎么害人。原本涂山狐族才是正统天狐直系，却因为当时的狐帝女娇看上了大禹，暂时离开了青丘，跑去涂山定了居。后来因难产而死，青丘便被天狐旁系的九尾赤狐族霸占，还自立了狐帝。

    两家可谓是积怨已久，只要碰见就必然得拼个你死我活。

    她都快哭出来了，爹娘说她还在娘肚子里的时候受了点伤，生出来便只有一尾，她这个一尾的涂山狐狸跟青丘狐狸打，岂不是就等着灰飞烟灭了……

    “我……我姓何，单字一个锦！”她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顶了，逃出九重天却落入青丘。

    “你是狐狸，我能闻出来。”

    真是好鼻子！她暗自垂泪。

    “你不姓涂山？”男子执着的又问了一遍。

    “不！”回答的斩钉截铁！此刻万万是不能犹豫的。

    “你幼时去过兴城月老祠吗？”

    兴城是哪里？爹爹说青丘的狐狸非常狡诈，是不是在套她什么话？坚决不能着了他的道儿，一问三不知绝对不会错！

    “我不知道，爹娘说我撞了脑袋，小时候的事都不记得了。”这可是实话，她可没说谎。

    记忆之初确实是从自己百岁开始，她也一直生活在九重天回梦仙府，并未离开过。她也曾问过母亲，为什么不能出府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母亲却是轻叹一声眼中说不出的愁苦，只是安慰她说外面太过危险，要学很多很多知识，看很多很多书，什么时候练好术法能保护自己了，就能出去了。

    所以小小的她开始天天窝在书堆里，早已经把府里的藏书翻遍了，凡间的，仙界的，奇人异事，地理图志，越看越是心痒难耐。以至于后来……外界的诱惑让她开始想办法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