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封印

    此时的小合锦，她一路猛跑，就见树林间银光穿梭，连下六重天，直奔一处凡间小城。进城之前摇身一变，披起个小斗篷遮住尾巴，一颠一颠蹦跳着跑进城去。

    今日却是赶上乞巧节，街上比平日热闹很多，卖各种瓜果，饰品，还有巧果。不过人流大多往南城的月老祠去，女眷比较多，都带着面纱看不清模样，低着头匆匆往南城赶，看来是想早早求得个好姻缘。

    小狐狸揣了一把从十三狐狸那儿顺来的金银，一路上见什么买什么，糖葫芦一手一串，脖子挂的，脑袋戴的，腰上缠的。

    她一路上可没少被不怀好意的凡人给盯上。

    想这么个七八岁的孩子，又带了那么多的金银，绝对是肥rou一坨啊！肯定是哪位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偷跑出来，这要是抓了来，再敲诈一笔，也许下半辈子都有着落了！

    打着这番主意的人不少，以至于小合锦后面不一会儿就跟了一大票心怀不轨之徒。

    虽然确实是大小姐一枚，也确实是跑出来的，不过好歹是只狐狸不是？

    蹦跳着拐进一条没人的小巷，地痞流氓们见此天赐良机，均是合掌jian笑，紧跟着就都进去了。

    不稍片刻，只见小合锦舔着糖葫芦慢慢悠悠又拐了出来，后面的一票人却是没了踪影。

    到了月老祠，避开人流，偷偷摸摸从侧门溜了进去，她直奔后厨。轻车熟路，平日里指定是没少来的。

    月老祠看门的老mama做桂花糕一绝，香甜不腻。合锦时常跟着十三狐狸跑来偷吃，走的时候再在盘子里放些金银或者玉石。久而久之，这位老mama每月月初都会做上一大盘子的桂花糕摆在后厨的桌案上。

    这月虽然晚来了几日，不过应该还在的。

    小狐狸刚要像往常一样推门进去，眼角却瞟到屋边一棵桂树后坐着个人。

    她眨了眨眼，蹑手蹑脚走过去。可还没到他身后，那人便发觉了。

    扭过头，是个半大男孩儿，十三四岁的样子。

    她一时间有些恍惚，那是怎样一双眼睛？清冷之色，琉璃之华。冷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又好像……渴望着被人关心。

    男孩儿牵了牵嘴角，平常一定是不怎么笑的，笑的格外僵硬。“抱歉，吓到你了。”说完扭过头不再理她。

    合锦怔了半晌，反应过来之后便蹬蹬蹬几步跑进屋去，又两步并做一步冲了出来，手里端着个大盘子，绕到男孩儿跟前，蹲下来把盘子举给他，也不说话。

    男孩儿明显一愣，看了看合锦，又看了看快跟她一边儿大的大盘子。勾了勾嘴角，却是自然了很多。“给我？”

    “是啊。”合锦似乎拿不住了，一松手把盘子丢在男孩儿腿上，拍了拍手。“这么多我一个人也吃不完，见者有份，一起吃吧。”

    男孩儿瞟了眼白衣上震落的点心渣，唇角的笑意更浓了。“你……不怕我？”

    “嗯？”小狐狸忽闪着大眼睛，左瞧瞧，右瞅瞅将他打量个遍。“怕你什么？”

    “……”

    她好像又突然记起什么，噌的一下子窜起来退了两步，戒备的看着他。

    她动作实在太突然，男孩儿吓得手一抖差点没掀了盘子。

    “难道你是吃人的！？”以前经常缠着十三哥给她讲些奇人异事，其中有提到过一种野兽，雌雄同体，喜食年轻女子。虽然灵力低微，但一出生便能化为人形，常在凡间化作俊美少年，诱拐年轻女子，然后……往往吃的连骨头渣都不会剩下。

    “……”

    “我可不是人！我是……我也是妖怪！不好吃的！”她手摆的飞快，继续做着惊恐状。

    “我不吃人……”话说完，男孩儿有些懊恼的皱了皱眉，似是不敢置信自己居然会解释这么愚蠢的问题。按他平日里的作风，此刻应该挥一挥衣袖扭头离开才对吧。

    “呼……可吓死我了。”她煞有其事的拍拍小胸脯，复又蹲了回来。“既然你不吃我，我干嘛要怕你？”

    已经不想再跟她纠结怕不怕这个蠢问题了。“你叫什么？”

    “你可以叫我合锦。”她一手抓起一块儿桂花糕。一块儿塞进嘴里。一块儿递给男孩儿。“你又叫什么？”

    男孩接过桂花糕，不像合锦似的大口大口几口就没了，很优雅的放进嘴里慢慢品尝，却不回答她。

    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回答，小狐狸嘟了嘟嘴抱怨道：“切，小气！”复又抓起两块糕点丢进嘴里。

    她的吃相经常被家里的狐狸们嘲笑，说她上辈子一定是只饕餮，这辈子没改了恶习。

    男孩吃完掸了掸手，有些好笑的看着小狐狸一块接一块把盘子扫了个干干净净。

    “你是白狐狸？”他问道。

    “啊！你发现了？”她回头果然瞧见斗篷边上露出了个尾巴尖尖。立马鼓起小嘴，干脆一把将斗篷掀了，九条银白色毛茸茸的尾巴展开摇摇摆摆。“你看你看！就是因为白色这么显眼，藏都藏不住，每次在林子里捉迷藏，都是一下就被逮到的。”

    男孩不再说话，低下头，看不清表情。黝黑的长发滑下遮住侧脸，默不作声。

    “你的头发好长，挺漂亮的。”她也不怕别人嫌弃，小手还油呼呼的便摸上了人家的头发。“你比我十三哥还好看呢。”

    “……”

    自顾自的研究别人的头发，小合锦像是找到了新玩具一般。“老遮住脸多可惜，要不我帮你把头发绑起来吧？”

    说着也不管人家是不是同意，就开始在身上东翻西找，边翻还边嘟囔：“糟了，出来的太匆忙，好像没带着发带啊。”

    “对了！”突然想起什么，小狐狸摘下绑在腰上的小葫芦，拔下盖子，小手抠啊抠，半晌拽出一条红绳子。“刚才月老祠门口在发这种绳子呢，看着好看，就拿了一条。”

    合锦嬉笑着蹲在男孩面前，拿着绳子献宝似的挥了挥，红色的长绳在空中划出波浪，那双琉璃色的眼眸中，竟流露出一丝欣喜。

    小合锦扒着他的脖子，将那段红绳自他脖子后面绕过，费了老半天劲才把那一头墨色的长发束到身后。

    摸一摸长发，合锦非常满意。“红色和你好配呢，你穿的素白素白的，显得清冷，还是红色最漂亮。”

    说罢她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手指点着白嫩嫩的小下巴若有所思，忽而眉眼一弯，拍着手道：“我给你系个漂亮的结吧，是我七姐教我的，好看又简单。”

    男孩儿任由小狐狸在那儿摆弄不说话，还体贴的侧了侧身，好让她能摸到他全部头发。合锦的尾巴时不时扫到他的脸，他也不恼，抬手轻轻的抚摸那月华般美丽的狐毛。

    “好啦，大功告成。”小狐狸蹦跳起来，而后围着他转了一圈，一脸的得意。她点点头，合掌暗赞自己心灵手巧。

    稍后，她抬头看了看早已升至中天的月亮，舔了舔唇边依旧挂着的点心渣渣道：“嗯……银子花没了，我也该回家了。”

    捡起扔在地上的披风重新披上，将尾巴仔仔细细藏好，又把空空的大盘子放到桂树旁边，掏出一把金银在盘子上堆成一堆儿。起身抱起一堆零零碎碎的玩意儿便道：“呐，我要走了。”

    男孩儿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口，淡淡的回了个恩。

    合锦刚跑两步，又突然停住回头，见那男孩儿还在看着她，便甜甜一笑，摆了摆手道：“每月月初我都会来的，你要来找我玩儿啊。约定好了,下次我介绍十三哥给你认识。啊啊还有！再见面要告诉我你的名字。”说完不等他答应，便转身顺着小路跑走了。

    直到小狐狸娇小的身影再也看不见，男孩还凝望着那个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你喜欢那个小丫头？”房顶上不知什么时候爬了个玄衣少年，看着二十出头的年纪，此时一脸的幸灾乐祸。“哎呀呀，九尾白狐。这天上人间的也就那么一家出，就是你们青丘狐族的对头涂山氏了。啧啧，喜欢上对头家的丫头，你那顽固的爹怕是要一哭二闹三上吊喽。”

    男孩儿瞪了一眼房顶上毫无形象的少年。“我没有……”

    “没有？”玄衣少年跳下来几步走到男孩身后，大惊小怪的叫道：“哎呀！居然还编了个同心结，有心了，有心了，快摘下来让我瞧瞧。”

    他边说着，边要动手去拿。

    男孩一个闪身躲了开，转过来面对面冷眼瞧着玄衣少年道：“你叫我来到底什么事？”

    “还说不喜欢……碰都不让碰……”少年一脸的哀怨。

    “月衖！”白衣男孩儿蹙起眉。

    “好啦好啦。”月衖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一迈步挪到男孩身边，一把搂过其肩膀。“好歹我今天继任月老一职，有啥好事都得先想着自家兄弟不是？本来还想利用职务之便，给你牵个好姻缘的，不过看来好像不用我cao心了。可是做兄弟的得提醒你一句，这丫头十有八九是涂山族直系。尾巴收不起来，应该是不到百岁便化了形的，虽然肯定比不上白灏你，但是日后她在涂山族里肯定地位不低。再看你们两家几辈人的关系，这事想成……困难重重，前景堪忧啊！”

    “说完了没？”冷冰冰的没有一点表情。

    月衖连连点头。“说完了，说完了。”

    “给……”白灝别别扭扭突然伸出一只手，速度之快差点一拳闷上月衖的鼻子。

    “别动手啊！”还在点头的月衖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拳吓得连忙飞身退开，捂着鼻子心有余悸瞅着他。还有摆在那纤细的不像话，却又隐含着十足危险力量的手掌中的小盒子。

    白灏瞥了眼僵住的月衖，一脸的鄙夷。“贺礼。”

    “贺……贺礼？是祝贺我升职的？”

    白灏扯扯嘴角，用看白痴的眼光盯着面前的少年。

    月衖接过盒子，一幅小媳妇样儿，扯着衣袖擦着干巴巴的眼角，抽泣道：“我就知道你是想着我的，外冷内热，刀子嘴豆腐心。”

    “恶心。”白灏嫌恶的扭头就走，倏地一道红光不见了踪影。

    月衖怔怔看着红光消失的地方，那地上……有明显的一层薄冰。

    看来……他今天又被逼着服下寒河草了。几百年了？日日受这极寒之苦，经常控制不住体内寒意的外泄，弄的无人敢接近。

    他捧着盒子叹了口气，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便到那桂树下端起盘子，浅笑一声转身走进屋内。

    再说合锦，小身板儿抱着一大堆零零碎碎的玩意儿孤零零的走在街上。

    现在已经很晚了，街上黑漆漆静悄悄的连个鬼影也没有。

    她正在思索要不要变回原形，还能跑的快些。然而前面街角才一拐弯，便出现几个身影。为首的，是个穿着绿衣的翩翩佳公子，正乐呵呵的瞧着抱着大包小包的小狐狸。

    “你是小十六吧？”好看的公子蹲下来跟合锦平视。

    小狐狸眯起眼睛，戒备的瞅着面前笑的看似无害的伯瑜。“你谁啊？”

    “小十六，跟叔叔走吧。是你爹爹叫我来接你回去的，大家很担心你呢。”

    爹爹从小教导，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走，尤其！是那些无故笑的很灿烂的。看似人畜无害，其实黑心黑肺！

    “我不认识你，爹爹也不会让陌生人来接我的！”说罢合锦转身就跑。

    可还没跑几步，尾巴便被一双大手牢牢握住，扯得生疼。“你干什么！快放开我！放开！你弄痛我啦！”

    伯瑜一个硬扯拽回合锦，一把搂在怀里，笑意盈盈道：“叔叔真的是带你回家的，跟叔叔……”

    话没说完，就见小狐狸眼里汪着一团水楚楚可怜的看着他，咬着下唇着实惹人怜惜。

    伯瑜有那么一瞬想要放手，却又蓦然清醒。

    媚术！九尾狐族都是天生媚术。还好这小丫头年纪尚小，修行时日不长，道行不深。不然真要阴沟里翻船，着了她的道了。

    不过这丫头不足百岁竟也能夺他一瞬神智，奇才一称当之无愧！

    合锦见他眼神涣散一瞬便又恢复一片清明，心知失败了，嘟起嘴抱怨道：“七姐教的一点都没用……你快放开我！不然我就喊了。救命啊！救命！”小狐狸扯开嗓子使劲嚷嚷，但无论她怎么吵闹，周围却依然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

    “好了好了，小乖乖，别白费力气了。叔叔我布了结界，谁也听不到的，还是乖乖跟我回去吧。”伯瑜抱着她站起来，任凭小狐狸在怀里扭打，冲身后的天将使了个眼色，他凌空踏上一步，带着合锦化为青烟消失了。

    ——涂山狐狸洞

    合锦见男子真的送她回来了,便也不再吵闹。可是爹娘和哥哥jiejie们哪去了？也不出来迎她……真的生气不理她了吗？

    小狐狸跑遍整个狐狸洞，别说身影，狐狸毛也没见到一根。

    “我爹娘呢？十三哥他们呢！？”她揪着伯瑜的衣角冲他要人。

    伯瑜蹲下来揉揉小狐狸的脑袋，和善道：“他们去九重天上了，天君念你父亲治国有方，赐了仙府，一会儿叔叔就带你去找他们好不好？”

    “不要！我不要住仙府！我要在自己家，你去把我爹娘接回来。”

    “九重天上可漂亮了。”

    “不要不要不要！”合锦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我哪都不去，我就在这儿等爹娘回来！”

    伯瑜明显失去耐心，站起来从袖里抽出一把折扇，冲着半空一扇。空中瞬时幻化出许多咒文，应是早就布好的，隐了踪迹而已。

    随着伯瑜口中念念，金色咒文一窝蜂的向合锦飞来。

    “你干什么！”面对狂轰而来的咒术，合锦虽小，但毕竟是天狐正统血脉，九条尾巴乱舞挡开飞来的咒文，一时竟也使得咒文近不了身。

    “封印了太多次，阵法也被削弱了不少呢。”伯瑜托着下巴蹲下身来看着合锦。“别抵抗了，虽说阵法弱了点儿，但是封印你还是绰绰有余。小丫头你放心，只是封印部分修为而已，不会伤及性命。你的哥哥jiejie们也都被封印了，现在正在九重天上仙府等着你呢。别恨我，谁让天意说你们涂山家要出祸害了，前后五千年出世的都得防着点儿，天君念你们是天狐后代，免了灭族之祸，还补偿涂山狐族永居九重天上，你们也该感恩戴德了。”

    合锦毕竟还小，没多久就开始招架不住，也累了，脚下逐渐乱了章法。

    眼瞅着几个咒文钻进了身体，心急之余没看见脚下一截钻出土地的树根，被拌了个结实，仰面栽倒。可巧的身后就是议事的墨玉长桌，脑袋撞了桌角，直接晕了过去。

    没了阻碍，咒文迅速钻入了合锦的身体。随着额头处显现出的金色咒印，尾巴一条条缩了回去，最后九条尾巴仅剩了一条，咒印也慢慢淡化直至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