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是男和是女（上）
借着蒙蒙细雨，我第一次进入夷伯的茅草屋，那扇被踢掉的木门已经被阿麟重新安上，如今在风雨中会吱呀呀地响。像每一个密室都有机关一样，每一张床都有个秘密。在我九岁的记忆里，夷伯的那张床就是他为老不尊的代表，代表着如果你能在蹦蹦床上边蹦边踩出八卦，那就不是一般的蹦蹦床，那就是一把钥匙，钥匙开了，阿里巴巴的大门就开了，我和阿麟阿里巴巴，就是刚刚继位三万年的妖王次世代——涂候猗。 我本以为赤妖山这边应该是一群小妖精对着重山印锲而不舍，而实际上却是两群小妖精站在重山印旁夹道欢迎。我那时正一手举着锅铲，另一首握着尖刀，等待突如其来的厮杀，可厮杀没有等到，却等到了炊烟袅袅，一派祥和。那两排列道欢迎的小妖精正在准备晚饭，见我和阿麟四手很是配合的举着尖刀和锅铲，先是一愣，随即视若无睹。 一个站在最外边的小妖精“啾”地一声消失了，随后风尘仆仆地在我和阿麟走完长长的欢迎队伍后，适时地出现，张口便说道： “是谁偷了炼妖刺？”它看了看阿麟头上的犄角，又朗朗地说道： “想必炼妖刺在你手里。”转头又看了看我，随即说道： “我见你头上妖气弥漫，面色红润，想必祭婴浮棂想拉你入伙，给你四十九天考虑，欢迎来到赤妖山！”说罢，转身跑到打头一个缠着围裙的母妖精身边，悄声说道：“mama，我表现的怎么样？” 那母妖精偷偷在下边举了小拳头，我看见他母子二人微微碰拳，阿麟转头用手将我张成金鱼的嘴巴闭上，拉着我的手说： “赤妖山的炼妖刺是用来生火的，想来我拿走了十天，它们只好在这里集结抗议。” “做饭抗议？” “带着锅碗瓢盆，不至于饿肚子。何况那妖刺每日会将火种放进它们各自的炉灶里，这几日炼妖刺被盗，它们自己生火也很辛苦。”阿麟说着就将炼妖刺祭出，说：“我不会再把赤妖山的炼妖刺带走了，请各位回去吧，到了晚上，自然会有火种落在你们的灶台里，对这几日给大家带来的不便，我会再给不日湖添上九日的雨水，请大家原谅我！” “阿麟，为什么要下雨？” “因为赤妖山是与仙界联通的入口，那边有个不日湖，传说只要不日湖水漫过水岸，岸上的红莲花就会盛开，那时候，妖王就会回来。我想见妖王，自然要给他送份大礼。”说罢，就一个华丽的转身，飞出了洞口，我随着他的飘逸俊朗的身影看去，见他在远处的不日湖上悬停，瞬间乌云翻滚而来，它用力地摆了摆尾，电闪雷鸣；再动了动胡须，云行雨施。他这一场呼风唤雨的表演，让一干专心做饭的妖精们瞬间打了鸡血，扔下碗筷都跑去看下雨，然后赞叹连连，掌声不断，远观不尽兴，最后干脆都一溜烟跑了出去，我看着杯盘狼藉的山洞，彻底傻了眼，这是哪出唱哪出啊？ 后来，我将这一出段给师父听，师父捋一捋胡子，呵呵笑道：“我很喜欢赤妖山啊，赤妖山乐趣多啊。” 阿麟这场雨分明是要下很久，我将锅铲和尖刀放回背囊，又从里面取出了油纸伞，打算借着湖光山色游历一番。 赤妖山，果真如阿麟所说，是赤色的。 比小白山满山红叶丹的秋天还要妖红，偶然会出现一课绿色的树，也挂的是朱红色的饱满果子，我心中咂舌，不知是不是妖王钟爱红色呢？ 爬上几级石阶，就到了洞口处的巨石檐顶下，一望无垠的山丘，与瑶海结界异曲同工的地方都是那洞口外的一条蜿蜒的小径，不同的是，这条路清晰地铺在一座座起伏的小丘之中，如灵蛇一般，就这么想着，看着，感受着，踏上去的刹那，忽感觉一动，“蛇”身骤然起伏。 我念咒飞身，刚刚离开“蛇”背，却再也不见“蛇”动，还是那小路一条蜿蜒到底。 再次，壮了胆子上去，走了三步，又如鲤鱼打挺一般，身子被搅了三搅。 “奇了！”果然待我飞身而起，一如从前一般景色，静悄悄。 第三次，我收了伞，任雨淋着，一步、两步、三步、四步，“蛇”动，我俯身一把抱住蛇背，它光滑的黑色鳞片冰凉的触感让我分不清现实和想象，就这么驮着我，一路下了山。 我长这么大，骑过月神，驾过红景，几日前有幸坐了阿麟的尾巴，如今怎想过，还抱过蛇尾，再一想，坐蛇尾怎如坐蛇头？就一路爬着向前，可没爬了两步，竟然就被一股怪力顶了起来，深吸一口气，再一看，哪里还在蛇尾，分明坐在了蛇顶的莲花座上。 这回彻底明白了，原来是自己想到哪儿，就成了那处，真是无限欢喜，就欢喜地想将蛇身变成阿麟的龙背，哪成想，龙背没有，蛇头也没了，等我反应过来，已经直直地从高处摔了下来，如贴大饼一般“啪”地一声，又准又痛。 这下我彻底糊涂了。 “啊！”我怒气冲冲地喊了一句，“走得好好的，真是！”却是四下空旷，传出去的声音，越发静悄悄。 有了教训在前，我哪里还敢走那细石路，只好拿出帕子一边恨恨地擦着头发，一边与沿着山路并行，好在景色撩人，很快便忘记了。一路走走停停，一边走还一边不忘了练习夷伯教我的“四十九种”仙术咒法，与其说是夷伯教了我四十九个变身的法术，不如说，夷伯想我入乡随俗，用这个变身咒与赤妖山的各路妖精套近乎，我昨天完成了三十个，已经是尽了力，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还有水里游的，海陆空里选几个练练也就足够了，想来夷伯的这些变身法都叫一个名字——变妖术，他只不过用了一个数量上的障眼法教了我一个转换之法，就是如何连续地从凤梨迅速变为吃凤梨的猴子，再从猴子变为桃子，初到赤妖山，我一路走一路变化着，好在四下无人，不然，就像是一路长长的妖精队伍隐匿在山中，走一步现出一个原形一样充满想象。那时阿麟潇洒的姿态就在湖光山色中若隐若现，仿佛是我放养在不日湖边的灵宠，我这么想着，总觉得吹个苇管就能将它召来，后来，他真的来了，还带来了一朵蒲团似的沉闷云朵，仿佛我一捅就能花花落下水帘子来，当然，我并没有那么做，因为阿麟来了之后，就是倾盆的暴雨加身，把我油纸伞都弄破了，我实在是吃不消，就摆摆手，遣他去了，所以，后来，他一直只在不日湖上盘旋，想来那湖是很难决堤的。 绕过第十一座小山丘，就进入一片山中凹地，大大小小三十几间木房子零星散落在一处蜿蜒的湖沟中一路向上到达第十二座山丘的丘顶，而湖沟的近端，正是一望无际的不日湖，阿麟正在湖心当中，因为雨帘迷蒙了视线，显得丘陵更加红润匍匐，湖水与天更加亲近动人。 我想看看太阳，定下时间，才想起这大雨倾盆哪里还有日头，又看了看四周，见妖精们已经各回各家，湖边显然不见一丝妖影，偶尔几个忙碌的面孔会透过绿色的薄如蝉翼的纱窗，看得人心驰神往的，应该是午饭时分了。 正想找一处僻静角落躲雨，就远远就瞧见一排滴水的屋檐下面整整齐齐地坐着五个看雨的小妖精，像是排排坐等着吃果果的样子，其实是连珠炮似地谈论着一个叫小山的物种。 就凝神静听。 “九笔山上的红莲花要开了，因为不日湖的水快满了，要不了多久小山就会回来了！” ——1号小妖 “听小山说它很久以前就对林初大人书中记载的白鹿向往之极，此次兽界天门大开，它怎么也要一尝所愿，带个小娘子回来！” ——2号小妖 “不对不对，此次仙界锁山印被破，祭婴浮棂任务艰巨，想必已经替小山选了一位眉目俊俏的小相公了！” ——3号小妖 “阿娘说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娘子，不是位眉目俊俏的小相公！我倒是看好这位行云布雨的小龙相公，我就觉得当时他盗炼妖刺是有所企图，此番归来正印证了这一点，显然他是对小山爱慕有加。此次小龙相公冒着生命危险重返赤妖山，又主动求雨，就是冲着小山来的！” ——4号小妖 “你们都不知道，其实最早下手的还是九幽冥界的鬼君，据说一个月前，他已经送了一面上好的大玉镜给小山，据说小山十分喜欢，也将一面上好的小玉镜作为答礼，你们说，是不是早就选好了呢？” ——5号小妖 浮棂妖？俊俏的小相公了，是我吗？可这小山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