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孤儿(二)
自古山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猎户的生活虽然不宽裕但能够自给自足。到了现代,随着经济快速发展,很多山民走出大山,去城市里打拼,希望能获得更好的生活。渐渐的,留在山中当猎户的人也就越来越少。 刘长光祖上三代都在崂山生活,人丁兴旺,小有规模,附近的猎户聚在一起成了村子,刘家人就占了一半。到了刘长光这一代,只剩他一家还在山中守着祖上的手艺过活。 每年入秋,他总会和妻子一起去山中的补给屋做准备,趁着寒冬到来之前争取打到足够的野物,一部分保证自家需要,一部分卖给进山收货的人换取粮票。换得的粮食差不多能保证他们一家一个季度的量,安然度过冬季。 今年和往年一样,刘长光夫妇照例攀过几座小山坡,朝着山中补给屋挺进。他们长途跋涉,本以为到了木屋就能歇脚,却不想眼前见到的竟是木门大开,几乎毁了一半的房子。 刘长光手握猎枪,小心翼翼靠近木屋,随时盯防山中猛兽的突袭。以他的经验来看,能把屋子破坏成这样的估计不是狗熊就是老虎这类的大型野兽。不过近年来,由于外来人的捕杀,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些大家伙了。曾经它们占山为王,逍遥快活,不出动二三十个人根本难以捕获,现在却只要一剂麻醉就能干倒它们。 他突然有些想念,有些期待,想念儿时见到的那只黄皮黑纹的家伙,期待它雄赳赳气昂昂地在林中穿梭。那种与生俱来让其他动物纷纷臣服的王者气息,当之无愧是山林中的霸主。现如今竟只能感慨:英雄当年勇,威风难再续。 屋内一片狼藉,煤炉里的煤球烧的七七八八,炉边似乎躺着个人。他壮着胆子,一步步贴向一侧缓缓凑前,同时示意屋外的妻子暂时不要进来。他倒转枪头,用宽把尾戳那人的腿,就见对方的脚顺着施力的方向晃了几晃,又倒在一边,没有反应。 “喂!” 他再走近一些,枪把戳上他的屁股。从弹性上看,并不是人死后该有的僵直状态,他心中大石落地。要是,在这里发现一具身份不明的死尸,还不知道有多麻烦。 他把枪背在肩上,蹲在那人身边,按住他摇了摇。 “喂!”对方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他爹,怎么了?”屋外的妻子按耐不住,走了进来,看到地上的人吓了一跳。“这,这人是谁?” “唉,鬼晓得。” “他,他该不会……” “没有,身体还热乎着呢,估计只是晕了。” “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抬起来呗!” “啊?” “啊什么,还不快来帮忙!”他拖住男人上半身,“快啊!” “哦哦。”妻子凑上前,抓住陌生男人的脚,男人突然咕哝了一句,声音小,发音模糊,听不清是什么。 “啊!”妻子一惊,撒开了手,男人的两条腿顺势砸在地上。 “没见过世面的娘们儿,咋咋呼呼的。”他皱起眉,“说个梦话你也怕!” 二人费了半天劲终于把男人搬上床,刘长光喘着粗气,岔腿坐在床沿。木屋左前方的墙壁半数倒塌,剩下一半也摇摇欲坠,难见几块好木头。晚风“呼呼”吹进木屋,他不禁缩起肩,手掌搓着手臂。一旁的妻子已经冻得瑟瑟发抖,他脱下毛坎肩扔给她。 “穿上吧,到时候病了,我要照顾两个!” “诶。” 妻子冻红的脸上满是幸福,宝贝似的套上坎肩。 “他爹,你会不会冷?不然,咱俩一起穿吧。” “让你穿就穿,哪儿那么多事儿。” “我……” “好了,你看着他,我去找些树藤来,先捱过今晚。” “那,你路上小心。” 妻子送他到门口,一直到看不见他的背影,才舍得回屋。 她给煤炉添好煤球,看着床上的陌生人,觉得好奇。男人穿着讲究,和村里那些外来人一样,用的都是好料子。下回除了粮票还是再换些布料好了,给丫头和他爹作身衣裳。 想到丫头,她立马就挂上慈爱的笑容来。随之想到刘长光对丫头不冷不热的态度,又难免唏嘘。她知道,刘长光总盼着家里能添个小子,可惜他俩结婚多年,除了三年前得了个姑娘之外再无别的子嗣。
都怪这个不争气的肚子,她想着想着,眼角的泪就溢了出来。此时,屋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是刘长光。她扯起毛坎肩在脸上抹了一把,刚巧碰到了内嵌口袋里半软半硬的物件,她掏出来一看,竟然是姑娘百天的照片。她记得那时候,他们去了城里,在唯一一家照相馆花了半年的积蓄照了三张照片,回家的时候却只剩两张。刘长光当时说是掉在了路上,没想到…… “喂!出来帮忙。” “诶诶,来啦。” 她突然不再觉得冷,胸口像是有股暖流一般,热乎乎的,一边干活一边傻笑。刘长光觉得奇怪,问她什么她也不说。夫妻俩在屋外干得热火朝天,没有注意方杰已经醒来。他尝试坐起身,想出屋帮忙,却敌不过浑身的疼痛,只能放弃。 差不多后半夜,木屋的补救工作基本完成,屋里的风顿时小了很多,暖炉的热量勉强填满了屋子。夫妻俩一前一后回到木屋,刚巧对上满眼歉意的方杰。 “你醒了?” “嗯,谢谢大叔。” “不用。” “那个,大叔。对,对不起,房子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 “算了,反正现在也差不多补好了。”他抬眼望向方杰,“你小子,本事不小啊,我这房子虽然有年头了,但还算结实,多大风也不至于变成这样,真不知你这小身板是怎么做到的。” “哈哈哈……”方杰尴尬地挠头,“我哪有那个本事,是遇到了熊,被它赶进这里。还好它进不来,拍房子的时候戳伤了鼻子,就逃跑了,否则……” “哦?” 刘长光眼里透出怀疑,眼神锐利和方杰对视。半晌才收回目光,笑呵呵地说: “有许多年都没见过熊了,你运气真好。” “是,是啊。” 此后,刘长光没再问过他这件事,不知是真的信了他,还是不愿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