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孤儿（一）
秋风吹，知落叶，几番愁绪院梧桐，相思起。 雁南飞，等归来，自挂东南连理枝，情难寄。 朱雀门庭院里，希彤梦站在梧桐树下，嘴角带笑，脸上却是落寞凄然。她摩挲手中的璞玉，思考该雕个什么出来。 “芝先生，这块黄白老玉是近年来难得一见的上品，您看适合做什么？”她身边没有人，看起来像是自言自语。 “方先生又送璞玉来了？”男人的声音温润空灵。 “是啊，年年如此。” “方先生待你，真是极好。” “可我更希望他能来陪陪我，毕竟今天是我生日。” “方先生事务繁忙，梦姑娘应该体谅。” “生日是他给我定的，每年陪我的诺言也是他许的。结果就因为……他连诺言也可以背叛，还要千方百计躲着我。真的是我做错了吗？是我太贪心吗？是不是从一开始我就不该爱上他，不该奢望……” “梦姑娘……” “罢了，这玉就送给芝先生吧，随便做什么都好。” 她摊开手，将璞玉放在彼岸铃上，随着一阵清脆的“叮铛”声，璞玉被送入彼世，在此世消失。 “梦姑娘何必赌气，等芝亭将此玉雕琢好，一定给你送回去，不会辜负方先生一番心意。” “不必了！” 彼岸铃那边没了回应，看来芝亭在她吼出这句话前，已经切断了联系。 “老顽固。”她看着彼岸铃，不住摇头。 如果你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忘年知己，或者爱人，那你可就要小心了。他们通常不懂得把别人的话听完，总是擅自决定，固执老派。一有事就喜欢躲着藏着，让你找不到他，尤其是彼世里的那些“已死之人”，仗着此世的“活人”难以进入，更加肆无忌惮。 说起彼世，和常人理解的阴曹地府有很大区别。那里并不是已故亡魂的归依之所，而是精灵妖怪的世界，和人类生活的世界平行。人的魂魄少有能齐全去到彼世的，大多都是残魂，就算进去了也会被精怪吃掉，能留在“彼世”的极少。芝亭是希彤梦修得彼岸铃之后偶然认识的，那时候他差一点就要成为精怪的午餐，是她救了他。因为二人都喜欢玉器，所以相交渐深。 芝亭曾经问过她为什么会救他，她说是因为他是她在彼世认识的第一个“人”，其实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他让她想起了儿时的自己，作为“异端”闯进陌生环境里那种无助她最清楚，因而动了侧影之心。 1990年秋，崂山。 正派几路人马大半年来追击残余的魔教人，几波势力厮杀的事情常有发生，因此牺牲还在继续。 方杰带着几名精干手下，一路追踪元修到崂山，在入山前将其打入崖底，却没有找到他的尸体。白沙河不仅掩埋了对方的踪迹，连气息也很难分辨，他们一路顺流而下，继续搜寻。 山林间的生活艰苦，手下人已经怨声载道。他最多还能压制一两天，到时候必然会有人提出撤离。事实上，他们的食物也只够支撑两天。 真的到了必须放弃的时候了吗？ 他不禁如此想，不甘涌上心头。错过这次机会，恐怕再想除掉元修就是难上加难的事情。大哥的计划也会功亏一篑，到时候就不得不回云霄阁重新部署，战事一拖再拖，不知还要多久才能获得真正的和平。 “走了！”他招呼手下人，“大家再坚持一下，熬过这几天，回去想吃想喝，我请！” “多谢大祭司！” 低落的士气因为这句承诺恢复了一些，众人拖着疲惫的身体，继续沿着河流往下走。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转暗，他下令休憩，计算食物储量，将水壶灌满。数人歪七扭八倒在树下，连日来马不停蹄的赶路和追踪，他们根本没有停下来修习功法的时间。只能靠睡觉的那一两个小时恢复，体力和气力都到了临界值，哪怕是他也快支持不住，看来明日必须要返程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他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身边的手下全都倒在血泊中，没有活口。 他仔细检查尸体，各个都是颈动脉被割破，一击毙命。手法干净利索，是高手所为。能瞒过他，在精锐部下发现之前将他们杀死，恐怕只有等级较高的阴阳师才能够做到，最低也是和自己同级。到底是谁？为什么独独让他活下来呢？ 他自觉此地不宜久留，无奈下断然放弃了追踪。祭出洞光戒，将尸体收入蓝宝石中，处理掉现场的血迹。由于气力耗得七七八八，他已经没有能力启动白银权杖飞出崂山。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一处安全的地点休养生息。抱着这样的想法，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他一步步朝山林深处走去。 走了三天，在几近绝望的边缘，他找到一个木屋。木屋里面有食物和暖炉，还有一些弓箭、网绳，应该是猎户打猎时用来休息的地方，是个藏身恢复的绝佳地点。 他点燃煤球炉，打一壶水坐在炉上，一边烤火，一边啃着rou干。手中的洞光戒忽然闪动起来，一股躁动的力量灼伤他的手指，想要冲出来。 “远山？是你们吗？”戒指安静下来。 “你们……是想离开吗？”蓝宝石亮了两下。 “果然是受不了洞光戒的阳气吗？”宝石又亮了两下。 他盘腿坐在地上，祭出白银权杖，两手一搓，旋转杖身，念道： 【引气入力，合】 只见洞光戒放出一束蓝光，接着跟权杖融合。一声低吼，三眼麒麟现身在狭小的木屋内，只差一点就要将屋顶撞破。 “小心头！” 麒麟一怔，缩回脑袋，放低身子，可惜尾巴一摆，还是撞破了门板。 “尾巴！” 麒麟转头一望，屁股撞上柜子，柜子立刻散架，木屑落了一地，打碎瓷碗两三只。 “额，唉……”他扶住额头，不停叹气。 “哼哼”麒麟鼻孔出气，闭上眼睛，扭过头。 “你弄坏东西，还闹起脾气来了？” “哼哼……” “还狡辩，证据就在你脚下。” “哼哼哼……”麒麟立刻摞起残渣，扫到屁股下面遮住。 “算了算了，是我的错，忽略了你的体形。”他扫视一圈，“你最近是不是胖了？” “哼哼，哼哼……” “好好，没有没有，接下来该做正事了吧。” 麒麟大吼一声，额头的第三只眼睛放出金灿灿的光芒，几个残缺模糊的人影出现在光芒里。 “杰哥。” “杀你们的人是谁？” “这……”人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我们不知道。” “应该是同门。”其中一人说道，“他杀我的时候我瞥见了本门令牌。” “令牌？是门主以上的人？” “是。” 人影更加模糊，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消失。 “放心，我一定会找出这个人给你们报仇！” “嗯！杰哥，保重。”几人抱拳作揖，异口同声。 话音一落，金光消散，洞光戒和权杖恢复原样。他刚收起法器就力竭眩晕倒在炉边，房里只剩攒动的火苗在黑夜里泛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