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同甘共苦
归墟于我而言,似乎向来只存在于书中。书中说,归墟有三皇神器坐镇,只可进不可出,四方皆是极端之地,连生存都是一种挑战,总之,掉入归墟,不可能捞出好来。 我醒觉时,周身一片冰寒刺骨,胸下还有些麻麻的疼,浑身僵硬得几乎无法动弹。眼前,更是满眼的白色。 似乎是雪。 艰难地拨开雪层坐起身来,胸下又是一阵刺痛。虽没有流血,可拿手摸一摸都晓得,里头的骨头肯定出了问题。其实也该庆幸,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恰巧摔在雪堆里,没能摔成稀泥。若我成了稀泥,帝君他可只能再去找下一世的我了。 帝君……帝君他在哪? 抬头,入目的是连绵不绝的茫茫雪山,白茫茫的天看不到一丝希望。雪纷纷扬扬落下,看似美丽,实则却是最冰冷的威胁。 帝君、帝君他受了那样重的伤,又和我一般从万丈高空摔下,他现在怎可能如我这样没事! 我急得挣起身,忍住胸下剧痛试着一步步走出,最终还是得扶着右手边的岩壁才可行路。幸好书中说归墟每一处都有固定路线,沿着岩壁走,定能走到某处有人烟的地方。 或许……也能找到他。 他不能出事,绝对不能。 似乎是因三皇神器觉察了我这个新的闯入者的存在,没走几步,本好好的小雪越来越大,可我还穿着单薄的夏衣。寒风凛冽,如同刀子,刮在身上既冷又痛。 风中依稀有些许血腥味,或许帝君就在前面。他在前面等我。 我自己都知道,这不过是个谎言。他将我推开,就是不希望在归墟等到我;便是真希望等到什么人,那也不是我,那是瑶光帝君阑珊,是他想了一万多年的阑阑。至于我,在他眼里,不过是装着阑珊一缕命魂的容器罢了。 我不是他心心念念喜欢的人,可是,那又如何? 胸下的骨伤愈来愈疼,我却还在扶着岩壁一步步走着。雪没过膝盖,冷得双腿几乎没有知觉。 白茫茫的天没有黑夜、风雪没有尽头,不知道走了多久。或许是一天,也或许是两天、半个月…… 前面的雪地里突然现出一片冰冻了的暗红,依稀还有墨蓝袍子的衣角。那一小片格格不入的异色映入眼帘的刹那,多年不曾落过半点泪水的眼,霎时间尽都润了。 我穿过几乎没了大腿的雪挣过去,尽力徒手扫开他身上厚厚的雪,抹净了他的脸。这张脸第一次如此苍白、没有生气。他的身体冰冷,几乎要与这里的雪成为一体。 可他是魔族,魔族若死,身体将不复存在,魔灵静待重生。他还在这里,他就还活着。 我将他紧紧抱住,再不松开。 纷扬的雪还在落,我赶紧惊神,四下寻望一番,透过天幕般的大雪,依稀辨出对面雪峰底有一处坚硬的悬空巨岩,呈包和状,那里勉强避得了风雪。 本仙君狂炫酷拽吊炸天那么多年,今日还是头一回又要干起费力气的活路。幸好雪地不磕人,我才能对帝君既推又扯,将其成功挪到雪峰底的巨岩下,撕了冻得僵硬的衣服检查伤势。 我记得当时魔刃贯胸而过,他胸前后却完完整整没半点伤,倒是手足有不少冻伤,更是比我的严重许多。 既是魔伤,他总应该是好得快些。 生命危险解除,我总算能松下一口气。 我将就用手捧着冰雪,贴着怀中捂化成了水,趁着水还没流光,一点点替帝君喂下去;雪原没有木柴、没有伤药、没有术法,我便是他唯一的温暖,这种时候还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我直接除了身上衣物紧抱他身,衣服展开,将我俩光秃秃地一同罩住。 不知多少个时辰里,周围死水一般地沉静,只偶尔有岩壁那头的狂风呼啸声。我看着外头的风雪愈来愈大,几乎麻木。 帝君没有危险,也没有醒来,一直沉睡。 我与他落入归墟,怕是永无回天之期。不过,还好,至少此时此刻,我们都没事,我们都还活着。 长久的相依里,有一时我疲倦了,回头望一望他醒神。 望见他的眼依旧合着,他的唇依旧没有血色,他依旧躺在这里,呼吸均匀却微弱,不能说话也不会动,更不能像平日里那样调侃我,唤我一声红红。 不知为何,鼻尖狠狠一酸,泪光霎时便迷蒙了视线,迷蒙了他的面庞。 “我要照顾好他……不能哭,眼泪、眼泪会冻住的……” 或许是我感动了三皇神器,或许是那三个鬼玩意发觉我俩并非罪人,过了不久,外头的风雪渐渐小了,甚至还初露些许阳光,撒下些许温暖。
而他,也在此时醒来。 原本醒来时,双目缓慢而无力地睁开,想想都觉得多么令人心疼,可当他发觉我贴他贴得比吸铁石还紧,且我俩还赤果果地依偎在同一堆衣服里时,那双眼瞬间便瞪得比珠子还大:“红红,你……?”简直不能更毁气氛。 可此间仍旧有些寒冷,这好不容易窝热乎的一团地,我怎可能轻易抽身,便径直赤果果地死盯着他,面不红心不跳:“你……你什么你!若非我把你早早从雪地里捡出来,你早就被冻回一颗魔元了!” 他愣愣望着我的眼,似乎眼神下意识要往下飘,我急忙抱着胸口喝住:“不许看!你知不知道话本详细描写脖子以下会被封禁的?眼睛往上抬,对,就是这样,只许看脸和脖子!” 他一路“嗯嗯嗯”照做,抬头如青蛙,眼神绝不往下飘:“你若是尚且不喜欢我的话……又何必非要如此?” 我狠托住他下颚遏制他眼神往下飘:“外头是归墟雪域。你浑身冻得和冰一样,我若是不如此作为,你真会变回一颗魔元。” 他尽力抑制虚弱之气,半开玩笑道:“红红,你先前不是巴不得甩脱我么?怎么现在又……” 方才我与他“坦诚相待”时都没脸红,此话一出,本仙君老脸瞬时从脖子根烫到耳后根。 “我、我看你人挺不错,打算给你一次追求我的机会。我这么多年没被人追求过,要是你死了,还有谁会追我?”这个话题太糟糕,我急忙转,“我们落入了归墟,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这么凄惨的现实,想起来除却有些许失落,竟不觉特别难过。 “我先前让你走,你为何非追来?” “还不是担心你!重新给我次机会,我定甩都要把你甩下去!” 他微微一笑,伸手抚上我脸颊:“罢了。归墟而已,有你在,哪里都可以是我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