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血剑旁开着一朵小白花
这是一个很老套,很狗血的小故事。 陡峭平直的山崖就这么默默地看着旁边的身影急速下坠。 那暗淡的红色不知是血还是衣服。 不断加速的坠落带起狂猛的风,吹的那一头红色的长发肆意飞扬,吹的血红的衣角猎猎作响。 这个悬崖很深,所以这个身影下坠的时间很长。陡峭凹凸的岩石往往一闪而逝,在岩缝里生存的甲虫只能看到眼前坠过一道红色的幻影。 晴朗的阳光加上猛烈的风,甚至在下坠的过程中把这个身影流出的血都风干了,大片大片的血迹干涸在衣服上和身体上,斑驳暗沉,更加丑陋,如同浑身腐rou的怪物。 而那个身影还在沉睡,毫无反应。 可是往往落入山崖的人往往不会死,还会有一些奇遇,得到了武功秘籍天下无敌之类的情节不是吗? 那么为什么坠入山崖不会死呢? 因为一些袅无人烟,人迹罕至的山崖上,总是会无忧无虑的生长着几乎和峭壁垂直的劲松,抑或者攀附缠绕着成片布满荆棘和丛刺的藤蔓。 这些峭壁上艰苦成长的劲松们和藤蔓们一代接着一代在峭壁上苦苦度日,苦中作乐,每天晒着太阳,用雨水洗澡,让风吹干枝叶,单纯快乐,无忧无虑的成长,经历生机勃勃抑或风霜刀剑的四季,但是它们从未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人。 居然不借力就这么直直的从天而降,难道地面的引力就这么没有威慑力吗? 下落就下落吧!干嘛要撞在我的身上,有问过我的意见吗?我好不容易花了两年才长出来的枝干都被砸断了! 至于藤蔓们则更加干脆,对着这个丑陋血红的身影砸到自己身上的行为,藤蔓在被巨力坠断的同时,大蓬倒刺勾进了那个身影的皮肤里,带出淙淙鲜血,如同小溪。 那个身影毫无反应,不管不顾,继续下坠。 但是有这些崖壁植物的被自愿帮助,狂猛的下落之势减缓了很多。 而地面上,不是大海和礁石,也不是黄土和岩石,而是茂盛的树林,葱叶碧绿。 这些树木就比崖壁上的藤蔓劲松们脾气好很多,面对不速之客是用反弹的力道稳稳地接了一下,同时细密的树叶轻浮那个身影的身体,其中一片盖在眼睑上的叶子不断地颤动瘙痒让那个身影终于睁开了眼睛。 可惜却是一叶障目,不知是天堂还是地狱。 那个身影还没有思考清楚,就嘭的一声结结实实的从枝杈的缝隙里艰难万分的撞到了地面。 鲜血和血痂都被震散了一地。 强烈的痛感和葱郁的翠绿让蚀风明白,自己还活着。 活着就要思考,就要面对很多现实的问题。 蚀风对着自己空荡荡的下半身有些发呆。 作为一个男人,他本该有三条腿,但是现在他只剩下了中间那一条,另外两条呈对称轴的腿不在了,留在了高耸入云的悬崖之巅上。 好在天元秘典锻造的身体足够坚韧,也很结实,双腿截断的伤口和其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居然都止住血了。 可能挡住持续不断的血,但还阻挡不住持续不断的疼。 除了伤口的疼,蚀风还感觉到左肋下有一些异样,很麻,很酸,还很烫。 蚀风看了一下,那里的皮肤多了很多细小的孔洞,流出紫色的鲜血,而且从伤口处已经开始蔓延出成片的紫色。 崖壁上的藤蔓倒刺居然是有毒的。 而且这毒虽然不猛烈,但扩散的很快。蚀风若是想要活下去,必须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才能逃脱正道高手可能尾随而至的追杀,才能寻求解毒的帮助。 但是问题是,如今这么一个断了很多骨头和经脉,还残了双腿残疾人该如何移动。 想到这个问题,蚀风突然一惊。 自己的血陵剑呢? 如此心念一动,一柄通体血红的长剑出现在蚀风的眼前。 血陵剑,这柄足以在名剑排行中进入前十,而且最为诡秘邪异的妖剑,此时竟是很乖巧体贴的跃入蚀风手中,然后碰了碰他的胸口,似乎在安慰他。 蚀风的面色微有缓和,甚至泛出一丝笑意。 在孤立无助的悲惨环境下,血陵剑依然对自己不离不弃。在人们眼中如同蛇蝎的血陵剑,在蚀风的心里却是朝夕相处的伙伴。 元靖在战斗,元宗在逆境,还可能会有正道高手在追击,没有人能够帮助蚀风。但是有血陵剑,蚀风就不怕。 血陵剑钻入蚀风身下,陡然凌空飞起,向着东面而去。 蚀风轻抚着血陵剑的剑柄,竟然觉得有些满足,不由得叹息一声。 东面是辽阔的蜀国疆域,蚀风很明白元宗最大的底牌,一旦宗主元靖带着残存的弟子们逃走,正道一方必然大肆搜索,但是重点不会是蜀国腹地,因为他们没有那么多人力,因为他们还必须顾及到巴蜀刘氏皇族的心情。 血陵剑飞的不慢也不快,但是迎面而来的风却很猛烈,蚀风的身体已经到了一个极限,逆风让蚀风的头脑有一些昏沉,耳朵都被蒙住了一样,只有沉闷朦胧的风声。其实并不是风的问题。他的肋部的紫色在不断蔓延。 蚀风感觉身体愈加沉重,最终无法控制的闭上了眼睛,一头栽下了血陵剑。 ……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有些晦暗。 太阳落在西山的顶上,反向的天空却已经出现了隐隐约约的月廓,昏沉的夕光透过暗淡的晚霞,四周的树叶时而静谧时而沙沙作响,这样的风景安静而暧昧,让人心里感到很舒服。 但是蚀风在睁开眼的一刹那却是微微皱眉,苍白的脸上陡现厉色,狭长的眸子瞥向身旁,不远处的血陵剑一声颤鸣。 一声受到惊吓的轻呼声响起。 一个身穿布衣的年轻姑娘被吓得一屁股坐倒,有些无力的挪动两下后退,空气中弥漫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气瞄准让她本能的有些战栗。 于是她的一双大眼睛便弥漫出一股迷蒙的水汽,清冽纯粹,显得害怕而且无助。 蚀风看了看这个小姑娘。 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一身简单的素色布衣,毫无修道气息波动……长得也不算好看,只是很有些清秀而已,眼睛很大,睫毛很长,但是显然胆子不大,似乎很少和人接触,一副受惊委屈的样子很像个……兔子。 而且还是个爱吃草的兔子。 蚀风看到小姑娘手边有一个被碰翻的竹筐,里面有不少药草,而且看起来很新鲜。 然后蚀风就转而想到了自己。 肋下还是很麻,但是已经不痛了,于是蚀风便不自觉摸了一下,便摸到了厚厚一层细碎湿滑的药草末。 毒居然已经解了。 蚀风感觉到腰部有了些自觉,下意识的想要坐起来,却没有成功。 “你别乱动,你的伤……很重……”小姑娘见状立即开口,声音软软糯糯的,但是迎上蚀风的目光后却是越来越小,最后低下头闭上了嘴。 她还是一副害怕的样子,而且脸还有些红。
事实上这个小姑娘的确很少和陌生人接触,而且性格乖巧,本来胆子就不大,更别说遇上蚀风这样衣衫褴褛的家伙了。 殊不知小姑娘有些怕,蚀风此时更是在经历一种奇妙的心路历程。 打小艰苦修炼,明晰天下对元宗的恨意,所以蚀风的心里是对世界抱有恶意的,更认为这个世界本身也有着恶意。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一个眼睛纯粹的像是一张白纸的人,更没想过还是在自己近乎赤身裸体的情况下。接连不断的战斗加上奔波,蚀风的衣服确实已经烂的差不多了,虽然还能遮蔽一些重要部位,但是更有一种情趣的感觉。只是那大大小小的伤口触目惊心,很煞风景。 让这么一个小姑娘看到如此暴力血腥而且少儿不宜的样子,是不是不太好?要不然小姑娘怎么会脸红呢? 蚀风放松身体,放弃坐起来,而是一头仰倒在草地上,双目有些无神的在空荡的天空游走,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反正他已经很少见的到现在还没有想到自己的血陵剑。 “多谢你相救。” 蚀风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道声谢,虽然这很违背自己的性格,但是就这么鬼使神差的说了出来。 小姑娘一愣,似乎惊讶于这个眼神很邪,表情很凶的家伙居然会说谢谢,顿时觉得原来外面的人也不是传闻中那么坏嘛!于是稍稍有了些底气和勇气,怯怯的说道:“你的伤……”说着,眼神落到蚀风双腿处的伤口上,意思很明显。 “你会用药,应该也会医人?你看我应该死不了吧?” 蚀风问道。 小姑娘有些为难的摇摇头,旋即觉得有些不对,立马点头,表示死不了啊死不了。 “死不了就行。”蚀风忽然饶有兴趣的看着小姑娘。 小姑娘顿时紧张起来,刚刚涌起的底气转眼就像流水一样消失无踪,下意识的攥着手缩了缩脑袋。 蚀风顿时笑起来。 他笑起来其实是很好看的,毕竟本来就很英俊,只是他以前总是邪魅嘲讽的微笑,这次却笑得很灿烂,很开心,很阳光。 小姑娘无辜的睁大着眼睛,不知道什么情况。 蚀风转了转脑袋,看见了自己的血陵剑,就在手边三尺处,不由得更加开心。 但是他少见的没有看血陵剑,而是注意到了血陵剑旁边,开着一朵花。 那是一种很普通的野花,很小,只有大拇指那么大,根茎很细,花瓣很软,一点细小的风都会让它不受控制的颤动,很像眼前这个小姑娘,动不动就紧张害怕的颤抖。 但是那花真的很白啊! 虽然它很微弱,很不起眼,很容易夭折,但是真的很好看,特别好看。 蚀风的心头涌起一股不一样的滋味,他自己的都没有感觉到,此刻自己的道境都在毫无察觉下迅猛的提升,很快便触碰到了致知境上面很脆弱的隔膜。 但是蚀风并不在乎。 他此刻心中的冲动与战斗无关,与修道无关,与杀人无关,与生死无关。 他一脸诚恳的看着小姑娘清秀的眉眼,看着小姑娘紧张的习惯性的攥着手,看着黄昏里那一抹不起眼却美丽的景色,漫不经心的说道。 “虽然没有腿,但是我有办法行走。我想问,你方便救救我吗?” 小姑娘闻言看了看蚀风,又看了看手边的药草筐,点了点头。 蚀风就很开心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