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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寄居(1)

    吞舟之鱼荡而失水,则制于蝼蚁,离其居也。——《淮南子》

    天刚大亮,石斛乘坐的船舶就到了金陵码头。总算回金陵了。石斛长长舒了一口气。无论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待会就可以晓得。见时辰还早,金陵城门未开,石斛决定还是先去白云观,到曹全晟那里坐一坐。石斛从前门进入白云观。观内的羽士,或闭目盘腿打坐,或舒展筋骨。石斛没多去关注,径直去见曹全晟。岁数大,睡眠少,这时候曹全晟早就应该起来。还没有到曹全晟的缮意房,眼前的景象就让石斛意识到担心的事已经发生。石岩、尹如雪和掌门曹全晟竟然站在缮意房前面的坛场上说话。万幸的是,两人看起来都还不错。石岩家的阿虎看到石斛就扑了过来。石斛蹲下身子摸了摸阿虎的头,起身向父母走去。

    “路上究竟出了什么事?”尹如雪倒先问起石斛来。

    “没事。”石斛含笑说,“中间耽搁了一下,晚了一天时间。”

    “真的没事?”尹如雪追问。

    “妈”,石斛含笑说,“你看,孩儿不是好好的吗。”就像一个顽皮的孩童,石斛说着就站在尹如雪前面轻松地转了一圈身子。停住身子,石斛笑了起来。“路上遇到几个控鹤军小喽罗,难不住孩儿。爸和师父教的那些武艺,不会白教。”

    “你的身份,控鹤军杀手怎么会晓得?”尹如雪感到很惊讶。

    “现在真是惹祸上身啰。”曹全晟捋着胡子说,“当时你不出手相救,控鹤军杀手就可以顺顺当当地杀掉徐温。如今可好,你一出手,惹祸上身了吧。徐温有一大群人保护,不用担心;你孤身一人,还真让人放心不下。控鹤军杀手的手段,你已经见过。关键是这些控鹤军杀手,就像当初起的名一样,来无影,去无踪,你根本就不晓得他们躲在哪里。”

    “既然无影无踪,那就不用去找。”石斛轻松一笑。

    “你可别嬉皮笑脸的不当一回事。万一出点差错,那可就不好玩啰。老哥已经年纪一大把,无所谓。你可是朵还没开的花,闪失不得。”

    “谢谢曹公,小子一定会注意防范。”

    “你怎么没给妈讲救徐温的事情?”

    “孩儿怕妈担心。”

    “不能怕妈担心,就不告诉妈!”

    “孩儿晓得。”

    “是应该好好想办法处理这些控鹤军杀手。”石岩忽然自言自语说了一句。

    “只要能找到他们藏身的老巢,或许就可以灭了他们。”

    “曹公”,石斛含笑说,“他们的老巢就在汴梁,我们怎么灭?”

    曹全晟握紧拳头狠狠地砸了一下自己的左手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默默无语。

    “曹公,我们不能灭,不等于别人也不能灭。这些个控鹤军就像是秋后的蚱蜢,蹦来蹦去,蹦不了几天。小子相信肯定会有人灭了他们!我们无须自寻烦恼,瞎cao心,费精神。城门应该还没有开,妈和爸怎么能这么早就来白云观找曹公?”

    “多亏曹老哥收留,否则我和你爸只能流浪街头了!”

    “王妃,切莫这么说。”曹全晟先向尹如雪两手一拱,马上就宽慰尹如雪说,“眼前的状况只是一时。仆相信,很快就会改变。祸兮,福之所倚。家被烧未必就是坏事。”

    石岩刚给菜浇完水,李邈和吕夷则就已经赶来告诉石岩,昨晚三更过后,寿木店遭歹徒纵火。李邈从天生山庄平安回到寿木店,大大出乎庞镇东的意料。更让他想不到的是,匡俊臣袭击吕夷则又失了手。“副使,现在看来只有趁他们熟睡之时,放火将他们烧死。这些房子全是木头,再浇点油,很容易得手。就算烧不死,烧了房子也可以出一口恶气。”纵火烧人家出恶气常见,连累不连累旁人不是考虑的内容。庞镇东采纳了马惟品的建议。“真是奇怪,一家普普通通的寿木店,怎么会是藏龙卧虎之地?”庞镇东越来越好奇。“看来,这小子一家人身份肯定特殊。会不会就是一直寻找不着的李休一家?”“仆觉得还是别管吧。”马惟品委婉劝阻,“邓少通和胡忠义任务失败回洛阳,圣上龙颜大怒,当场就拿去喂了洛水的鲤鱼。现在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不是李休,圣上说副使欺诳。怎么办?欺诳圣上,轻者腰斩,重者族灭。副使有没有必要捉一粒虱子放到自己头上叮?就说真是李休,圣上派谁前来?说不定就是副使。”眼下的事情已经是一锅粥,能不能回洛阳都已经是未知数。这些年,随着上升通道渐渐被堵死,庞震东办事也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积极。做死了,也升到都指挥使。庞震东也就放弃了探究石斛身份的打算。街坊邻居没人晓得石岩的具体住址。一来石岩没有告诉他们,二来这些街坊邻居谁也没有关心过石岩具体到底住在哪里。加上昨晚街坊邻居个个都焦头烂额,现场一片混乱,李邈和吕夷则就是去问,都会以不晓得挡了回去。石斛没有主动告诉过李邈和吕夷则自己家的住址,两人自然也没去问。如今的岁月,生活在金陵的人多半有不愿意让他人晓得的背后故事。不愿意不让他人晓得的故事,李邈和吕夷则自然不应该去晓得。这种道理,李邈和吕夷则都懂。有时候多一条联系的线就多一分危险。还是带兵前来协助救火的金陵守军都虞候刘致物告诉李邈,石岩家在鸡鸣巷的具体地址。

    昨天晚上,李邈睡梦中忽然嗅到一股烟味,从棺材内坐了起来。当李邈从棺材中跳出来时,窗棂格外面已经映入了火光。“夷则!”李邈推开库房的门,高喊一声。眨眼间,吕夷则冲出厢房。李邈、吕夷则从侧门猝然冲出,看到西首弄堂几个已经逃窜的黑影。两人没有言语就开始分头追逐,李邈往北,吕夷则朝南。歹徒疯狂逃窜,李邈和吕夷则没命追赶。外面很黑,巷陌又多,两人都没有追上纵火的歹徒。救火的人越来越多,连金陵城都虞候也带守军来援助。经过分割,寿木店的大火才没有蔓延到金陵城。石斛来金陵后苦心经营的寿木店就这样没了。直到大火被扑灭,李邈和吕夷则两人才重新碰上面。“哥哥走时,寿木店托付给你我兄弟。现在可好,全给歹徒烧了。哥哥回来,我都不晓得该怎么跟哥哥说。”“都是我不好,睡得像死猪似的,竟然不晓得歹徒来放火。李邈哥叫我时,我还正在做梦,而且还梦见熊熊大火。”晓得石斛家的具体地址,李邈决定先将事情告诉给石斛的父亲。

    “烧都已经烧了,还能怎么着?现在急匆匆去也已经没用。你俩就在伯父家吃了饭,慢慢再去,来得及。”自亳州突围以来,石岩将任何事都看得很淡。经交谈,石岩才晓得前来报信的两人就是李邈、吕夷则。“曲柯,我们去看看。”用过早餐,石岩夫妇才带着阿虎,和曲柯一道,跟着李邈、吕夷则,缓缓步行,如同外出逛街一般,前往长寿巷。过了大约两刻来钟,两人来到了石岩的家门前。门关着。一人叫了门。刚一打开门,一人突然给了陆荣封一刀。陆荣封没有出声就倒在了地上。两人迅速进入院子,重新关上了院门。可能担心陆荣封还没有死尽,补了一刀。两人将陆荣封的尸体抬到了堂内,去后堂解决了刘妈。两人在石岩家的前屋、后屋墙壁、窗棂上洒火油。石岩夫妇一到长寿巷,马上就被白眼包围,一时间夫妻俩成了千夫所指。刻薄的话像箭一般射进了夫妻俩人的耳朵。这时,有人看到金陵城的东北角黑烟冲天,又有人家失火了。几个老金陵人依照黑烟升起的方位推测应该是玄武湖附近。石岩夫妇根本就没有联想到是自己家失火。差不多一个时辰,在李邈、吕夷则两人的护卫下,石岩夫妇准备折回鸡鸣巷。“你俩不如先到伯父家中暂且住下,等斛儿回来,再做打算。反正你俩四海为家惯了,也不在乎呆在哪里。”李邈、吕夷则两人迟疑。“走吧。莫非住在天下?”李邈和吕夷则也就跟着石岩夫妇前往鸡鸣巷。石岩夫妇到达鸡鸣巷口时,鸡鸣巷的大火刚刚烧完。石岩感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空气中到处弥漫着火后的焦炭味。几名金陵府的胥徒正在用水浇灭余火。一名妇人瘫倒在地上嚎啕大哭。妇人的夫婿叫苍使,是一名小商贩。苍使认识石岩,而石岩不认识他。这些年,捏喉咙省吃俭用,再向亲朋好友借了一点铜钱,在鸡鸣巷卖了一间房子。着火时,苍使正推着独轮车在金陵街头做生意。看到金陵东北角冲向天的黑烟,匆匆赶回家时,因离石岩家近,房子已经是一片火海。着实不该连累无辜之人。石岩心很硬,听到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声,还是阵阵不安。这些日子,石岩发现有鬼鬼祟祟的人在自己的宅院附近徘徊,但并不以为意。昨晚,石岩听到阿虎吠叫的声音。“石头,好像又有人闯进家里了。”石岩披上衣裳出了房间。石岩晓得,自石斛跟朱雀门家丁打架后,宅院附近早就已经布满了眼线。石岩并没有去探究,他们到底是朱雀门还是都督府布下的眼线。监视就监视吧!我还能怎么着?但愿仅仅只是监视!

    都督紫金山遇刺脱险后,徐渊就已经撤离了监视石岩的眼线。代替他们的是都虞候李慎肇派来的人。李慎肇的副手,杀手出身的马戎行建议,“是白记寿木店少东家坏了他们的大事,而且还杀了他们的人。找少东家的麻烦那是肯定。经过紫金山一战,他们潜伏在金陵的人也应该消耗得差不多了。都督府防备森严,朱雀门也有大把高手在镇守,他们不会自投罗网。没有其他头绪的情况下,我们只能紧紧盯住白记寿木店和少东家的家,说不定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死马当活马医。见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李慎肇就依马戎行的建议开始部署。过了几天时间的盯梢,终于有收获,有可疑之人在白记寿木店活动。这可让李慎肇喜出望外。“继续盯,切勿打草惊蛇。等他们动手后,我们再动手也不迟。务必要摸清他们的底细,来一个一网打尽。”于是,李慎肇指示马戎行增加了盯梢的人。又过了几天,鹰扬山庄吴不明前来牙署拜会李慎肇。吴不明一走,李慎肇一面让马戎行继续盯梢,一面密派人手监视柳宅。昨晚,盯梢的人跑来向马戎行报告,控鹤军杀手火烧寿木店。马戎行正准备动身去见李慎肇,主事监视石岩家的人马也派人前来报告。有人昨晚翻墙进入石岩家,结果被石岩赶跑。“反正天亮之前他们会回巢。仆觉得还不如早些动手,免得让他们继续为非作歹。”协助马戎行的梅迪德建议。“就依梅兄的意见!”马戎行旋即就去见李慎肇。李慎肇说,“此时都督正在睡觉,不便打搅。那些破房子烧几间就烧几间,没什么名堂。我们的职责是清剿这些控鹤军。他们累了一晚上,肯定要回去睡觉。明早动手正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毕竟那是都督府长史的家,请示都没请示都督,我们能随便动?”

    石岩夫妇在鸡鸣巷街坊的白眼下,踏着还在冒白烟的瓦砾,来到自己刚刚买下不久的宅院前。寿木店已经烧了,刚刚买下的宅院也烧了。几年艰苦积存起来的一点家底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中被烧得干干净净。姑且不说未来如何,应付眼前的窘境已迫在眉睫。石岩是普普通通的人,而不是神仙,也需要衣食住行。难道真的让曾经是李唐亲王的石岩去干那些偷盗、抢劫、杀人的勾当?若是敢干这种勾当,石岩还会是眼前的石岩?石岩夫妇冒着扑面而来的热气,来到菜园前。菜园里面的菜倒安然无恙。菜园边上的几间小屋还好。石岩夫妇走进菜园,来到马厩、猪圈前。已经变成鸽舍的猪圈里面,一对鸽子发出“咕咕”声。进入鸽舍,石岩提着鸽笼走了出来。一名在火灾现场搜寻起火原因的胥徒,前来告诉石岩,有两名已经烧焦了的尸身。其中一人比较完好,一人已经无法辨认。石岩也就只问了男女性别。胥徒说,比较完好的一人系男性。石岩告诉胥徒,此人是自己刚刚雇来不久的佣人陆荣封。家里此时根本就没有用火;真的着火,两个大活人不至于被烧死在里面。胥徒想都没想,按照一般常理就断定应该是有人进宅院杀死两人后,再放火焚尸灭迹。没有多久,胥徒就带着仵作来验尸。如胥徒猜想的一样,陆荣封的身上有刀伤。到底是谁?徐温想对付我,根本就用不着如此暗昧。随便编造一个罪名,就可以完事。看来,已经被人瞄上了。若是控鹤军杀手瞄上了自己,那远在鄂州的儿子也可能已经被盯上。如今,即便自己马上插上翅膀,飞到鄂州,也不一定就能找到儿子。就算找到,要出事早就出事了。相信斛儿能靠自己的聪明和武艺度过难关。刚刚还安乐惬意的石岩,突然之间就变成了无所归依的流浪汉。这正应了一句常言,人有旦夕祸福。如今已经是身无分文而且在金陵全无熟人,能到哪里去?放倏然或侗然前去给外姑送信?那更不行。不用说,没必要让老人家担心,即便让她晓得了,派人前来金陵也不晓得是哪个猴年马月。石岩一时还真难以理出头绪。

    起码,石岩得解决今天的吃饭和睡觉问题。石岩不是颜回,穷得叮当响,还跟在孔子的屁股后面学圣人治世之道。石岩不是朱买臣,不治产业,不顾妻子饿肚子,只管读书,饥寒交迫,最后还得靠改嫁他人的妻子可怜,才得以活命。子曰,君子谋道,不谋食。耕也,馁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君子忧道,不忧贫也。正因为孔子竭力推崇,神州历来就赞颂这种不谋生而谋禄的寄生虫。能去哪暂时度一度难关呢?熬过后,再做打算也不迟。石岩陷入沉思。石岩确实不是那种被一枚铜钱难死的人,若是搞急了,说不定会丢掉最后一块遮羞布,去偷、去抢,但肯定不会低下自己的头颅寄身在朱温门徐渊的屋檐下。还是到金陵附近的那些个道观、寺庙先救一救眼前的急。石岩猛然想起了石斛曾提起过的白云观掌门曹全晟。道士、和尚,都是些出家之人,没有家眷产业牵累,天下为家,行踪漂浮不定。据儿子说,曹全晟已经七十多岁,即便真的引控鹤军祸根到曹全晟,曹全晟也难以成为控鹤军追杀的对象。即便真的遭到控鹤军杀手追杀,大不了到其他道观做道士。说句很不吉利的话,就算真的被控鹤军杀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权衡利弊,石岩决定前往白云观救急。

    “现在你俩没地方呆,伯父也没地方呆。那我们就一起去投奔白云观。白云观的掌门是斛儿的朋友,先呆几天应该没有问题。”石岩向李邈、吕夷则建议。“阿虎”,石岩叫了一声正在火灾现场嗅什么犯罪嫌疑人踪迹似的阿虎。“我们走去投奔曹全晟。”石岩刚要起步,几个陌生人纷纷请石岩夫妇到他们家暂时住一住。看来是斛儿的朋友了。“不麻烦了。还是去白云观住好。”石岩谢绝了这几个陌生人的好意。石岩带着李邈、吕夷则,提着鸽笼,和夫人、曲柯一起,就像是带着小厮,外出遛鸟,离开鸡鸣巷,出了金陵北门。石岩一行刚出北门,把守城门的兵士就慌张地关上了城门。石岩也没心思去关心到底是什么原因,也只管前往白云观。就在白云观门口,石岩向门头打听掌门曹全晟的住处。依照门头的指点,石岩夫妇前往缮意房。曹全晟正站在屋檐下,盯着石岩夫妇和俩后生从远处慢慢走向缮意房。看到曹全晟,石岩觉得很面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面,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是在什么地方。石岩夫妇还没有踏上缮意房前的坛场,曹全晟已经走下步檐,前来迎接。

    “快请进堂内坐!”双方拱手行礼,曹全晟请众人入内。进入堂内,曹全晟坚请石岩夫妇在小竹榻上就座。“这哪行?”石岩连忙谦让。“宾人总不能去抢主人的位置吧。”曹全晟说是儿子的忘年交,但毕竟年长,而且是主人。“你俩今天不坐也得坐。”曹全晟态度十分坚决,非要石岩夫妇坐不可。“好,好!”石岩说,“只不过一个座位而已,没什么名堂。”这些个世俗礼仪,石岩想得很开。石岩夫妇刚一坐下,胡子雪白的曹全晟突然左脚向前一迈,屈膝跪地叩拜。“王爷、王妃,曹全晟给你俩请安。”不像那些处优养尊的官宦、富豪,人还没到不惑,肚子外凸已经超过将要临盆的孕妇。南逃翠竹湾的这些年,石岩半耕半读,半文半武,除了出现了几根白头发外,身材依旧。跟豫王李休相比,只是少了焦虑,多了淡定;少了风华,多了恬静。过去了十几年时间,曹全晟还是能够一眼就能认出昔日的亲王石岩。不用说是李邈、吕夷则,就是石岩夫妇也大吃一惊,就像是屁股突然坐到了钉子上一般,从小竹榻跳了起来,急忙前去扶起曹全晟。石岩此时才突然想起,白云观掌门曹全晟竟然就是原天平节度使兼东面副都统曹全晸的弟弟。当时曹全晸在泗上战死后,石岩和曹全晟曾在神都见过两次面。“什么王爷,王孙!我夫妇两人今天前来是想请掌门暂且收留。落难啦!”

    李邈不禁感慨万千。蜂巢都已经给大火烧了,还有几个蜂能够活命?世子都流落在金陵卖棺材,我这个兵部侍郎的儿子自然只配做小伙计。李唐皇朝倾覆,皇族嫡亲只有李休也就是石岩一人活着是神州江湖人人皆知的事情。曹全晟认出了石岩,也已经晓得石岩落难。石岩夫妇突然间带着两后生流窜到白云观,曹全晟虽然感到非常惊奇,但依旧没去向石岩追问原因。问什么呢?越问还不是越让人感到凄厉?“王爷若是不嫌弃,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待日后再慢慢图谋。观里的羽士大多是仆这些年陆陆续续收留的遗孤,王爷在白云观,安全应该不会有问题。”“那就多谢掌门收留了!”石岩向曹全晟手一拱。

    “王爷”,曹全晟拱手说,“仆终究还是曹全晸的弟弟!”

    “多几个曹全晸,李休会流窜到白云观?”石岩哼哼冷笑了几声。

    “过去就让它永远过去。我今天来投奔掌门,也是犬子曾经多次提起。”

    “想不到,真想不到!贫道的忘年交竟然就是世子!”曹全晟恍然大悟似的说。

    “人家是父亲栽树,儿子荫凉。我恰恰相反。”石岩一阵苦笑。

    “世子能栽树,也是王爷培养的结果。王爷,这两位郎君是?”

    “李邈、吕夷则,犬子请来的帮手,应该也算是犬子的朋友和兄弟。这些日子,他俩一直借宿在寿木店。如今店被人放火烧了,也只能跟我一起来投奔掌门了。”

    “祸兮,福之所倚。这一次意外变故未尝不是契机?仆相信,一切就会改变。”

    “但愿吧。勇于敢则杀,勇于不敢则活。还是先求活吧。”

    李邈和吕夷则来了。两人向石岩夫妇和曹全晟行了礼,李邈将石斛拉到一旁,稍稍告诉石斛一个又让他无法心安的不幸消息。就在寿木店被烧的那天晚上,两歹徒闯进戚冷家企图行凶。戚冷的母亲替那个用寿木换来的新妇挡了歹徒一剑,熬不到半个时辰就断了气。戚冷起初以为是秦淮帮雇来对他实施报复的杀手。第二天,戚冷来寿木店准备弄一副寿木给母亲入殓时,看到已经变成了废墟,才意识到可能是迁怒于他的歹徒。石斛不禁心一沉,马上联想起时来之死,肯定也是那些个控鹤军杀手所为。救了徐温和徐知诰两人,却已经害死了十几条人命。救人真的等于害人。“都是哥哥害死了他们。”石斛颇为自责。

    “哥哥也无须过多自责。”

    “自责没用,哥哥懂。哥哥一定有办法灭了这些个该死的臭虫。”

    “小弟怕伯父责骂,没将事情告诉给伯父。想想这些年流浪途中所见所闻,真让小弟有些心冷。”别人不是人,几千年就如此。否则,就不会出现人吃人,易子而食。可没有人去想,你不将别人当人,别人也不会将你当人。杀手杀人,杀人的人却不一定是杀手。石斛拍了一下李邈的肩膀。“心冷也好,心热也好,都得活。若想不被人宰割,我们必须得有所作为。哥哥已经有些想法,等会慢慢跟你说。夷则,你过来一下。”吕夷则跑了过来。“你找个人去告诉张白一声,就说寿木店已烧,望他另谋出路。”“他母亲病危,这时候告诉他另谋出路,不是更打击他吗?”吕夷则颇有同情心。“活人才会打击,死人打什么狗屁击!你不晓得,哥哥现在是见血封喉的毒药,谁碰到谁就死。”“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