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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人情(1)

    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礼记曲礼》

    来是人情去是债。今天我收你一个人情,将来有朝一日我要还你一个人情。收别人的人情,千万别忘了还。只晓得收,总有一天会收不到一个人情。到时候,只能是比坑虫还臭。人情不仅可以送,也可以买卖。接手白记寿木店以来,石斛一直在买卖人情。今天,石斛准备向徐渊买一个大人情。

    到达北门时,城门还没有开。三人只得站在城门外耐心等待。等的时间总比走的时间要长。仿佛过了好长一会,城门才缓缓打开。自李慎肇被徐温呵斥一通后,进入城门已经不需要散开上衣检查。徐榛没有亮出身份,规规矩矩地通过守门兵士的盘查,进入北门。沿着玄武大街,三人来到鸡鸣巷口。石斛说,“你俩先陪小子进去一下。待小子跟父母说一声,再送你俩回朱雀门。”就算是金陵城内,如今这世道,石斛也不放心让徐榛、于苓站在巷口子等。像徐榛、于苓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娘子,说出事就出事。徐榛和于苓跟着石斛进入鸡鸣巷,前往石斛家。院门还关着。石斛前去叫门。片刻后,陆荣封开了门。三人跨过门槛,进入庭院。石斛说,“天还早,你俩稍等片刻,小子马上就出来。”石斛撇下徐榛和于苓,独自进入了屋子。不一会,石斛就出现在了徐榛和于苓面前。石斛说,“走吧,小子送你俩回朱雀门。”石斛向陆荣封手一拱,就和徐榛、于苓出了院门。

    “石斛,你真孝顺。”

    “将来,你的孩子也会很孝顺。”

    “去!我真心说你好,你马上就扯到我的身上来了。”徐榛嗔了石斛一眼。

    “小子还不是真心希望你好?一生幸福不幸福,孩子孝顺不孝顺很重要。就算家里金山银山,孩子不孝顺,光气都给气死。大清早,小子这么说,就是希望你将来幸福。不信,你问问于苓,小子有没有说错?”

    徐榛笑了起来。

    “有其父必有其子。公子那么孝顺,县主将来的孩子肯定也会很孝顺。”

    “想不到,小子手中的套马索,一套套住了自己。小子还是要谢谢于苓,大清早说了句吉祥话。常言道,言传身教。孩子孝顺不孝顺,父母还是关键。”

    “有公子这样好父亲,在一旁做榜样,潜移默化,孩子肯定孝顺。”

    出了弄堂,来到鸡鸣巷。一名街坊见石斛那么早带着两名娘子出来,睁着大眼睛。石斛手一拱,高高一声“早”。“早!”街坊终于醒了起来,拱手回礼。石斛没有和街坊罗嗦,只管和徐榛、于苓前往玄武大街。

    “小子家没有马车,只能让你俩走路了。”

    “我也常出来逛街,应该能走得动。”

    “现在是走不动,也得走。我们边走边看,若是遇上一辆,再坐车。”

    暮春清晨的空气已经让人感到清爽。此时,城门刚开,玄武大街上没几个走动的人。徐榛虽出朱雀门逛街,这么早还是第一次。街道此时很静,比起平时感觉要宽敞得多。刚走了几步,一个相遇的行人抬头看他们三人一眼。“早!”石斛向这位完全陌生的行人手一拱,好像是碰到了熟人,搞得这名行人慌乱中以“早”字来回应。

    “婢子纳闷,公子为何不将江腾蛟送到衙门?”

    “都已经将他放了,小子总不能重新将他抓回来。就算小子想,也未必能抓得着。至于原因,小子放的时候就已经说了。小子天天外面跑,晓得如今想生存还真是不容易。”

    “生存不容易,也不能做水匪。公子放了他,岂不是让他继续在扬子江上作恶?”

    “就算抓了江腾蛟,还有何腾姣。不是所有土匪一开始就准备做土匪,往往是不得已情况下才走上这条路。你应该听说过,武忠王也做过土匪。”

    “公子还真是能体谅人,总是能站在别人的角度看。”

    石斛正准备开口,就听到一声“二郎”,迎面而来的一辆马车停在了石斛的身边。“般若兄,”石斛手一拱,“真是太巧了,小弟正在四处找马车。”田般若手拿缰绳,拱手说,“兄弟先将两位客人送到码头,马上过来。”田般若赶着马车远去。

    “石斛,你认识的人还真多。”

    “小子认识的三教九流人物还真不少。我们慢慢走,他应该很快就会过来。”

    “连土匪,公子都能够体谅,人家自然愿意跟公子好。”

    “倒不是小子能体谅人,而是小子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体谅别人实际是求得自己心宽,消除心中没必要的芥蒂。就比如般若,若是不来,应该想到他可能遇到他自己也不愿意做的事情。小子常在外面混,如今在金陵,身不由己的事情很多,控制不住自己。”

    “难怪汉宣帝天下治理得那么好。”

    “可惜!神州的皇帝,圣明还是不圣明,都不将人当人。孔子说,小人学道则易使。你想想,充其量不过是将人当作犬马来使唤而已。你若是不将别人当成人,人家也不会将你当成人。最后,只能是人人完蛋。”

    三人没走上多少路,田般若的马车就来了。石斛搀扶徐榛和于苓上马车,自己则坐在田般若的身边。田般若说,“说吧,去哪里?”石斛说,“朱雀门。”“朱雀门?”田般若颇有些惊疑。石斛说,“好像星星掉进你手心里似的,那么惊奇。走吧。”田般若也就没再追问,赶着马车前往朱雀门。马车起动后,田般若也就和石斛聊了起来。

    “陈信义向兄弟借钱,原因是什么,兄弟也没问。可兄弟一时间哪有那么多钱?”

    “多少钱?”

    “三十两。”

    “这一百两,你拿出三十两给陈信义。”石斛从袖袋里掏出一张一百两的存银凭据递给田般若。田般若接过手中,放入袖袋。“不要说是小弟借给他。你就说是你向别人借的。”

    “晓得。剩下的,兄弟交给你还是交到店里?”

    “你就留着吧,就算小弟暂时借给你。小弟晓得,你也缺钱。据说,你的马车也是借钱买的。将那些个借来的钱都还了,不欠债人才轻松。岁数也不小了,是该讨个新妇了。小弟现在有钱,你想什么时候还就什么时候还。”

    “那兄弟就不多说了。”

    “我们兄弟,那些个客套话听起来就让人烦,还是不说得好。”

    “二郎”,田般若忽然说,“仲连堂昨天给黑云都捣毁,堂主荆善居也被抓走了。”

    “黑云都以什么理由?”出乎意料的事情还真多。

    “有人诬告仲连堂与近期活动在金陵的歹徒相勾结。”

    乾坤颠倒,纲纪崩塌,衙门名存实亡。石斛的狗屁朋友荆善居是金陵著名的地痞,创建了仲连堂。调解民间纠纷,替人做硬强出头,给赌徒借高利贷,是仲连堂常干的活。有什么不能解决的问题,只要请仲连堂出面,肯定帮你满意。荆善居做的事越多,恨他的人自然也就越多。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李慎肇刚接任都虞候,就带领黑云都对金陵以及周边属县进行了拉网式大搜捕。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有人抓住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向李慎肇诬告仲连堂窝藏控鹤军杀手。不管是不是,李慎肇亲率黑云都军士前去搜查。仲连堂兄弟趾高气扬惯了,见黑云都军士个个像凶神恶煞,就跟黑云都军士起了冲突。李慎肇还会客气?最后还是荆善居识相,放弃了抵抗。严刑拷打之下,没事也会变成有事。荆善居看来是凶多吉少了。“小弟想想办法能不能将他弄出来。”天时还早,街上人少。田般若赶着马车飞奔。不久,马车也就到了朱雀门。石斛对着田般若的耳朵就是一阵耳语。田般若点头说,“放心!兄弟懂得做人的道理。”石斛拍了拍田般若的肩膀,站到了地上。“二郎”,田般若指了指朱雀门说,“他能出面,保准没事。”石斛笑了一笑,就去搀扶徐榛和于苓下了马车。田般若手一拱。“兄弟就先走了。”“还是赶快赚钱去吧。”石斛拱着手,目送田般若驾着马车慢慢远去。石斛转过身,见徐榛、于苓还站在门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