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功夫在事外

    “小老板，我们一辆车过去太危险了，容易成为激进分子的靶子。”格希维德有些担心地说。

    简越笑道：“我是去拜访老友，不是上门视察或威逼。记住，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留学生，不喜欢搀和政治。”

    两位听众都一呆，童牧说：“您前天还不是这么想的，发生什么事了？”

    简越说：“三件事，第一，赫尔曼校长和海尔德里奇校长告诉我，从2001年开始，TUM和LMU将实行与扎赫系高校同样的学位制；第二，我将在明年四月拿到TUM和LMU秘密颁发的博士学位；第三，我决定将ZAF未确定的20%收益一半划归TUM和LMU基金会，一半划归扎赫教育基金会。”

    听众大惊失色，格希维德哀声道：“那您就什么都没有了。”

    简越淡然道：“我有安宁，无价之宝。我这个年龄，本来就不应该承受这么大的压力。只有自己才能拯救自己，德国的麻烦终究还是要德国人自己去解决。走吧，直接去安青KTGS总部。”

    格希维德发动汽车，默默地往前开。童牧也没说话，车内的气氛有些沉闷。简越望着窗外发呆，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德国保守派的势力非常强大，他绞尽脑汁，仍无法取得根本性突破，果断决定成立扎赫教育集团，替MUZ和IVS培养人才，从幼儿园到大学一条龙，重中之重是由莫根技术学院升级的莫根理工学院MTH。这所以MIT为蓝本建立起来的新锐私立高校还有一个作用，外人绝对想不到的——让他能提前攒MIT经济学博士的学分。导师也找好了，MIT斯隆管理学院彼得-戴蒙德教授。这位大哥也许知道的人很少，不过简越恰好知道，因为他是2010年度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

    至于简越是怎么跟戴蒙德教授搭上线的，跟曾到TUM访问的卡尔-夏普莱斯教授有关，这位即将获得诺贝尔化学奖的大佬跟简越的熟人赫尔曼校长是同行。当然即使没有赫尔曼，简越也能轻松找到能带他进MIT的教授，毕业于TUM或在TUM任教的重量级大佬不少，如1988年诺贝尔化学奖获得者罗伯特-胡贝尔、1989年物理学奖获得者沃尔夫冈-保罗、1991年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理查德-恩斯特、2000年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沃尔夫冈-凯特利。这些教授他都认识，而且很熟。还有，他导师克劳斯-本德尔教授是TUM机械学院现任院长。德国是世界数一数二的机械强国，TUM的机械是德国第一，MIT的机械是美国第一，双方时常交流。

    凭心而论，简越很感谢TUM和LMU，没有教授们的地狱式训练，他绝对无法控制急速膨胀的明月系，更不要说完成明网的终极版本。三年来，两所大学毕业的人才纷纷进入MUZE工作，极大地促进了MUZE的发展。优立得狂飙突进，却没有出现明显的混乱，两所大学居功至伟。

    德国的古典大学实行讲座教授制，学术自由，成果斐然，博士的含金量高，但他不喜欢，因为每个讲座教授都是一个小诸侯国，彼此交流甚少，部分教授得过且过。如果运气好，碰到一位思想开明的优秀导师，学生会成长很快。反之，学生的天赋会被浪费。

    MTH的研究生教育实行联合导师制，由一个个彼此交集的三人导师组——一正两副主导，毕业考核则由学院的学位委员会主导，三人导师组辅助。世上没有完美的教育制度，但人才工厂如果想生产出更高质量的产品，必须有完善的研发和品控体系。简而言之，MTH的教育制度是综合德国、英国和美国教育体制的优点，尽量避免其缺点。虽然目前尚显稚嫩，但私立高校有一个明显的优势——容易调整，不受外界的条条框框影响。庞大的明月系不缺职位，即便全球教育界都不承认，MTH的毕业生仍能找到高收入的工作。

    这个世界是凭实力说话的，只要MTH做出了成绩，自然会有申请者。UDU同样，这所以哈佛为蓝本吸收德国教育精华建立起来的综合性大学，虽正式开学只有几个月，但朝气蓬勃，一扫德国传统综合性大学的沉闷。假以时日，必将成为德国的名校。

    “哈，没想到我们这辆550也享有优先通行权。”童牧突然出声。

    简越从沉思中清醒过来，摇头苦笑。“小天使”起初只是伊斯马宁人的尊称，今年已扩散到慕尼黑周边，部分虔诚的教徒认为他是真的天使降世。直接后果是特殊的车辆通行权，只要E400上路，沿途的车辆经常让道。他没有办法，换了一辆550Li。

    “你是自我感觉良好。”司机格希维德撇撇嘴，“这是宝马8月才出的双涡轮增压550Li，提速快，别人怕挡着我们的道。”

    “小老板总共只有三辆车，慕尼黑有几个不认识的？”童牧不服。

    格希维德幽幽地叹了口气，没有说话。童牧兴致勃勃地继续：“慕尼黑地区有世界最大的企业优立得、世界最大的豪华汽车制造商宝马、世界最大的电气公司和第三大手机制造商西门子、世界最大的机床和传动件制造商MMI、世界最大的电子商务公司UDO、世界最大的信息安全解决方案提供商AVIRA、欧洲最大的保险公司安联、欧洲最大的门户网站GOAK、世界知名的工程集团MAN，小老板的意志无处不在，现在连慕大和工大都投降了。不要说外人，就连我这个跟小老板朝夕相处的保镖都怀疑他是天使下凡……”

    “停！”简越挥手打断他，转头问：“库尔特，税改方案确定了吗？”

    格希维德点点头，想了想，“我爸说，有势力在推动联邦政府取消育儿补贴，改成民间自筹。IVS模式广泛推广开，他们终于发现有了解决办法。此次税改，说明政府大佬已经动心了，双方心照不宣。”

    简越笑笑道：“土耳其移民为德国的复兴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政客无能，解决不了非法移民的问题，只好挑动民间的敌对情绪，转移视线。各国政客通用的伎俩，没有秘密。还有呢？”

    格希维德叹道：“我觉得您没说错，德国如果不想办法解决战败的后遗症，就无法成为真正的大国。KTGS出事，跟联邦国防军的渗透有关，现在的国防军，不是二战时的国防军。现在的德国人，也不是二战时的德国人，部分人狭隘的民族意识十足，心底充满了不自信。”

    简越扑哧一笑，“你还是不要装深沉了，你不是那块料。”

    格希维德吐了一下舌头，觍着脸笑道：“我这不是受您影响吗，说真的，我94年之前从没想到能有福气给一个惊天动地的大人物做保镖。”

    简越严肃道：“我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人物，MUZE能发展到现在这个程度，是德国人集体的智慧和努力，97年5月我就没管了。”

    格希维德摇摇头，“没有您的远见卓识和深谋远虑，MUZE现在还是小猫，根本不可能成得了大老虎。还有，如果没有您一手规划的沃林集团，东西德现在仍敌对情绪严重。您到德国后，只用了六年半的时间，就替德意志解决了一堆棘手的麻烦，还替我们找到了多个发展迅速的可靠盟友。没有您，MAN那帮鸟人还在内斗，根本不可能如此卖力地搞研发和拓展新业务。没有您，西门子还在琢磨怎么转型，根本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蒸蒸日上。没有您，慕尼黑一下子涌入这么多外来人，肯定会乱成一团糟。您的意志已渗透进土耳其移民群里，他们很少高声吆喝了，也都开始学德语了。没有您，汉莎航空根本不可能像现在这么兴旺。没有您，德国人再过五年都用不上高速光纤网。没有您，波兰人还被欧洲人瞧不起。您替欧洲人创造了一个空前繁荣的区域市场，乌克兰人和俄罗斯人都得感谢您。”

    简越笑道：“你把我说得像天使一样。”

    格希维德严肃道：“您就是上天赐给德国人的天使，至少是慕尼黑人和埃尔丁人的天使。别的不说，您瞧瞧街上，到处是宝马、奔驰和路虎，宾利、劳斯莱斯和柯尼塞格也不少。额，还有沃尔沃，哈哈！”

    严肃的气氛至此一扫而空，大家一起乐呵。宝马和斯堪尼亚跑得太快，本来滚滚向前的沃尔沃滚不动了，过得很凄惨。当然主因是被一群老虎看上了，想吃掉它。

    沃尔沃集团由沃尔沃轿车、沃尔沃卡车、沃尔沃巴士、沃尔沃建工机械、生产汽艇及工业用发动机的沃尔沃遍达、沃尔沃航空航天、沃尔沃金融、沃尔沃IT等八个部分构成。

    沃尔沃轿车自98年起一直在亏损状态，但不多，每年亏2000万到一亿美元不等。以沃尔沃集团的规模，还撑得住。不是不想卖出去，而是想接手的公司如福特，出价不高。每拖一段时间，福特的报价便低几亿美元，2000年11月甚至低到18亿美元。长痛不如短痛，可是当卡车和客车业务萎缩的时候，就很难下定决心。

    更让他们痛苦的是，波兰小丑三天两头飞到哥德堡sao扰，想出40亿美元买断沃尔沃轿车全部的知识产权。报价不低，可是条件太多了。最让沃尔沃集团受不了的是——沃林汽车想将沃尔沃轿车的总部搬去西滨海省，理由是波兰税收低，搬迁总部既有利于沃尔沃轿车的长远发展，又能促进欧盟一体化等等。吧啦吧啦的一堆，总之一句话——搬迁有理。

    9月10日，斯堪尼亚集团正式接受沃林汽车220亿美元的买断报价，从斯德哥尔摩证券交易所退市，成为沃林汽车的全资子公司。归顺明月系，斯堪尼亚先前忐忑不安的心情立刻消散，集团上下忙得不可开交，卡车和客车的产量节节攀升。挂着狮鹫徽标的商用车奔驰在世界各地，包括美国、俄罗斯、中国和巴西，其中美国的销量尤其大。电子商务极大地促进了公路运输的发展，斯堪尼亚舒适的驾驶室、齐全先进的信息系统和体贴入微的服务深得司机们的心，运输公司工会因此极力推荐。

    MAN没有失落，忙着扩张发动机和工程机械业务，现有的订单再过三年都做不完，没有必要刻意往竞争激烈的商用车市场凑。斯堪尼亚现在如日中天，跟它死磕殊属不智，维持现有的业务规模即可。

    宝马集团已下定决心全面进入航空航天市场，99年11月成立了BMWAES，一口气投了70亿欧元。慕尼黑智力密集，宝马轻松找齐必要的合格员工，正在埋头苦干。

    让沃尔沃绝望的是，宝马杀气腾腾，航空发动机强者RR居然胆怯了，想让宝马增持合资公司BRR的股份，并将其生产的航空发动机品种扩展至全系。

    让沃尔沃愤懑的是，航空航天要求高，风险大，宝马AES成立后，分析师却给宝马股票“增持”评级。宝马乘用车在新兴市场销量大增，超过奔驰近50万辆，品牌价值也超过了奔驰。

    “我也有航空航天业务，为什么不支持我？”童牧表情夸张地替沃尔沃集团道出了心声。

    两位听众都笑，格希维德说：“小老板，您决定控制MAN吗？”

    简越“嗯”了一声，随即补充道：“不是决定控制，而是我已经控制了，并替换了部分不听话的经营董事会成员。MAN未来的主要竞争对手将是美国卡特彼勒——世界最大的工程机械和矿山设备制造商。斯堪尼亚的卡车和客车都非常出色，MAN商用车总体不如它，没有必要浪费资源。开厂就是为了赚钱，不出色的部分都应该砍掉。现在让MAN商用车继续存在，一是避开欧盟的反垄断法，二是给MAN过渡时间，三是MAN有军工业务。以后斯堪尼亚和MAN将共享民用平台，两边都生产，鸡蛋不能放到一个篮子里。——你们怎么了？”

    格希维德由衷地佩服道：“您真是太厉害了，我先前一直在想，MAN管理层怎么这么乖了，原来已经是我们的成员企业了。”

    简越摸摸下巴，笑道：“我喜欢上市公司，功夫在事外。收购斯堪尼亚我实际只花了150亿美元，以斯堪尼亚的盈利能力，五年就可以赚回来。控制MAN我只花了70亿美元，嗯，等我把大众的代表赶出监事会，做事就轻松了。”

    “您为什么这么不喜欢大众？”童牧问。

    简越说：“纳粹建立的企业，不适合成为德国的经济支柱。”

    听众哭笑不得，大众只是有不光彩的历史，眼前的这位可是新时代纳粹的精神领袖。德国的新纳粹组织全部被康德组干掉，或者控制。每次闹事，都是蓄谋已久，跟以前迥然不同。童牧理智地转移话题，一来二去，安青到了。

    MUZE高速发展，KTGS是受益者之一，成为德国最大的武装保安公司，拥有近50000雇员。其安青总部戒备森严，联邦国防军渗透的痕迹明显，卫兵一个个军人的范儿。可惜军不与老虎斗，更不能跟老虎饲养专业户斗，550一路畅通无阻。联邦军情局的消息灵通，前军官们神态自若地打招呼。简越笑眯眯地回应，挨个叫名字。然后——军官们纷纷露出震惊之色，目送他进了监事会主席办公室。

    “您终于肯过来了。”法尔克松了一口气，“我们一直在研究礼物，想弄清楚您到底准备表达什么意思。”

    老朋友用的是尊称，显然跟其他人一样，都被“神迹”镇住了。简越暗叹一声，淡淡地说：“法尔克，我们是朋友，你不用这么客气。”

    法尔克笑道：“你跑得太快了，连我这个一直跟着的人都懵了，更不要说军方。军事指挥委员会的大佬们很担心KTGS会变成私人军事服务公司，所以不停地送人过来。我知道瞒不过你，懒得通知了。”

    简越不置可否，“你们研究的结果是什么？”

    法尔克蹙眉道：“两篮鸡蛋容易理解——你在暗示KTGS只是大集体中的一个安保公司，如果不安分，会被断掉粮草。管理层说，CSM与ZAF的协议不可变更，不用担心。我说，论玩心眼，你们绝对不是伽俾额尔的对手，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将看似无懈可击的协议变成废纸。”

    简越笑笑道：“你还算聪明，我只要一句话，协议里模棱两可的条款就会发生作用，HK也不再是CSM的产业。要知道康德党已经借壳了，有靠得住的老虎，不安分的狼就没什么用了。继续！”

    法尔克叹道：“我知道，我们这种人玩文字游戏根本不可能赢得了一群法学博士。再说ZAF虽注册在巴伐利亚，但控制的投资公司大部分注册地不在德国。就算你不玩阴的，直接断掉，我们也没有办法，CSM本质上是ZAF下属的慈善基金，没有义务给一家盈利性企业捐款。如果双方打官司，KTGS必输无疑。唉，我继续。摩比斯环我们研究了很久，头晕脑胀，又不敢声张，到现在都糊里糊涂的。慕尼黑国防军大学的教授说，这东西比较复杂，建议问送礼的人。——你不要欺负我们智商低，到底是什么意思？”

    唉声叹气的家伙突然慷慨激昂，简越哑然失笑，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缓缓道：“我的意思是，多元多次方程组中少了一组方程，如果你们解不开，就不要玩这个复杂的游戏，否则会掉出摩比斯环的空间，成为牺牲品。康德康德，华语意思是‘健康德国’。我成立康德组的目的很简单——给德国治疗一些身体上的小毛病，而不是拿它当工具。国防军的参谋不过如此，竟然没考虑联邦国防军尴尬的地位。这么说吧——什么时候德国的私人军事服务公司能在国际市场中占有相当的市场份额，什么时候德国就真正站起来了。维尔德，是不？”

    斜靠在门框上的彪形大汉有些沉重地点了点头，沉默片刻，有些迟疑地问：“俄罗斯的私人军事服务公司——现在很多吗？”

    简越笑道：“我一个学生哪知道这样的事，不过MAD肯定知道，你可以问他们。我此次上门，还有一件事——我决定明年6月20日离开德国。”

    听众都吓了一跳，包括格希维德和童牧。简越继续：“在这六个月中，如果你们有什么不清楚的，随时可以上门来问。过了6月17日，我就彻底放手了，MUZE和IVS都跟我没关系，我只管自己的小生意。换句话说，我准备退休了。”

    听众都哭笑不得，简越看在眼里，正色道：“我是认真的，还有，以后叫我‘约舒华’，不要叫我‘伽俾额尔’。我在TUM读书和发表的论文上，一直都用‘约舒华’这个名字。伽俾额尔是小名，约舒华是大名。严格来说，97年7月之后，就只有约舒华，没有伽俾额尔，因为我长大了。如果你们不习惯，可以直接叫我的华语名。”

    听众默然不语，简越笑笑之后没有继续，挥手告别，返回伊斯马宁。

    “小老板，您真的叫约舒华吗？”格希维德问。

    简越笑道：“我的德语名本来就叫约舒华，而不是伽俾额尔。”

    格希维德一拍大腿，“那就对了，约舒华是耶稣，您的表现跟耶稣一模一样。”

    简越摘下帽子，狠狠地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