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献俘
京都东兴大街靠近外城的第一间酒楼望悦楼人满为患，甚至一楼大厅里面都坐满了人。 许蔓戴着帏帽从马车里面下来的时候，甚至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昨日，萧衍榕通过穆夫人跟前的笑千给许蔓带信，说有事相商，务必要亲自面谈。 自从回到林府，许蔓几乎不曾出过府门，倒不是林府限制其出去，而是无论走到哪里，总有宋嬷嬷身边得力的人跟着，一次两次的，许蔓出府的心也淡了。这次也是穆夫人一再劝说，才答应出府与萧衍榕见面，将地点定在这望悦楼，也是图这里平日客人较少…… “……要说起这位燕国公啊，可是大新开过以来最年轻的一位国公爷——”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慢条斯理地道。 “怎么会？最年轻的国公爷不是那晋国公？据说才十九岁不到，可算是京都各位贵夫人眼中最完美的女婿了。”旁边立即有人反驳道。 许蔓一行人在店小二的引导下穿过大堂，就听到大堂内传来两人的高声争论，不由放慢了脚步。 “无知者尔，那燕国公被朝廷册封为国公之时，才八岁，怎么就不是这大新最年轻的国公？”那个苍老的声音暗含鄙夷地道。 “你，你说谁无知？你——”旁边那人眼看着就要跳了起来。 苍老的声音却依旧不疾不徐地道：“燕国公李挚于天顺元年由当时的燕国公夫人尉氏请旨册封，据说当时的尉夫人丧夫丧女，硬是领着不足五万的铁血军死死地将蒙军拦在关外，寸步不能进……当真巾帼不让须眉！” 大堂里的众人听他说得有几分道理，又是涉及今日即将在太子殿下的陪同下进城献俘的燕国公，都停下来竖耳倾听起来。 “哼，那又如何？老兄没有听说那燕国公可非老燕国公嫡系血脉？也就是没人继承香火了，也就将他供起来罢了。”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少年酸溜溜地道。 “嗯嗯，听说还是那威远侯爷赶出容府的逆子。不过，也算是个狠角色，小小年纪，竟然提刀将那公主夫人砍了十三刀，虽不止没了性命，下半身也凄苦……”又有人一副谁都不如我了解的样子向大家解说关于这位燕国公。 原来这位燕国公曾经是京都一品侯府威远候府的嫡公子，生父就是威名远扬的骠骑大将军白丛敬，生母是当年赫赫有名的京都将门虎女李芮，燕国公唯一的女儿，二人相识于沙场，共结连理，暗结珠胎，后来先帝为立了军功归来的白丛敬赐婚乐阳公主，燕国公还曾为了女儿据理抗争……二人婚后六年，李芮自请下堂，白丛敬还是娶了乐阳公主，不过大婚当天，李芮却大闹婚礼，从此疯疯癫癫…… “来了，来了。快看，燕国公来了。”街道上传来此起披伏的喊声立刻打断了大堂内众人的话，引开了大家的思绪。 望悦楼大堂里的人呼啦啦一下子全部站到了门口。 许蔓和清歌对望一眼，也从善如流地站到了门口，街道两旁早早站满了人，两边的店铺酒楼里面也是纷纷探出了很多人头。 过不多时，只听远处一声金鼓擂动，鼓声威严动如雷鸣，沉沉响彻四方。随着金鼓隆隆，一道低沉的号角声仿佛自天边响起，东城太平门缓缓开启。 一时间满城的喧闹像是突然被抹掉，整个天都蓦然安静，陷入肃穆之中。 万众翘首，遥望一方，随着威沉的铁蹄声，脚下大地震颤，城门处如同错觉般出现了一片冷然的铁潮，使这艳阳高照的天地骤然变得肃杀，仿佛冷冷凝聚了寒意。 碧空之下一面玄色大旗跃然高擎，其上绣着草书的古体燕字，玄旗飘扬，猎猎于长风之中。 三军之前，当先两将黑马银盔，三千铁骑人人玄甲玄袍，兵戈锋锐，成十个方阵依序而列，随他二人缓缓入城。 军容肃整，军威严穆，众人能清晰听到整齐划一的步伐落地，震动着雄伟的伊歌城。 许蔓不由得踮起脚尖，想看清领兵的两位将军，相隔较远，两人又盔甲在身，只依稀能看到眉眼。 她握着帏帽轻纱的手一紧，身子向前倾了下，左边那个玄甲红缨身形挺拔的将军分明便是李贽，她愣愣地盯着那个身影，嘴角抿得紧紧的，也顾不得去看旁边将军的样子。 她望着远处，愣立在人群中，蓦的被一声巨响惊醒，那是上千铁骑不闻一丝错乱的同时立定，威严震撼。 旁边有人语意感慨的说道：“燕国公不愧能够让蒙军闻风丧胆，练兵之精，治军之严，当真无人能出其右。” 许蔓凝视那威严肃然地端坐在马上的人，落空的失望如同城中浩瀚喧哗逐渐覆过心间，她缓声问道：“前面领军的便是燕国公殿下？” 许蔓感觉心快跳到嗓子眼了，不过几息功夫，又听旁边的人说：“左边那位穿玄色盔甲的才是燕国公。” 左边那位穿玄色盔甲…… 她重新将目光投向太平门，但见军中寂静，肃然无声，只闻四周招展的战旗猎猎作响。围观百姓被这军威所震，一时皆尽肃穆。 玄甲铁骑已全部进入太平门，号角声再次响彻京都城内外。 原本成十个长方型的军阵中，最后一阵的战士突然同时向两旁分开，一骑黑色战马裂阵而出，马上之人战甲佩剑，飞骑前驰，玄袍胜雪，披风高扬肆虐风中，所到之处军阵一一中分，如同夺目寒光将玄甲铁骑一划为二。 其人在前，身后立刻有有战士策马相随，填补分裂的空隙，整个军阵随之推进，缓缓风云涌动，变幻成为一个完整的四方阵形。 阵前，那人勒马当中，抬手，身后玄甲铁骑迅速肃整军容。 随着那人右手轻挥，高处只见数列玄色齐齐变动，战甲声锐，铿锵如一，所有战士几乎在同一瞬间翻身下马，行军礼，振声高呼：“吾皇万岁！” 这一声自数千铁血战士口中同时喝出，端得是震天动地，京都动容。 这是征战万里的铁马英雄，浴血沙场的豪壮男儿。 唯有沙场之上出生入死的战士，方有这样摄人杀气，唯有勇猛无畏杀敌的军人，方得如斯豪情威势。 不必旁人再说，许蔓已清楚明了，她静静看着太平门前那个遥远却熟悉的身影。 凌洌孤峻，傲然马上，清冷傲视，风采卓卓。这个人，以他的传奇一般的精兵铁骑，南征北战，攻城掠地，将蒙人死死地挡在中原之外。 那晚的背影似乎和马上的身影合而为一，变成千军万马中那一只孤傲的鹰。许蔓眼中竟无由酸涩，于青峰翠云的浓色后生出一抹异样的亮色。 她很想揭开那帏帽的轻纱，好好地将那人看个清楚，却听一道熟悉的女声在耳边响起：“久闻燕国公大名，果然英雄非凡。” 穆夫人微笑着和萧衍榕朝着望悦楼大门走来，看着太平门前肃杀的军阵：“好个燕国公啊！” 她说完，意有所指地望了一眼萧衍榕，许蔓清晰地瞧见萧衍榕一向端方的清丽脸庞浮起两团红云。 萧衍榕远眺太平门的目光里带着难得一见的倾慕，似是震动，又似是依恋，于满脸绯红中有摄人心魂的精光，她回身一笑，摇头把玩手里的团扇：“燕国公这支铁血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征战多年竟从未吃过败仗，这次又重重地击败蒙人，恐怕要重赏……” 穆夫人见她似是满眼倾慕，毫不掩饰的赞赏，叹道：“赏无可赏，岂不大祸临头？不如求了他为你萧讨个公道？” 萧衍榕却幽幽地叹了口气，没滋味地一哂道：“在他心中，我想，没有人能比得过那宋红鸾……” 宋红鸾？原来那位红枫馆里叫做“红鸾”的夫人姓宋？许蔓听了她的话有些出神。 穆夫人道：“那又怎样？无论如何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前不久燕国公太夫人不是亲自上递折子给皇太后，称佳媳命苦，早早归天了？” 早早归天？原来他是这样处理这位和别人远走了之的妻子的。许蔓心里有些异样。 萧衍榕却有些苦涩地笑了起来，说：“唉，穆jiejie应该懂我的，想那陈七……” 说到这里，穆夫人脸色惨白，眼泪不期然地绪满眼眶。 “瞧我！这么好的日子提这些做什么？”萧衍榕立刻亲密地挽着穆夫人的手走进望悦楼：“我们去订好的房间等许蔓吧？” 许蔓站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望着二人渐渐离去的身影，久久不能平静。 清歌轻轻推了她一下，嘴巴张得大大的，惊愕莫名。 许蔓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前方天平门处如同上演哑剧一般，之间那城楼上一眨眼出现了十几名黑衣人，正举着弓箭瞄准了队伍前方的两位将军。 “有刺客！快保护太子殿下。”不知哪里传来一声这样的惊呼，人群立刻乱来起来，纷纷逃窜。 清歌死死地拉住许蔓的衣角，将她拉着往望悦楼里面跑，就在最后一眼的张望中，许蔓看见十几只箭朝着阵前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