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转变
“不，我还没想好。”沈太夫人颤声说道，看着她们，脸上再没有先前的愤怒阴冷，只有面色发白，神情慌乱，“不，不，这件事太突然太严重了，出了这样的事，我这个当家夫人实在是惭愧。” 原本离门边不远的婆子看到的只是许蔓主仆又回转身和自家夫人说话，见她们出来，正要执行夫人的命令拦下二人。突然听到这样的话，还是以这样的语气说出来，纷纷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家夫人。 许蔓看着她不说话了，笑了笑。 沈太夫人此刻眼圈发红，痛心疾首，说：“我也没想到，下人们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我真是…” “来人，将所有诬陷许小姐与人私通，不，名声的下人全都杖责三十，撵到庄子上去。”她抱歉地对着许蔓主仆笑笑，走出门去吩咐道。 “母亲——”沈夫人惊呼出声。 “夫人——”沈大管家更是如同见了鬼一样喊道。 花厅门口的众人不可思议地呆望着自家夫人。 许蔓却只是对着众人微微笑起来，拉着欲说些什么的清歌出去了。 这温和的笑容看在沈太夫人眼内没有丝毫的暖意，只有寒意和惶惶。 这样的微笑，这样的人，还是忠勇侯府那个无声无貌无才的私生女吗？甚至不需要出声，更不需要表现，就这样温和的将你做过的，再反过来用在你身上。 “许小姐，这件事我必须好好想想，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她缓慢扬声地说道，深怕前面的人听不真切。 众人只见到走到转角的主仆再次转身，微微行了一礼。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请夫人到门口说清楚吧。”清歌依旧轻轻地对着沈太夫人说道。 小姐说，不可骄傲，以免漏出破绽。这样做是对的吧，她微微地侧眼看了看，小姐已经转身走出去了。 沈家大门口，等着看热闹的人，等着继续挣银子的人，都时时拿着眼睛觑着沈府关得严严实实的角门。 终于，门开了，只见门内出来一副棺材的头。 众人抬手擦了擦眼睛，还是一副棺材的头，不，确切地说，是四个沈家小厮正抬着一副棺材出来。 “沈家下人不明情理，诬陷了林家许小姐名声，老奴代替沈府当着众人面，给林家许小姐道歉。”沈家大管家硬是当着众人的面跪在许蔓面前。 “不可，不可，沈家也不想的。”跟着出来的珍娘赶紧扶起沈大管家说道。 她刚刚走出沈家角门，看见人山人海，已经很惊讶，现在亲自看见沈大管家就跪在眼前，着实被惊吓到了。 清歌对着众人行了大礼，说：“清歌在此替我家小姐向各位致谢，还请各位去庆元坊吃席，我家小姐已经包下了一天的流水席。”说完，她扶着自家小姐往前走。 真是陡转之下啊，众人也是差点惊掉下巴。不过有酒席吃，还是庆元坊的，大家又热闹了一番。 众人自动让出了中间的甬道，让许蔓一行人过去。 “小姐，请留步。” 走出了人群，清歌正要扶着许蔓上来时乘坐的马车。听见浑厚的男声从后面响起。 二人齐齐回头，一个三十上下的男子正拱手行礼。 男人继续说：“小姐，我家大人怀疑这棺材内的人与这次贪墨案件有关联，请随棺材一起到府衙。”“我家大人是锦衣卫千户钱枫。”男人见二人一副听不懂的模样，解释说道。 “不知大人是否知道，棺材内就是那天钱大人和杨大人一齐送到沈家的那位我家小姐的侍女？”姜还是老的辣，珍娘见据说昨日就押解萧家人走了的锦衣卫又出现了，联系前后发生的事，略想想便理通了其中的关键，微微一福，不卑不亢的说道。 男人不敢善自决断，将几人留在原地着人看守，自去回禀。 顺着男人跑去回禀的方向，只见一辆不起眼的青帏骡车停在富青云巷子口。 出来富青云巷口，最终许蔓一行人还是跟着锦衣卫往府衙方向去了。 而他们后面，又跟随着几名苦力打扮的汉子，佯装沿街讨活，一路尾随。 不到一炷香功夫，许蔓一行人到了知府衙门，之前拦下他们的男子匆匆离去，留下两个衙役招呼她们。 足足等了一顿饭功夫，才等到消息，钱大人有请许小姐。 珍娘本想跟着去，好说歹说，最后鉴于许小姐不会说话，只允许带上贴身婢女清歌。 来到后堂，二人先对着堂上的人行了福礼，清歌又对着坐在上首的钱枫行了大礼，说：“我家小姐因不能发声，先向各位大人赔礼。若有需要回答的，婢女子略懂唇语，可以代替我家小姐说出来。” 为了让不会发声的小姑娘不寂寞，清歌自小专门练习唇语，许蔓也是来府衙路上才知道。 “小姐不必多礼，在下锦衣卫千户钱枫，因前日小姐被劫持后，锦衣卫奉命介入调查，在清湖边发现一位同样昏迷了的女子在小姐身边，便将其一同送入沈府，后面的事情想必小姐已经清楚，我们刚刚检查了那位女子的尸体，发现其属于窒息死亡。” 坐在上首的男子站起拱手还礼，接过属下递来的一个四五十公分大小的盒子，接着说：“她的身上携带了这枚戒指和这条手绢，不知小姐可知道来历？” 他一边说，一边亲手将盒子打开递到许蔓眼前。 才看一眼，许蔓顿觉天旋地转，要不是清歌及时扶住她，已经软到在地了。 是的，这就是阿婆临走时托陈大带给她的木盒子里的戒指，从未离身，觉得有它在身边，就像阿婆在身边那样。 “这的确是小姐贴身之物，这枚戒指小姐自小从未离身。”清歌见许蔓吃惊模样，也很不解，这明明是小姐的娘亲许萱遗物，宝贝得不行，从小未离身过，甚至为了不丢失，都不曾待在手上，而是用绳子系了贴身待在脖子上，为何小姐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自小从未离身？ 听了清歌的话，许蔓更加不好了，感觉全身血液一齐往头顶冲，有一种天翻地覆的震荡。 “那就物归原主，小姐可以回去了。”钱枫顺手将盒子递给清歌，开口撵人。 许蔓手快地一把拉住他的衣袖。 她从来不是甘愿做鸵鸟的人，虽然一直知道那棺材内的就是之前的自己，可是冷静下来，定要亲自确认的，她一定要去看看自己的尸体。 钱枫正待转身，一双白若凝脂，纤若青葱，指甲剪的整整齐齐成一个个小小的月芽的手紧紧拉住自己的衣袖。 低头，一双清冷中带着倔强的眼睛似乎会说话，坚持地表达着主人心底的想法。 清歌赶紧上前，试图轻轻拉下许蔓的手，向钱枫深深行了大礼，方解释小姐这是想要去看看尸体。 许蔓点头如捣蒜，就是不肯松手。 钱枫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点头，向来不是心软的人，看尸体这种事又不是选新衣服、新头饰，正常小姑娘听到“尸体”两个字躲都来不及，一时兴起，竟想要看看小姑娘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一行人到了后堂后面院子左边厢房，屋子空荡荡的，只有两条长凳子上搁着一副棺木。 许蔓的心如当场漏跳了两拍似的一紧，脸上血色褪净，突然生出一种近乡情切的感觉来。 清歌也好像感觉到许蔓的紧张，她握了握许蔓的手，好像在安慰许蔓似的。 “小姐，若是后悔还来得及。”钱枫站在棺材前，面无表情地开口。 许蔓不理，伸手做请的姿势。 钱枫犹豫了一会，还是吩咐人推开了棺盖。 许蔓闭了会眼睛，又深深吸了几口气，才鼓起勇气朝棺材里望去。许蔓拼尽所有勇气朝棺材里望去。 一个面容秀丽的姑娘躺在棺椁中，身上穿着藕荷色棉麻衬衣雪青色棉麻阔腿裤，这是今年流行自然元素新款，花了许蔓半个月工资。 不错！那就是我。 宽宽的额头，nongnong的眉毛，高挺的鼻梁……这张许蔓从小看到大的脸，仿佛沉睡了般的安祥，静静地躺在那里…… 许蔓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 清歌挡住许蔓的手，关切地说：“小姐，小心点，谁知道这上面有什么东西……” 有什么东西？自己寄居了二十几年的身体，有什么东西也不会害怕。 许蔓轻抚上了棺椁中女子的脸。 冰冷冰冷的。 许蔓又回头抓住了清歌的手。 温热温热的。 这一刻，她才有了一丝的真实感。 自己真的变成了一个寄居在别人身体里的灵魂。 找到了尸体又如何？已经回不去了。 她说过不会再出现，自己又不会那什么心经秘术，这不是那科技发达的21世纪，能够长久地保存尸体。 尸体放的时候久了会腐烂，埋在地下，会被不知名的小虫子吞噬……想到这里，许蔓止都止不住的恶寒起来……还是烧了吧，干干净净的…… 泪水毫无征兆地突然冲斥了许蔓双眼，她缓缓地退后，如受伤幼兽般的眼神带着一种特别有的凄凉回望着屋子中间的那棺材…… 清歌看得一阵心寒。 小姐为什么这么伤心地哭这个死者呢？ 她疑惑地在许蔓身上扫来扫去。她自小陪着小姐长大，即便亲眼看见自己的母亲一头撞死在沈府门前，小姐也未曾这样伤心哭泣过，自然最是清楚小姐本是那冷情冷性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