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6 看脸的世界(下)
看着帅道人摇头晃脑得意洋洋的样子,韩穿隐隐觉得有些不妙。“帅道友,你们平日不去查看,怎么知道自己的想法有没有成功?我这里有位小友,最近可有些烦恼。” 帅道人顺着韩穿的手看向梁山伯,诧异道,“这位小友有何烦恼,难道和我游仙观有关,且说来听听?” 自从帅道人开始讲道,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的锦衣卫就各自走散,梁山伯伤神自己的事情也郁郁寡欢的坐到一边。是以他并不知道帅道人和这容城县有多大瓜葛。 此时那个帅气俊朗的道士相邀同坐,梁山伯心道这一僧一道看上去都是有道之士,不如与这两人闲聊开解,免得憋在心里难受。 在漫长的中原历史中,儒释道三种哲学相互渗透,相互包容,渐渐合称三教。不少读书人平日里为了陶冶心性都或修道或拜佛,对这两种思想并没有什么歧见。 梁山伯诗画双绝,文笔多有逸气,平日里也常读些道书。 见二人询问心中烦恼,梁山伯敞开心胸尽情道来。 原来梁山伯是这容城书院的学生,不久前他认识了一个叫做翠娘的才女,从此对她一见倾心。 翠娘家中本是城中富户,后来她的父亲意外去世,只剩下她们母子经营着夫家留下来的一个小书坊。 梁山伯涉猎繁杂时常去书坊买书,一来二去两人渐渐熟悉,在寻常诗会上遇到也偶尔酬唱几首新词。 梁山伯对这翠娘越发喜爱,翠娘也有了几分情意。 因此数日前回家一时脑热就央求父母为他求亲。 他的父母也不是迂腐之人,听说了儿子有了中意的女人都分外欣慰,忙派人多方打听。 翠娘的母亲方氏也常见梁山伯,除了觉得梁山伯相貌憨直些,对他的人品才学倒无二话。 梁父梁母欢喜不已,谁知又有闲人说起翠娘和书院中其他几个公子也有些往来,虽然只是些诗文朋友,却让梁父梁母心中泛起嘀咕。 再加上听人说那几位公子长相颇为俊俏,如今容城县世风如此,两位老人越发不看好梁山伯。 为了避免翠娘和那些公子们传出什么风流雅事让梁山伯事后伤心,老两口一合计决定送梁山伯出外游学,一来散散心断了这个念想,二来开阔下眼界或许别有不同。 帅道人听了抚掌大笑,“这有何难,不如我们三个明日便进城,找机会试试那女子心意如何?” 梁山伯大喜,“不知道长有何妙法,可知翠娘心意?” 那帅道人俊朗的面孔微愣,他是童身修道不知缱绻,胡思乱想一番,眼睛一亮道,“有了!我们明日便先试试她是否贪爱容貌,然后再试她是否看重人品诗才。” “这不太合适吧……”梁山伯终究有些不愿意欺骗翠娘。 帅道人却像是进入了一个从未发现的领域,白玉通天冠一振,精神抖擞的大包大揽,“我等只是想知道她的心意又没有什么恶意,放心好了,都交给我。” 梁山伯纠结了一会儿,心中的渴望占了上风,他还是很想从另一个角度看看翠娘是怎样看待他的。 帅道人细细打量梁山伯,忽然伸手向他脸上摸去。 这动作有些唐突暧昧,梁山伯还没反应过来,帅道人的手在他脸上一按就离开。 梁山伯只听众人惊叹连声,他正纳闷着,那帅道人在空中一划,一道起伏颤抖的水镜凭空出现。梁山伯往镜中一看,就见一个书生丰神如玉,目若朗星的从水镜中看来。 梁山伯大吃一惊,拿手往脸上摸,就见那镜中书生也和他一般拿手来摸脸。 “怎、怎成了这般模样?” 梁山伯一时不知道是忧是喜竟愣在那里。 王元姬是个不安分的,她看到屋里凭空竖起一面水镜,知道是两人演示道法,立刻兴致勃勃的凑了过来。 结果一不留神正好看到梁山伯的面容,小丫头顿时激动大声嚷嚷起来,“呀,梁山伯,你现在好帅啊!能、能让我摸摸吗?!” 梁山伯尴尬不已,他知道自己的容貌,如今顶了这样俊秀的容貌受赞,让他有些羞惭难当。 “这、这都是这位道长帮我变得,实不是我本来容貌。”梁山伯结结巴巴的说完。 原本厌烦道士说道躲在一旁的众锦衣卫都艳羡不已,呼啦一声腆着脸凑过来七嘴八舌的大呼小叫。 “道长好神通,让咱们也英俊英俊呗!” “早先我便梦到你了,莫不成你就是我的仙缘!?” “道长!俺瞒了那和尚许久,俺娘生我时,梦到青气入怀哩!” “若我这般俊俏,隔壁的小寡妇怎会去跟了张七?还望道长怜悯则个。” 望着这帮恬不知耻的锦衣卫,韩穿深深的感叹帅道人的很多想法果然是对的。 不提押解队的众人吵闹,今日容城县令亲自作陪,在容城最大的酒楼春香居招待前来办案的三位官差。 居中高坐的乃是神机营正三品参将冯劫,两侧作陪的则是久寻苏卿木未果的澹台芳土和别离火。 张永一纸公文招来了准备去募兵的冯劫,堂堂神机营正三品参将只是张永一句话的事儿就带着人前来围堵王守仁。 别离火和澹台芳土都只是锦衣卫中百户,面对威风凛凛的冯劫他们只有认栽。 南京镇守太监张公公终于在他擅长的领域狠狠的压制下那两个目中无人的瘪三。 不过锦衣卫和神机营虽然都属武官,却是不同的体系,澹台芳土和别离火自负道术高明,一直对冯劫的命令阴阳怪气阳奉阴违。 看着坐在首座的冯劫,澹台芳土忍不住暗笑,就这样一个白面小将,带着百十个火器手就想拿住那王守仁?若只是去对付骁勇善战的崔伯候和聂豹倒还有些希望,但是遇到另外那个妖僧就只有灰头土脸的份儿。 别离火和澹台芳土一样的心思,不过他抓住王守仁的心思热切些,不指望这些人能派上什么用处,只要能限制限制妖僧用袈裟拿人就好了。 两人自顾自饮酒,却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那冯劫看在眼中。 冯劫今年二十二岁,因为面白无须,脸又秀气,看上去有些阴柔。 他父亲早亡,冯劫七岁就袭了正三品参将的军职。好容易熬到年限领了实缺,却因为年纪太轻屡屡被军中上官戏弄。
冯劫一心要把一身本领施展,因此寻了个机会向神机营大总管张永请了军令,要自己编练一支全新的火器队。 张永初掌军权正是要有作为的时候,看冯劫年轻气盛心中欢喜,就让他带着当年他父亲的老部下自己去募新卒练新法。 一番公文往来耽搁,直到前些天冯劫才到杭州。他带部下在杭州城外演武,声震四方观者如潮,一时间在江南一带都有了名声。这次被张永私下差遣,冯劫其实有些不快,但为了心中大志也不得不忍气吞声了。 谁料,好不容易不吃那些军中宿老的气了,这两个锦衣百户又来给他添堵。 冯劫一边敷衍着容城县令,一边看着私语窃笑的两个锦衣百户,心中终于忍不住怒火上涌。 冯劫是将门世家自然有雷厉风行的性子,他把手中酒杯按了,对着澹台芳土沉声道,“这些日子冯某疏忽,也没和两位交交心。按说咱们都是受张公公的差遣,更应该齐心协力把差事办好。可如今我怎么觉得不是个味儿,两位百户可是对我冯某人不满?” 澹台芳土抬头瞥了冯劫一眼,笑道,“冯参将何出此言?” 冯劫冷笑一声,淡淡的瞧着澹台芳土道,“明人不说暗话,这数日来,你两人对我的命令一直阳奉阴违,你当我不知?” 澹台芳土又瞥他一眼,哂然道,“都是为了上官的差遣,哪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冯参将太多心了。” 冯劫听了语气微冷,“两位既然知道是上官差遣,为何这些****与你们讨论计划,你们再三推诿!” 澹台芳土失笑道,“参将大人,你恐怕还不知道我们要应付什么人吧?实话和你明说,我们这次要拿的是个旁门左道之辈,你不知法术精奇,你那些计划有什么用处?我若说与你时,你又要怪我妖言惑众,要拿我的短,我何必寻这烦恼。” 澹台芳土见冯劫不做声,接着又说了下去,“那妖僧虽然有些本事,却不是我兄弟二人的对手,只有一样,他有一件大红袈裟善能拿人,到时候冯将军只要见机行事,不让他随便拿人就好!既然是张公公吩咐让我俩配合冯参将,我和别离百户早早就商议定了,哪有半点怠慢意思。” 冯劫冷冰冰的目光在澹台芳土和别离火身上游移了数次,才一字字道,“张公公吩咐我们三人行事,你们早早就商议定了,那眼中还有没有我冯某人!” “难怪张公公还额外提醒,两位这般恃才傲物看来是有意要羞辱我冯劫了。” 澹台芳土还未答话,别离火受这一激,忍不住冷嘲道,“冯将军七岁就当了正三品参将,这世上有谁敢小看?” 别离火有一身本领却报国无门,偏有那黄口小子还拖着鼻涕就能承袭高级武官,世间这许多不公,怎能不让他窝火。 冯劫瞳孔一缩,眼神倍加锐利,“好!你们既然自负妖法,咱们就比试一场吧!” 话音未落,冯劫一脚踢翻席案,在歌姬们连声的尖叫中,双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腰中拔出两柄三眼火铳,一柄对准别离火,一柄对准澹台芳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