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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临危

    辽国使团阵营中站起来的相貌平平身材矮小的中年汉子站了起来,单看其相貌,平凡地再也不能平凡,只要站到人群中,便没有人能注意到他。但此刻,所有人都被其身上的气势,冷酷的表情所震慑。

    这时耶律打石已经被抬了下去,从头到尾,耶律打石只重重受了胡近臣一棍,可是便已呕血受了内伤,可见这一棍的威力。

    取代他站在圈内的那汉子,冷冷道:“萧风,拳脚兵器你们定。”然后摆出一副毫不在乎的神色,仿佛是在说,你们随便怎么来,我接的住。

    原来这就是萧风,大名鼎鼎的萧风居然是这副长相。和长相相反,他说的话便没有人注意,即便显得狂妄了点,但盛名之下无虚士,狂妄也有狂妄的资格。

    刘文渊在那边摸摸下巴,苦恼起来,低声自语:“奇怪奇怪,若是我,萧风肯定是要留着压轴的。莫非他们连输两阵,已经慌了阵脚?而且还是萧风主动站出来。若是他不主动站出来,我们这边怎么选人,还有一番斟酌。……哪有主动亮明身份,让敌人有所准备的?这不是愚蠢是什么。”但看着平平无奇的萧风站在那边,又心底一阵犹豫。

    萧风擅长马战,曾经在草原上以一骑敌百骑,用弓箭射杀一十三人,马刀砍到五人,然后扬长而去,虽说是马贼出身,但在辽人中享有巨大声望。这时西夏的野利突元便紧紧盯着他,因为被他杀的都是西夏人。

    如此想来,刘文渊觉得他必定是擅长刀法的,但这场比试内容由他这边定,他便要挑选对方不熟悉的。程粉儿虽然来历神秘,但十八般武艺都能精通,是下一场比试的最佳人选。杨元典这个光头是擅长相扑的,后面一阵若是比试兵器,他便没有出场的余地,这场完全可以上去,权当是送了这局。云蝉子……但云蝉子的轻功面对萧风,或有反胜的希望。

    他这时两相权衡,捉摸不定。杨元典上去,输面大,但云蝉子上去,接下来便只有程粉儿能用,若是比拼拳脚,一个女子和对方近身相搏,虽然不至于输掉,但总归是不好看。

    他看了看云蝉子,突然下定决心,他娘的,不好看便不好看罢,只要能赢便是。

    云蝉子得到他示意,僧袍垂下,已站立起身。合十为礼。走了上前,又向萧风施了一礼,道:“萧施主,那我们便空手相搏罢。”

    萧风冷冷看了他一遍,挥手道:“和尚忒也多礼,看拳。”突然蹂身上前,一拳打向云蝉子。

    这抽冷子的一拳,引起场上众人的愤慨,纷纷指责契丹蛮子没有风度,我泱泱中华最重礼仪,辽国也是以前唐王册封的藩王,向来要与大宋争华夏正统,还在和议时让宋朝皇帝兄弟相称,辽兄宋弟,以抬高身份。这时见萧风如此无礼,这些士大夫登时找到了攻击的口子,引经据典,就是要驳斥辽国,将大宋说成是礼仪上邦,而辽国是不知礼法为何物。其实辽国起初确实是一些野蛮部落,现在还保留一些中原人不屑的习俗,但立国这许多年,汉学昌盛,不少契丹官员也会说汉话,一些上层贵族经史子集的功夫不比宋朝的大学士差。不过在这些士大夫眼中,辽国终究是番邦,名不正言不顺。

    萧风此时哪知道他这一拳能引来场下这许多争议,他此时注意力都在云蝉子身上。云蝉子虽然是僧人,但一身白灰僧袍,看起来颇有些道门仙人的模样,身法转换之间,避过他必杀的一拳,显得游刃有余,且潇洒自如。

    但下一拳便没有那么潇洒了,萧风的拳头从身前往后击出,向长了眼睛一般,紧紧跟着云蝉子渐去的步伐。云蝉子身形再闪,躲开了这一拳,重新面向了萧风。这一次虽然也未造成伤害,但已没第一次那么神态自若。云蝉子的脸上也开始凝重起来。

    云蝉子自然不可能只擅长轻功,若是只擅长轻功,比斗之时,只能挨揍,不能还手,那岂不是立于必败之地。云蝉子虽然是和尚,不讲究杀伐之法,但必要的保命手段还是有的,否则怎能被刘文渊找来。

    但刚刚两合之间,他却吃惊地发现,萧风的拳头没有一丝破绽。不,破绽是有,但根本无法抓住,因为萧风的拳头很快,不仅快,而且拳风鼓鼓,只要被擦到,对方的拳劲必然如巨风一般袭来,源源不绝。若是换做杨元典,一个照面,恐怕已经被萧风打倒了。

    云蝉子吸了一口气,两只拳头捏紧,悄悄伸出两根手指。他的指法叫做迦叶指法,是佛门一门绝学,和少林绝技拈花指法并称。这门指法指力磅礴但能悄无声息攻敌不备,与云蝉子高明的空间禅结合在一起,堪称他压箱底的绝活。

    萧风一击不中足尖在地上一点,犹如大雁展翅一般飞回,双拳同时击出,一拳在前,一拳在后,直取云蝉子胸口要害。

    云蝉子眼中只见拳头渐渐放大,劲风袭来,似乎已经将他锁定。他艰难地一侧身,准备移开身体,却惊异地发现对方原本后至的拳头抢先攻来,原本在前的拳头箕张为爪,五根手指不住缠斗,似乎锁住了他移动的路线,引而不发。

    当此时,云蝉子反应不可谓不快。他身形一动,已经离开那拳头的范围,手指戳向他为爪的手掌。

    场边,东方笑叹了一口气:“云蝉子这么早便要出手了,若继续周旋下去,引得萧风烦躁起来,未尝没有胜机。”其余人都睁大了眼睛看着场中央,心都悬了起来,为云蝉子捏了一把汗。

    这一指却没有碰到对方手掌。在云蝉子惊讶的目光中,萧风抽回原来的拳头,用于格挡云蝉子。他这才发现萧风刚才那拳是虚招,已经料准自己会闪避,若是自己未闪避,他岂不是托大了。但此时已无法可想,两人砰砰砰交手了数招。

    一声闷喝,云蝉子身子横移出去,连续退了好几步,直退到场边圈的附近。他这时捂着胸口,脸色一片苍黄,就差没有吐血了。显然是吃了暗亏。

    萧风站直了身体,瞧着云蝉子,哼道:“和尚好轻功,居然这样还让你逃脱了。否则恐怕此时你已经躺在地上不能动了。怎么样?还打不?”

    云蝉子调息了一口气,合十道:“萧施主谬赞了,小僧败了。”

    刘文渊松开自己捏紧的拳头,失望道:“可惜了。”但无论如何,剩下还有一场,最后一场才是真正决定胜负的关键。而辽国人已然没有高手可派了,若是他们派出的人仍然是如同第一场第二场一般,那么程粉儿足以对付。想起自己最后还是要靠一名女子达成胜负,不由自嘲地一笑。

    云蝉子和萧风均退了下来。台上,皇帝开口道:“精彩,精彩。如今宋辽两方势均力敌,依朕之见,不如就此罢手,就算打个平手。如何?”

    皇帝这一开口,令场下之人都呆了一呆。这些人都等着第五场决定胜负,赢下来好好羞辱一下辽国。辽国一向自诩好武成风,民风悍勇,也时常在战场上给宋国难堪。此时在对方最为夸耀的地方给他们狠狠一巴掌,这种快意,令在场一些年轻士人想起就要笑出声来。也只有这种时候,他们才能感受到大宋的国威。若只论繁华,东京此时是天下第一城,中原四京之地更非辽国上京可比。但相比前朝,无论是朝堂上的相公御史,还是刚刚入仕的年轻学子,都无不向往仰慕那盛唐的风流,长安的气魄。那时候的读书人,文武双全,诗剑双圣,出将入相,一言不合可拔刀相向,街头比武蔚然成风,洒脱风雅,还有墨客赋诗以和。然后国家四夷来贺,长安成了万国之都。这才是真正的泱泱上朝,才能真正扬眉吐气。但如今呢,就有点憋屈,北有大辽,西有西夏,南有大理,东有高丽,大宋鞭长莫及,还要忍辱给辽国岁币,与西夏求和。这些话不能公之于口,众人只能心里想想。这时上面开口,他们便都望着皇帝,期盼他能收回成命。

    辽国使臣也不甚同意,实际上,他们四场决斗虽然赢了两场,但只有萧风这一场是赢得漂亮,其余都皆狼狈,尤其第一场还是由于东方笑的身份资格,才判定为胜,而第三场己方第一高手还被打得吐血。这若是传出去,即便是平局,也无法向自己皇帝交差,也无法令宋人心服口服。因而辽国这边迫切希望能赢回第五场,取得最终的胜利,这样也能稍许挽回一些颓势。

    于是辽国那使官出列道:“请陛下下令继续比赛。我们契丹好汉子,胜便是胜,败便是败,决没有平局的说法。”

    皇帝听了,眉毛一挑,有些恚怒,他这么一说,主要是照顾一下辽国人的面子,毕竟礼仪上邦以和为贵,对方来签订岁币协定,自己不好让他们灰头土脸,万一对方恼羞成怒,事情再起波折就不好了。想不到这些蛮人果然不识大体,自己也只好顺水推舟,摆了摆手,道:“既然辽使一心求战,刘爱卿便让你麾下猛士再战一场罢。”

    刘文渊心底是希望能罢战,赢了这些辽国蛮夷,其实也没什么好处,他也是懂见好就收的道理的。但要继续比试下去,他也不怵,毕竟对方已经没什么人可派了。

    辽国使臣躬身行礼:“多谢陛下恩准。”于是眼神示意了一下使团内诸人。

    只见刚刚游返注意过的最末的一人站了起来。

    先前坐在辽国人队伍里最末的一人穿着紧身衣,身材瘦弱,看上去像十几岁的少年,但真的见他站起身来,却发现实际上是个年纪颇大的中年人,年纪已经和刘文渊差不多了。身材矮小的他恐怕是某一方面的病症也说不准。

    游返疑惑地看向刘文渊,却发现刘文渊已经瘫坐在座椅上,连忙扶了他一把。刘文渊喃喃道:“是他?怎么是他?”

    “刘大人,是谁呵?”

    “游兄弟,你也见过此人。便是那日在太白楼中刺杀我的人。我师弟,隐盗,莫须锋。”

    这可着实让游返大吃一惊,连忙转头望去,记忆的画面一点一点拼接了起来,汇成一个从横梁上跃下的人影的形象,然后和眼前这个微微侏儒的人重合在了一起。

    果然是这人。游返道:“不如禀明圣上,将他抓起来。”

    刘文渊嘿嘿笑道:“哪有这么简单,他既能堂而皇之地来到这里,必定是有所凭恃的。这时不好动他。”他揉了揉额头,艰难道:“但更糟的是,我师弟的身手我最清楚,恐怕我们这里剩下的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程粉儿听了他的话,朗声道:“刘大人,妾身愿意一试。”

    刘文渊摇了摇头,道:“不是我轻视你,你恐怕不是他对手。当日在太白楼我便觉得他的剑法已经更上了一层。可惜,东方笑若是能出战,自然稳cao胜券。可惜了。”

    游返登时后悔起没有将孔斑带来,当日看两人交手的情形,似乎孔斑足以当这人的对手。这时他推荐了东方笑,却因东方笑的身份打乱了刘文渊的计划,心中也实在过意不去。

    莫须锋已经在台上请了好几次,还颇为挑衅地看着刘文渊这边。场下顿时议论声起。不少平时看不得刘文渊受宠的政敌,此时也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刘文渊突然站起来,朗声道:“若是下官未记错,这位莫大侠应是沧州人士吧,这是我大宋地界,怎么能替辽国出战呢?”

    辽国人立刻反击道:“这天下的百姓,岂能拘于一地,自然是有流动的。昔日他是宋国人,但今日已入了我辽国户籍。这是户籍册上有记载的,刘大人要不复核一下。”

    场下声音更盛,众人都大惊失色,要是两人说的是事实,那眼前这个矮子便是吃里扒外的汉jian了。皇帝也露出注意的神色,他本已心平气和起来,这时却觉得,要是输给一个叛逃敌国的人,那面上须不好看。

    刘文渊左右为难起来,目光看向程粉儿,这趟必然是比剑法,自己师弟那剑法他一清二楚,平日里虽然隐藏暗处,发挥出隐盗的优势,刺杀起来一剑一个准,此时光明正大比武,便没有这种突然袭击的优势,但这柄剑上浸yin的功力,非程粉儿这种可比。若是薛妙剑在就好了,若是司马求在也好。

    游返看他为难的样子,心中一边反省,一边朝场上的莫须锋看去,突然道:“刘大人,既然大家都敌不过这矮子,那便让我试试。”

    “嗯?”

    “反正都是输,让我试试又有何妨。我手中这把刀,是金剑山庄老庄主铸造的残月宝刀,至少在兵刃上,我们是有优势的,到时候我给他一个惊喜。或有机会。”

    “……”

    东方笑在一旁露出凝重的神情,道:“游兄,这比试不是儿戏。”他深知游返的武功,虽然五色剑法也是精妙的剑招,但基本功这块,实在差得太远。

    另一旁的胡近臣这时已缓过神来,也说道:“依胡某看,狭路相逢勇者胜,此人目光闪烁,不是什么坦荡的人物,游兄弟摆出生死相拼的姿态,未尝不能胜了此人。”

    “……”

    “刘大人……”

    刘文渊手一挥,道:“好,游兄弟,这场便交给你了。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成才得师弟,替我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