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起事（七）
“快！保护陆大人！” 陆渊只觉得一股凌冽的寒气向自己逼来，身边的士卒慌乱的大喊起来。 待到陆渊看清威胁来临的方向，本田已经狠狠的将一个士卒砍倒在地。 “杀！” 本田亲政高举着滴血的长刀，喉咙中发出异常凄厉的吼声。 月光倾洒在血色洇染的薄雾里，显得朦胧而梦幻。 十几名来自九州萨摩的倭人武士就这样向着数十倍于己的敌人开始了反冲锋。 陆渊愣了一下，直到周围的士卒聚集过来，翻出嘈杂的喊叫声。 他忙不迭地清理火铳枪管，重新放入一根火绳。 然而他又发现自己的口袋中没有了弹药。 陆渊长叹一口气，将手铳装入腰间的简易枪套。 侧着身子从旁边的地面上拾起一把大明样式的腰刀。 他在前世没使过这东西，但现在为了保命也只好凑活着用了。 “逆贼！” 本田亲政每砍倒一个敌人，总要高声的大吼一声，似乎这样能够给他疲惫的身躯带来更多的能量。 本田作为十一年前征伐琉球的副总大将，他和他的亲兵实力都不弱。 随着时间的推移，陆渊军士卒的尸体在地面上堆成了小山，而他们自身反倒是才损失几个人。 陆渊的脸上写满了恐慌，他知道现在自己所面临的敌人才是这座城池中最顶尖的力量。 “曾遇曾逢！” 陆渊大喊起来，他的身后曾氏兄弟其实早就已经在往这边赶了。 但是他们终究还是比本田亲政晚了一步。 当陆渊完全暴露在本田面前的时候，他已经下意识的要拨动马缰回避。 但是下一刻，本田已经挑起了地面散落的一柄腰刀，径直向他射来。 寒光闪现之中，那匹来自西域的烈马忽然向后猛的扬起，在腰刀飞过的轨道上闪开一个空当。 陆渊猛的抓紧缰绳，死死地对抗着自身的重力。 他可不想就这样摔下去，即使不摔死也得半身残废。 那飞来的兵刃“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而陆渊的坐骑也正好四蹄着地，这一下在惯性的怂恿下又差点被甩向前方。 在这生死之间的时候，曾氏兄弟终于赶到。 他们身后的数百士卒奋勇争先，将本田亲政等人彻底的淹没在人海之中。 陆渊一个人趴在马背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心有余悸。 直到率领后续部队的翁马兄弟见状立刻将自己的主帅扶下马，然后送到附近的一家无主的店铺中休息。 “世平，传令下去，在歼灭所有残敌之后。将获得的俘虏全部关押到日本町中央的几栋建筑里，各军在周边驻扎，一个倭人也不能放走！” 陆渊刚一坐下就对着身旁的翁世平吩咐道。 虽然琉球被攻占早晚会被萨摩和德川幕府得知，但是对于陆渊来说，能拖一时则是一时。 此时大局已定，接下来最棘手的事情就是如何应对萨摩乃至德川幕府的疯狂反扑。 陆渊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翁世平遵令向外走。 而此时一个狼狈的身影却向着门内冲了进来。 “大人！” 那个穿着日本浪人服的士卒不顾翁世平的阻拦，直接来到陆渊面前。 他的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陆渊猝不及防，一脸惊疑的看着他。 “大人，蔡家上下四十二口人全部被倭人杀害了！” 那人哭诉着，泪水不住的往外奔流。 陆渊“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你是什么人？消息确切吗？” 那人摸了一把眼泪，抬起头。 “我是蔡家的下人，是蔡一铭少爷军中的一员。我在牢中亲眼看见蔡老爷和其他几个夫人的尸体，都已经凉了！” 陆渊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一把将他从地上拧了起来。 “蔡一铭呢？他现在在哪里？” “蔡少爷，他......” 跪在地上的人正想开口。 可此时一个略显阴凉的声音已经响起。 “我在这......” 陆渊心中一颤，抬起头去，只见一个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少年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看上去大概十八岁左右，脸上累累伤痕，双拳攥紧，指甲间藏着猩红色的碎rou。 双目无神，瞳孔涣散，简直颠覆了他之前在陆渊心目中的形象。 “一铭！” 陆渊连忙迎了上去，将他一把拉过来。 但是蔡一铭却不领情的将自己的二哥推开。 他单膝跪在地上，抬起头，眼中满是泪水。 “二哥，我爷爷死了！我们蔡家全家都死了！” 他的声音出奇的镇静，只是略微的带着些颤音。 “我知道......” 陆渊不知道如何去回应他，只能顺着他的话往下。 “我父亲在十一年前死在保卫久米岛的战役之中，现在我爷爷和其他的家人又死在了倭人之手！” 蔡一铭的双目中隐隐燃起怒火。 “你先起来吧......” 陆渊伸手将他扶起来，但是又被推开。 “二哥，今日一铭在这里请求您一件事情，如果你不答应，我就永远也不起来！” 蔡一铭的脸色激动起来。 “你说，别说一件事，就是千万件事我也答应你！” 陆渊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那些可恶的倭人，我要杀光他们！” 蔡一铭狠狠的发话道。 “什么？” 陆渊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四弟。 他当然知道蔡一铭说的是这些主动投降的倭人，这些人里面有商人，有浪人，但更多地是妇孺。 虽然在攻打港口的时候，陆渊下达过对倭人格杀勿论的命令。但是在那种情况下本来就不可能获得俘虏。现在蔡一铭的这个要求，就是要杀降了！ “我......” 陆渊有些顾忌的犹豫起来，毕竟他知道在古代杀降的将领最后都没有什么好结果，死后还往往为千夫所指，留下千古骂名。 “二哥，你刚才可答应我了！” 蔡一铭一脸坚定的道。 看着自己的兄弟脸上那明显自残所致的伤痕，陆渊的心里不由一凛。 蔡一铭心里的怒火如果不发泄出来，他也不知道会又怎样糟糕的事情产生。 他第一次觉得看不懂自己的这个兄弟了。 然而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是人伦天道，这一点他陆渊又何尝不能明白。 “好，我答应你，但是现在不是时候！” 陆渊叹了口气，决定先将蔡一铭缓住。 蔡一铭闻言心情多少平复了一些，此时门外缺又走进来几个老熟人。 “陆兄！” 为首的那人一身儒生打扮，脸上却是憔悴了许多。 “周兄！” 陆渊惊讶的脱口而出。 眼前的之人不是周坦又是何人？ 此时，周坦身后突然窜出一个窈窕的身影。 “陆渊！都是你干的好事！” 周梦蝶一把将陆渊的衣领攥住，怒目圆睁。 “我......” 陆渊对于连累周氏商行也是心中愧疚，但是此时周梦蝶的咄咄逼人又将他到嘴边的话全都咽了下去。 “你是什么人？放开我二哥！” 蔡一铭本能的冲到陆渊身侧，一把将周梦蝶推开。 “一铭，等等！” 陆渊连忙制止蔡一铭下一步的举动，现在的他正在火头上，下手没轻没重。说不定一掌将对方击毙的可能都有。 “他们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周氏兄妹！” 陆渊解释道。 蔡一铭脸上的激动神色缓和了一些，悻悻的退到一旁。 陆渊将目光转向周坦。 “不过我很好奇，你们兄妹不是也被关在监狱中吗在，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按照常理来说的话，周氏兄妹怎么也得跟劫狱的蔡一铭见上一面。 此时周梦蝶一脸气鼓鼓的样子，道：“怎么，我们没死在牢里你心里不开心了？” 周坦悄悄拉了梦蝶一把。 他已经隐约的感觉到陆渊的地位和身份在短短的一个月时间里反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是一种来自商人的敏锐嗅觉。 “是这样的，我们之前多次来过琉球，和首里城的一些官吏还是很熟悉的，这一次他们是想利用我为他们在琉球和大明之间走私牟利，所以半个月前就把我们周氏商行的所有人都请到了首里城总守备的府上居住。其实就是想收买我们，不过今日不知何事，战事突然起来了，那守备至今是生是死我也不知道。”、 周坦不卑不亢的将自己的遭遇叙述一遍。 “那个守备已经死了！” 陆渊静静的听他说完，然后冷冷的接过话来道。 周坦的脸上没有变化，似乎这件事情在情理之中。 但他的目光却在陆渊的身上打量起来，似乎对他挺有兴趣。 “陆兄，我看你这身装束，恐怕今夜的战事也和你多少有些关系吧？” 周坦其实在走进这家店铺的时候，从它外面的森严警卫以及猎猎大旗就推断出，此间之人绝对不是一个寻常的人物。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个不寻常的人物竟然就是自己的故人陆渊。 “我二哥是现在这支军队的总编练官，最高统帅！” 蔡一铭在一旁警惕地看着这两个来路不明的人道。 “什么？就凭你？” 周梦蝶难以置信的脱口而出。 周坦的脸色却是依旧正常，仿佛早就料到了一样。 “可是你为什么要造反呢？” 周梦蝶继续提出自己的疑惑。 陆渊淡然一笑，道：“为了救人。” “救谁？” “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