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冤家路窄
冲出家门的南义像个困兽，在楼下院子里那些树林小径上一圈一圈地疾走，也排不尽胸口的怒气。 明明有三包核桃仁，就算要分给她大女儿，那个胖得一塌糊涂，十几岁了都看不出第二性征发育的女儿，拿两包去不行吗？给他、这个不是外人的她丈夫吃一包都不行！以前，拿回来多少都是他的，不会说拿回来还不给他吃，更不可能从他手上抢走去给其他什么人！现在这个什么意思？嫌他吃了！就一包核桃仁！ 说明什么？ 说明他陈南义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她要爱护的人了！成了一个路人，一个不配拥有她疼爱的路人！甚至连路人都不如！至少她不会无缘无故地去厌恶一个路人！ 她现在已经彻底地表现出来她对他的厌恶嫌弃，所以她的所有东西，连她的身体，她的感情，她的好脾气，甚至包括一包顶多400克的零食，都已经不是为他陈南义准备的了！ 亏他刚才还差点否定了中午的系统想法，为了这个其实并不属于他的核桃，为了那个现在看来完全是子虚乌有的所谓工作——他才发现，自己既天真又幼稚！ 关系已经走到这一步，已经分居了大半年，还可能因为一两个可能仅仅是习惯性的举动而认为那样的女人是留恋他的！而有些，还仅仅是他的误会！ 实在是太天真幼稚浅薄无知还愚蠢透顶！ 他简直有点恨自己！ 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的软弱！恨自己的无奈！…… 走到今天这一步，竟然还这么天真！这真是无可原谅的！ 走得累了，他坐在路边的石凳上歇气。 他想得头都要炸开了，总算想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联想着半年来的种种，他最后只能无奈地叹口气，承认这么一个事实：缘于不是真爱；本来就没有爱，初见阶段的那些好感好奇早消磨了；曾经具备的利用价值也过时了，像过期的日历一样成了废物；丁点的感情，曾经有的话，也已经泯灭无踪；也再遇到些什么，就是古人所说的“大难临头各自飞”了。 想起以前看过的一本专门以水果揭示生活真谛的书，里边有个论点说： 一个外表没有太大变化却是烂了的樱桃番茄，光看是看不出来的，一口吃到嘴里才知道变了味。 知道变了味，还可以坚持认为，无所谓，反正不会有害身体，只是味道有点怪，那也可以继续吃下去；但是要是认为这个味道就是有害的表示，那肯定是要吐都来不及了，甚至会反胃，把之前吃的所有东西都给吐出来——净胃，乃常人正常的自我保护意识。 他现在这个家，就是一个外表如初但是已经从里边烂掉了的樱桃番茄。他以前也不知道它已经坏了——是坏得不多，没能看出来，还是他眼力欠佳？他还一口吃了，吃到那怪味还以为不会有害身体，尽管味道有点怪，还是继续吃了下去。但是他今天终于知道，这个味道说明番茄已经坏了，已经不适合吃用了，甚至有致癌的危险，那他为什么还要去吃？既然有好吃的新鲜番茄吃，为什么还要吃这个对身体健康有隐患的呢？ 他抬头看看四周楼房射出的灯光，想象得到各家人在里边的惯常情景：吃饭，看电视，跟小孩子玩耍，可能还有大人的口角…… 但是这些都和他没有关系了。 他知道自己应该不会再回去——以后怎么样不知道，至少目前不会，今晚不会。 要去哪里呢？ 不知道。他先站起来走出去再说。 他便就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外去。这个样子，有点像喝了酒还没全醉的。 杜娟和柳林静静地吃着后者精心准备的晚饭，他不时地叮嘱着她要注意的这样那样的细节。 “以后一定不可以再抽烟了啊！” 杜娟点头，有点小调皮地给他眨眨眼。 柳林宠腻地看看她，“我明天早上一早要赶回去上班，要比你早起，会不会吵到你哦？” 杜娟摇头：“没有关系，我明天也是要上早班。” “你也不用起那么早。我会煲好粥在电饭锅里，你起床煎个蛋就可以吃了；一定要吃热乎乎的早餐，还要吃营养丰富的。上班还要记得带水果去做午点。为了咱们的孩子，一定要保证营养，要加油！” 杜娟笑笑，“会的了。” “还好反应不是那么严重，要是像我姐之前那样，吃什么吐什么，真是要把人累死——看来我们的宝宝很体谅他mama嘛。” 杜娟就只是笑了。 柳林又想起另一件事：“明天一上班就记得去填写调动申请，部门就先写市场部，做客服——这个位置不累，你有技术，应对起来也轻松；申请呢，也容易通过。我回去也第一时间去跑。” 杜娟点头，温和地说：“知道了。” 无处可去的南义走出街头，看着四周立体的七彩霓虹，茫然地不知道该往那个方向去。 偶尔闻到不知道哪里飘来的菜香，他才想起自己也该吃饭了。 他循着香气走去，随便走进一家餐厅，但是看到的却是人头济济，座无虚席，还有等位的。那些一堆一堆的人奇怪地看他，南义才发现自己走错地方了，便退出，再往前走。 路过头几天进去看过环境的西餐厅，透过偌大的落地玻璃窗看得到此刻人比较多，但基本都是一对对的男女，似乎都在低声交流，气氛是那么宁静详和。他那时曾想着带杜娟来这里吃饭，但是她现在有另外的人陪伴，身边没有自己的位置，所以这里，也不适合他去。 继续往前，拐进去一条热闹非凡的饮食为主的小街道，什么茶餐厅、川菜馆、湘菜馆、各式快餐厅挤挤挨挨的插满了两边，不过档次都不算高，但是人气旺。南义发现自己很适合这里，便挑了人气极旺的茶餐厅去了。 他在柜台那点了一个牛排套餐，拿了餐牌往里边走。 没有空桌子，他在一个杯盘狼藉的桌子前站了，等清洁工来收拾了桌子才坐下。 节假日的时间，所以有人都成群结队，基本没有单独一个人的，就他陈南义孤家寡人。他找了本杂志看着，等餐。 不期然地，对面还有人坐下来。估计是找不到位置来拼桌的，南义没去看。直到换页的时候他才去瞥了一眼，看到斜对角一个丰硕的胸脯，才发现对面原来只坐了一个女人。他多少为不止一个人单身而来感到释然，不由得稍稍拿下书页悄悄去看是怎么样的一个女人。 但只扫一眼，他便赶忙低了头。 原来真不是冤家不聚头！对面的竟然是10栋2603的那个女人：蓝色妖姬！ 是真那么巧，还是她看到是他才坐过来的？ 南义暗叫不好，转头四处看有没有别的空位好跑人，但好像真的没有——也因为这样，她才坐过来的吧？那不一定认出来是他了。 他有点怕见到这个女人。别说那次之后她一直给他信息他都没回过，视频请求也从来不接，就是和她有过那样的一晚，也够他尴尬的。还是邻居！还可能会有彼此都认识的熟人！ 他招手叫来服务员，把餐牌给她看轻声说要打包。 服务员点点头走开去，但是不一会又转回来说抱歉，他的餐已经出来了，马上上来。 南义叹口气，看来这个晚餐只能竖着杂志躲在里边吃了。 果然，他的套餐几秒钟后送到。 在让位给服务员放餐盘的时候他只能把杂志移开一些。那么一移，可能杂志越界去了对面，被对面的女人毫不客气地一拍，倒下。 四目相对。 女人笑了，那么了然的心态：“我说谁这么拽！早都看到是我了吧？” 南义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摆好汤盅一调羹一调羹地舀起喝。 女人见他不言，便拿下手机拍在桌上，双手托胸，往背后一靠：“不科学啊！大过节的，一个人在这吃快餐！” 南义一边移开汤盅，一边拿出筷子准备开吃，似不经意地回她一句：“你不也是。” 女人双手放回桌上，“我孤家寡人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不是知道吗？” 南义没说话了，埋头吃自己的。 “怎么？过节也放假吗？” 她这么一说，南义顿觉无语。 她还是认为他是干那行的——不过也是，他又没解释过，她怎么知道他的实际情况。 “不是说也有老婆什么的吗？怎么，她没在啊？” 这个女人呢还真是多事！ 南义顿了一下，故意说：“那样的话你也信。” 女人笑了，“我当然相信你是专业人士——专业人士也可以有家庭的好吧。”她的餐也送来了，她一边准备去喝汤一边又问：“伤好了吗？或者，这个请你吃。”把她的茶树菇骨头汤往他这边推了推。 南义摆手，再三下二便把自己的解决了，仰头喝了半杯茶水漱口，一边揩嘴一边站起准备撤了：“你慢吃。” 女人看着他，有点不解，也有些不舍：“走了？回家？还是赴约？” 南义知道她指的赴约的意思，但是没有解释，摆摆手走了。 走出餐厅，南义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了。 既不可能回家，也没有约要赴。他那么急急地从里边撤出不过是要躲开那个女人而已。他已经错了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上次那次，他已然觉得很愧对杜娟，也答应了她不再做那样的事情，自然不能再去做，尽管她很可能不会和他有什么以后…… 想起这个女人，南义刚刚逃出生天的轻快瞬间就不见了，只觉得沉重，且无力。 他在这里为她守身，而她自己本人却陪伴着她的正牌男友。现在估计是吃完了饭之后一起散步？或者一起看电视电影？然后一起洗澡？一起上床？就像自己和她平时做的那样。 想到这些，他都不知道他现在这样做的意义在哪里。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这条人气爆棚的街道上，看到前头是个彩灯乱闪的酒吧，突然为那极具动感的节奏吸引，便信步去了。 虽然不过9点，但是人满为患的都市里，这时的酒吧早已经人头攒动。 南义本不是为了来喝酒，也不想跳舞，他仅仅是想置身这样喧嚣的场所呆着，可以不去听任何的具体的声音，不去想任何需要花费脑力的东西。 他找了个不那么容易被打扰的边角坐了，只要了杯冰啤，很偶尔才呷一口，主要还是靠在弧形的沙发上欣赏台上重金属乐队发泄般的鼓点，再不经意地看着眼前晃来晃去的人形——其实有时候连是男是女他都没看清。 他知道他无需去看是男是女，因为那些人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不用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他。大家都只是来这里歇一会，完了后又各自上路的。 他心安理得地呆着，偶尔听听那些震耳欲聋的节奏，更多时候是在那闭目养神。 他想，要是可以，他可以在这里呆一夜。那样就不用为找住处再出去跑了。但是酒吧在午夜后终究还是要打烊的；不过他那时再回家去也可以吧，至少不会见到让他堵心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