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妆单子
其实,傅宁当真不是什么国色天香,更何况在傅三小姐沉鱼落雁之姿的衬托之下更显得有些平凡。 只此时,一向自诩见多识广的相府大管家终于察觉到这二小姐不愧是夫人亲出的孩子,端方温良的气韵,当真可以超越那副皮囊。 正当他凝神辗转之际,傅宁已悄然行至跟前,低身轻轻唤了句二哥,那本嘴上能挂着个油锅能翘到天上去的黑小子跟变了脸似的,笑嘻嘻的,见牙不见眼,jiejiejiejie亲热的叫着,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极有眼色的大管家站起身来,低头弯了弯腰。拿眼珠子偷偷瞥了瞥那黑小子,怎么看怎么觉得那灿烂的笑容刺眼的很。又觉得自己很是多余,人家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回了相府这么多天,谁也没见着二小姐还有什么笑脸子。 或许有吧,只不过,自老太太相爷到底下伺候的丫鬟婆子,谁也没见着。 见着原先莫二公子的态度,本来倒是不怎么抱希望的,心里正是琢磨着再说说没准儿改了主意还是苦哈哈的回去复命被责骂个狗血淋头,却未料想傅宁竟似乎没有任何不妥之处便一口应了下来,不仅如此,三两句话便把那眼睛里快喷火朝着自己烧过来的乌达给安抚下来。 吩咐同行的白夏和清然收拾了行李,莫惊风又亲自派人请来了个极有身份的嬷嬷,深紫色的对襟衫子收拾的十分利落整洁,到了跟前站定后,对着傅宁行了个半蹲的礼,还没蹲下去就被傅宁伸手扶了起来,模样儿上丝毫未见窘态,理所当然却又不觉得盛气凌人。 至于那大管家打量的目光,连个像样的眼神儿都没看过去。 莫惊风轻抬起衣摆,走了下来,对着这人半抱拳说道“马嬷嬷是宫里的老人,阿宁还小,烦请照料一二。” 马嬷嬷自觉受不住这礼,直接偏了身子侧过去,摆手说道“二少爷放心,老婆子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小家子气的东西,还不放在眼里。” 这话的确不假,这马嬷嬷可不是一般的角色,自十一岁进宫,到现在满打满算四十年了,原是伺候宫里惠太妃的,一路从小宫女做到了大宫女,又从大宫女做到了掌事嬷嬷,浸yin皇宫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这会子皇后开恩放养了一批出宫,若不是烈王世子妃亲自去请,早不知这热饽饽被哪个府邸抢了去。 场面话儿说到了这个份上,谁不知道那莫家的人压根不放心自家的表妹,觉得是羊入了虎口,明摆着的安插人谁也不好说个不字,况且,这事儿还真是相府做的不地道,这般年纪的姑娘,谁手底下没有一两个知晓事的嬷嬷提点着,偏就是他们能忘了去。 贵重的物品摆件都放在这儿,只简单的收拾了几件衣裳,便赶了马车回到相府。 她们回来,自然是没什么人肯特地的上心来迎着,索性傅宁早已不图这些虚礼,眉宇间未见丝毫的不悦之情,一派云淡风轻。 马嬷嬷那用清然丫头的话说,可是骨子里都刻着规矩的人,见了之后,自是不曾想过相府的夫人老太太这样的行事做派,虽有耳闻,也抵不过这般的眼见为实。 又见着傅宁浑不在意的模样,眼睛里不自觉的有了几分的光彩,这才是真正的名门气度,书香世家的教养。 这天下的人其实与禁宫的人并无不同,若硬要说上那么一两分,只能说生活在权力顶峰中心的人贪嗔痴很更多更重罢了。他们要的更多,赌的自然也就更大了。 一来二去,他们赌掉了良心,赌输了性命,也就不足为奇。 马嬷嬷这个岁数见过了太多的为点滴的荣华富贵迷失了心智的人,上到皇妃,下到太监宫女,至最后笑到最后的一般都是那坐得住稳得住场子的人,那些个上蹿下跳头上长角的人大多落不到什么好下场的。 傅宁聪慧守礼,这点她在教了几天之后,便早已知晓,可光是聪慧是远远不够的,宫里头死了填井尸骨都找不见一块的的也不乏聪明的人,可这股子沉稳之风,大将之气才是最难能可贵的。 这阵子各国使者都来了金陵,一来二去的不少事情得打点,相爷平日里难得抓的住人,今日倒是十分难得,晚饭过后都聚在了松鹤院,还派了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亲自来请。 传到了静园来,马嬷嬷让白夏清然看家,她则随着傅宁去老太太那里。 傅宁知道,她这是为自己打气,有这个宫里出来的大嬷嬷在,老太太他们可不敢真对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熟人门前好办事,惠太妃宫里的地位不低,又是多年的情分,真有个什么事儿的进趟宫里求求主子,也不会轻易的扫了她的脸面。 感念她的好意,傅宁轻对她笑了笑。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出去。 晚间时候,起了点子风,倒是不大,就是有些冷嗖嗖的。清然小丫头在后面追着喊着的跑了过来,手里抱着件绣了内衬的夹衣,递给马嬷嬷穿上,又仔细的系好了带子,随即又好似不甘愿的撇了撇嘴。 傅宁倒是听白夏前两天念叨着,说是清然跳脱鲁莽,难免不合马嬷嬷的规矩,前天刚挨了骂,只道她是个刀子嘴豆腐心不记仇的,这才惦记着马嬷嬷腰上的老毛病受不住凉巴巴的送了夹衣来,又颠颠儿的跑回去。
“宁姐儿来啦,老婆子好几天没瞅见,快来坐坐。” 丫鬟刚打了帘子,傅宁后脚还没踏进门槛,远远的就听见老太太和乐的笑声。 一家人倒是来的挺齐整。老太太和相爷一左一右坐在上首,傅诗韵热乎乎的坐在老太太旁边,轻轻的替她捶腿,一副乖巧惹人怜爱的模样。 王氏坐在左手边,下首上坐着相府目前唯一的嫡子王氏的命根子傅锦荣,歪歪扭扭的不成样子,又透着一身纨绔的戾气。至于对面,刘姨娘破例赐了位置坐了下来,怀里抱着十一岁的女儿傅莲,低着头不说话羞羞涩涩的。下首则是一位素未蒙面的青年男子,一身的书香气,倒是让人觉得挺舒服的。 想必这位就是在书院读书的相府庶长子傅锦书了。有子如此,刘姨娘的后半生倒是不必发愁了。 见着傅宁进来,刘姨娘和傅锦书等人率先站了起来,对她行了个礼,王氏占着夫人的名头到罢了,她可从没把自己当成主子待。 傅宁笑盈盈的走上去,示意她们坐下来,又对着这位从未谋面的“兄长”回了记善意的微笑。 “祖母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言。”温婉的话语,在众人的心中泛起了丝丝涟漪。 老太太有点下不了台,只想到了前些日子莫氏派人送来的嫁妆单子,心肝rou的一块揪在一起的疼,这会子哪里顾得上这面子上的事儿,无论如何,一定得保住她的那些个好东西。 王氏也是这么个意思,毕竟她现在占着夫人的名头,占着大义,那些个好东西自然是想留给自己的宝贝女儿宝贝儿子的。 就这样,两人可算是尿到了一个壶里,要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 说是这么说,老太太还真不好开这个口,毕竟这明面上的不好将这原配的嫁妆据为己有的,真到了豁出老脸的时候,还是仔细的思量思量。 王氏却是彻底的昏了头,诗韵过不了几天的就会嫁到王府里去,总不好这嫁妆上太难看的,也就想当然不过脑子的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