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一线生机

    再高明的医生，遇上超出自己能力而又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的病患，都会想到一个令人绝望的词汇。

    死马当活马医。

    眼下吴凌烟所采用的，就是这样的方法。

    他的血与新月公主同源，拥有强大的治愈能力，不仅可以用作强效血瓶，甚至在他遭受巫女内脏攻击时，能将他完全救活。有理由相信，它们可以缓解方珏的痛苦。

    事实上，魔血极强的排他性的确会与肆虐方珏体内的病毒相侵蚀，但完全压制病毒已是数年前的事情了，“乐园”存在的意义就是检验魔血的极限，为此不断进化、不断变异的新型病毒，最终造就出比魔血更加强大的终极武器，咬伤方珏的怪物就是第一例成功与至融合的实验体。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更多成功案例出现之前乐园就已毁灭，乌洛波洛斯趁势放弃了这一计划，将病毒永远封存在山体之中。

    方珏将最后一滴血喝干，面上潮红微微好转，睁开眼睛，虚弱地问：“到出口了吗？”

    “没有。”吴凌烟摇了摇头，“是往下的路。”

    仿佛通往地狱之路。

    “那就往下吧。”方珏意识清醒，做出了最明智的判断。

    没有回头路了，好奇心终将驱使人走向毁灭，不祥的月相迷失了退路，现在折返，所需要的时间太长了。

    他们别无选择。

    “好。”吴凌烟还想多说点什么，看着方珏渐趋平稳的呼吸，终于还是咽回了肚里，略略放心。

    很显然，林小仙又救了一个人，在她所不知道的情况下。

    医疗区下面，是实验区。

    当年林小仙需要打针时，就会被带到最底层。

    吴凌烟最直观的感受，是一股浓烈的药味。混合着各种液体气体，令人反胃的药味。

    巨大的培养皿并排陈列在狭窄的通道内，墨绿色的营养液有规律地冒着气泡，依稀能够看到其中掩藏的畸形躯体，由于营养液的关系吴凌烟无法看到它们的全貌，只有一点表现得十分清晰：不管里面的是什么，它很大。

    而且，还活着。

    吴凌烟小心翼翼地关上头顶铁门，希望藉此摆脱阴魂不散的怪物，背着方珏继续前行，还要注意不要把两边的东西惊醒。

    他想起大学时玩过的密室逃脱，同样是这种狭窄昏暗的密闭空间，但那种人为的假象，又如何能模拟出此等真实而骇人的压迫感？更何况，幽怨的尖笑自始至终徘徊在头顶的石板之上，久久不愿离去。

    它一定会追来的，只是时间问题。

    直至将一排排的培养皿远远抛在身后，吴凌烟才终于松了口气，这里就像某种只存于科幻中的恐怖实验室，而那些怪异的躯体，则神似在《生化危机》中出现过的B.O.W（有机生物兵器）——暴君。

    刀枪不入，拥有无与伦比力量和速度的人形自走兵器，吴凌烟可不想跟这种怪物交手，哪怕是在游戏中。

    天知道那些家伙究竟在做些什么，如果林小仙曾经在这里遭受过囚禁，那么……

    方珏轻轻呻吟了一声，将吴凌烟带回现实，他回头看了一眼方珏，不由大吃一惊。

    曾经机灵无比的女孩面色竟如死人一样苍白，七窍中都有鲜血渗出，触之冰凉，好像背负在身上的不再是方珏，而是一具曾经拥有这个名字的尸体。

    魔血失败了，病毒正无情摧残着她的身体，将天才拖入死亡。

    更糟糕的是，她开始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吐出的尽是坏死的组织，带着粘稠的污血。

    埃博拉病毒，cao！

    吴凌烟绝望地敲打着地板，将右手捶出血来，深知方珏体内正在进行大出血，而他，无能为力。

    神啊，这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不幸要一个个降临在她们身上，而不是我？

    黑色的气息如乌云般笼罩住吴凌烟全身，将他的眼眶慢慢拉伸，涂上血红。

    “不……不是……”方珏突然发出了两声痛苦的叫唤，黑云消散，吴凌烟猛然回神，抱住方珏肩头，“不是什么？”

    “埃……埃……”

    “不是埃博拉？”

    方珏艰难地点头，又吐出一口鲜血。

    “不是埃博拉，那是什么？你怎么知道？”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问的是多么地愚蠢，方珏现在的状况根本无法回答任何问题，她的皮肤已经开始溃烂，重新凝结，身体机能趋于中止。

    笨蛋，快想个办法。

    难道离了方珏自己就成了蠢材吗？

    实验室，这里是实验室。

    如果这是他们秘密开发的新型病毒，那么有极大的可能性，在某个地方存有疫苗。

    疫苗二字如同照进他脑中最后的一线曙光，吴凌烟疯了似的打开一扇扇铁门，将任何可能藏有疫苗的角落翻遍，然而所寻到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或许根本就没有疫苗，只是他聊以自慰的借口。

    “不，有的。”

    是林小仙的声音！

    “小仙？是你吗？你在哪儿？”吴凌烟又惊又喜，希望与绝望混杂着流过心头，他几乎已经无法思考，木然地听着林小仙的声音穿过鼓膜，甚至一度以为自己疯了。

    “302室，保险柜，密码是crescent。”说完这句话她便中断了这次简短的谈话，无论对这地方有多么憎恶，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部下毫无意义地死去，变成像“她”那样的怪物。

    就让一切终结吧，终结在月相之下。

    Crescent，新月。以她为名的罪恶实验，黑暗的未来。

    如果可能的话，希望他们能一把火将观月台烧掉吧，连带着所有称呼她为公主殿下的可悲臣民。

    310，309，308，307，306，305，304，303，302！吴凌烟一脚踹开铁门，巨大的保险柜赫然立在墙边一角，就像黑暗中最闪亮的一颗星光。

    密码正确。

    吴凌烟颤抖着将疫苗握在手中，小小的一瓶螺旋状液体此刻看来是如此的珍贵、如此的美丽，他毫不犹豫地将之扎入方珏颈上，有着深红裂口的怪物亦如幽灵般出现在方珏身后，巨口夸张地向左右拉长，伸出可怖的利爪。

    这是吴凌烟第一次得见它的全貌。

    与皮肤生长在一起的连衣服饰和职业特征鲜明的帽子徒劳地证明着它生前的身份——护士。只是那天使般的纯白早已被鲜血和污秽染黑，以扭曲站姿呈现在吴凌烟眼前的，是真正的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