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献祭之道

    奥斯蒙德早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极端环境中，往常的憎恨和偏见会无限扩大，直至将一个无辜的人彻底毁灭。

    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爱丽丝……还有不同意见吗？”

    无人应答，与会者保持着出奇一致的诡异沉默，奥斯蒙德微微一笑，自顾自地问：“真的已经确定了吗？要知道她可是你们口中的病原体，连你们都嫌弃，神会乐于接受吗？”

    仍是无人应答，奥斯蒙德叹了口气，“那就依诸位的意吧，但若因为祭品质量触怒神明，请务必想起我曾反对过。”

    “别废话了，用什么方式祭祀？”

    “水葬。”

    叶落尚且归根，神的愤怒起源于水，也该终结于水。

    大批眼睛充血的暴民冲入破落的小屋，将毫不知情的女孩从床上揪了下来，强迫她戒斋沐浴，为村子做出自己唯一能做的贡献。

    爱丽丝没有反抗。

    冰蓝的双眼死死盯着主持水葬的奥斯蒙德，双手双脚被反缚在一起，他们给她穿上了最漂亮的衣服、她一生中从未穿过的衣服，暗金色的长发在阳光的照射下宛如丝丝金色的波浪荡漾开去，洁白精致的公主裙穿在身上，优雅高贵，堪称完美。

    奥斯蒙德长叹一声，将吊住她身体的绳索沉入水中，挥刀割断。

    冰凉的湖水瞬间挤满了她的肺泡，别说爱丽丝不会游泳，纵使会游，手脚被绑也只能容她胡乱挣扎几下，旋即剧烈的咳嗽起来，呼吸困难，几近窒息，最终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岸边众人只看见湖中水花越来越小，随后一个巨大的黑影逼近湖面又消失无踪，村民们大惊失色，纷纷跪倒，口中念诵的祷言绝望而热诚。

    真的有怪物。

    最后的一丝疑虑彻底打消，满怀震惊的人们很快便从失去同胞的阴霾中走出，开始思考迫在眉睫的危机，那就是下一个被献祭者，究竟会是谁？

    他们亲手处决了爱丽丝，临到自己时，又相互推诿，心生恐惧，哪怕是为神献身。

    奥斯蒙德心中冷笑，将村民精彩的表演尽收眼底，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们献上贡品的对象根本与神无关，而是一只可憎的惊惧兽。

    其实这种事情原本不易瞒过主教，只可惜当今的主教大人实在太过腐败，惊惧兽身上的邪恶气息与神的威光可谓云泥之别，竟懵然不知。

    然而再精明的人，偶尔也会出现误判，主教大人固然分不清神与惊惧兽，但这并不是因为腐败无能，恰恰相反，主教大人对神学的造诣，乃小山村历代之最，正是由此他才有幸得以听到神的声音，见识真正的神迹。

    翠绿的火焰熊熊燃烧。

    惊惧兽与神本属一体。

    当夜，“蛙怪”再度洗劫了一条街道，所有受害者仿佛都在睡梦中死去，街坊邻居没能听到一点声音，本以为能度过一次难得的平安之夜，随着清晨到来的却是十数具不成人形的尸体，骄夭的太阳藏身阴云之中，雨落不止。

    神愤仍难平息。

    “很遗憾，看来神对祭品并不满意。”奥斯蒙德沉痛总结，却一点也没提及自己的先见之明，将责任推脱给村民是不正确的，尽管他们的确该负首要责任。

    “但是献祭没有必要停止，我提议，我们应该从身居高位、德高望重的人开始，例如……”

    “村长大人！”“主教大人！”两种不同的声音宛如两道对立的洪流，将会议室的房梁震得发抖，灰尘簌簌而落。

    “万万不可！”奥斯蒙德厉声喝止，“两位大人是村子的生命和基石，诸位如果要献祭他们，就请先献祭我吧！”

    “不行，就要村长大人，就要主教大人！”“奥斯蒙德先生，跟您没关系，退开！”

    积郁已久的愤怒毫无征兆地爆发，奥斯蒙德再也阻拦不住，一群狂暴的村民冲向城镇大厅，将尚未起床的村长从睡梦中惊醒，绳缠索绑，捆成了粽子，就像他们曾经对付爱丽丝那样。

    “反了，反了！”村长勃然大怒，他的实力原本不弱，然而面对汹涌的人潮，又酣睡未醒，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制住，只能任由人潮将他带到会议室，瞪视奥斯蒙德，气呼呼地抗议：“奥斯蒙德，让他们住手！”

    奥斯蒙德哈哈一笑：“这可对不住了，村长大人，民众的力量可不是我说停就能停得下的。”

    “放肆！你们想干什么？”

    “干什么？”奥斯蒙德耸耸肩，背过身去，“村长大人不用着急，乡亲们不过是想让您拯救村子而已。”语声温和，却充斥着难以言喻的冰冷，村长还待挣扎，已被村民们簇拥着带下，洗净全身，换上正装。

    “喂喂，你们疯了吗？主……唔唔唔……”一枚核桃堵塞了他最后的希望，村民们狞笑着聚拢上前，眼生红光，口水从野兽般的嘴角滴落，洋溢着不可名状的癫狂。

    “扑通！”，水花四溅，殷红的湖面激起了围观者狂野的兽性，爆发出一阵如雷贯耳的欢呼，响彻天籁。

    奥斯蒙德微笑着退在一旁，其实正面交锋，他未必是村长对手，据说村长年轻时是什么“猎人”，专以猎杀怪兽为己任，奥斯蒙德初入教堂时也曾见过他出手，对付的是一只狼人。村长的大剑如追魂夺命般寸寸不离狼人面门，不多时就将其头颅斩落，为山间除了一害，可是面对蛙怪，他竟然选择了退缩。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下场就是被愤怒的村民沉入湖底。

    “奥斯蒙德大人，如果今晚……”一人挤出人群，行至奥斯蒙德身畔，称呼不知不觉间从先生变成了大人，眉头紧锁，显得忧心忡忡。

    奥斯蒙德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了，微笑道：“你在担心今晚仍有人遭殃，对吧？”

    “是！”那人唯一迟疑，重重点了点头。

    “回家以后，把刀叉放下，搂着妻子和孩子，什么也别想，睡个好觉。我敢保证，神不会再为难我们了。”

    “因为我听到了神的声音。”他拍了拍那人肩膀，语气坚定，不容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