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血夜

    “奥斯蒙德先生，援军到底什么时候会来？”

    “奥斯蒙德，我要见主教大人，别拦着我！”

    “神啊，救救我们……”

    奥斯蒙德端立不动，任哭喊声和哀求声在耳边飘过，面无表情。

    作为唯一的幸存者，尽管失了一臂，村长和主教却更器重他了，现在在一般的村民眼里，他的话就是主教和村长的命令。

    一场山体滑坡阻断了村子通往外界的去路，也彻底断绝了某些人逃亡的念想，虽然小山村原本就与外界没有多少交集，但毕竟有通路，就有希望。可眼下这希望却当着所有人的面消散，“难道神抛弃我们了吗？”一个老妪颤巍巍地举起手，泪流满面。

    奥斯蒙德上前握住她的手，神色郑重而坚定：“不会的，神始终与我们同在。”

    “那就让我们见主教！”

    “援军呢？援军不来，我们就被吃了，还信什么神？”

    “大家稍安勿躁！”奥斯蒙德朗声道：“信使刚刚出发一天，就算是快腿，也不至于一天之内往返镇上一次，我相信只要耐心等待，少则五日，多则半月，援军早晚会来。至于主教大人，他老人家日理万机，此刻正在聆听神的指引，我想诸位还是不要贸然打扰的好。”他声音清亮，语声平和，将喧闹声尽数压了下来。

    人们一听此言，均觉有那么几分道理，既然神明尚未抛弃他们，那最好还是不要吵到主教大人，以免打断他与神的沟通，错过什么重要的谕示。

    “警卫队家属的抚恤金，请各位移步城镇大厅，村长会亲自发放，还有什么问题吗？”奥斯蒙德微笑，对于人民，他向来都是如此耐心。

    问题自然是没有了，阴雨连绵，谁也不愿在外面多待，窃窃私语了一阵，人群便渐渐散去，奥斯蒙德亲自扶着那老妪归家，心中杀意更甚。

    一旦曾经深爱的东西站到了对立面，憎恨也会前所未有地刻骨铭心，想要亲手毁灭村庄的愿望也越发难以抑制。

    曾经的圣职者一夜之间堕落为嗜血的恶魔，即使是他自己，也万万没有料到。

    夜色很快就降临了。

    在恐惧和阴雨的双重洗礼下，“蔷薇美酒”自然成了小山村最温暖的一角。

    今天这里，却来了一位贵客。

    牧师奥斯蒙德。

    奥斯蒙德素来滴酒不沾，此番莅临，也不太像是为喝酒而来，一进入酒馆先机警地确认了一下房门是否掩好，这才入座，什么也没点，就那样呆呆地坐着，宛如一尊入定的雕像，神色安详和蔼。

    “奥斯蒙德先生，”酒店老板亲自奉上一杯陈年老酒，陪笑道：“稀客，稀客，不知先生光临敝店，有何见教？”

    “不敢，只是各位雨夜来此，不怕怪物吗？”奥斯蒙德喃喃低语，对酒店老板递上的醇酒恍若不见。

    “怪物？”酒店老板嘴一咧，露出一颗闪闪发光的金牙，呵呵大笑：“酒壮怂人胆，我们这里这么多人，怪物来了乱打一起，还怕了它不成？”

    众人听了都是一声哄笑，他们久溺酒精，俱是好勇斗狠之徒，平时也不怎么吃教会那一套，只是碍于面子，才叫奥斯蒙德一声“先生”，若说有谁真的打从心底尊敬他，就是开大玩笑了。

    最需要惩戒的其实就是他们。

    “那可是一口吞了十五位警卫队员的巨怪，各位确定有胜算？”

    “就算没有胜算，醉死可总比在家里等死好。”

    “那么，我给各位出个主意，从现在起，你们皈依教会，托庇于神的名下，未准还能有个善终。”奥斯蒙德表情严肃，神色十分认真，“蔷薇美酒”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良久，才有一人站了起来，忍住笑，单膝跪倒，“神明大人恕罪，我等诚心忏悔，还望您大展神威，诛灭怪物，还我等一方平安！”

    众人哈哈大笑，有的猛锤桌子，有的连声唿哨，有的对瓶狂吹，没想到这位牧师竟如此幽默，倒是另原本有些沉闷的气氛为之一爽，奥斯蒙德也笑了，笑声未绝，空气蓦地变得沉重，酒馆所有人都被笼罩在神的权能之下，无法自由控制自己的身体，纷纷跪倒，假戏突然之间就成了真做。

    “神的脚下，谎言无所遁形。”奥斯蒙德森然道，长剑出鞘，最先跪倒的一人顿时身首异处，血溅灯影。

    众人大惊失色，想要求饶，嘴巴翕动，却无论如何也没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眼睁睁看着教会的长剑切开自己的身体，恐惧和痛苦如鲠在喉，有的人甚至眼泪都流了下来，但泪水和颤抖如果有用，还要忏悔干什么？

    奥斯蒙德机械地残杀着，简单、高效，只过了一柱香时间就将酒馆三十二人杀得干干净净，一身布袍被鲜血染成深红。为了确保逼真，他还特意将尸体切成碎块，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爪印模型，用力按在门外的湿地上。

    这样一来，湖边怪物夜袭酒馆，黎明之时便会传遍家家户户。

    “爱丽丝，剩下的交给你了。”

    “好。”

    碧蓝眼瞳的少女踮着脚溜进酒馆，奥斯蒙德替她掩上房门，接下来的几小时里，咀嚼声和吮吸声即使隔着一道门，仍清晰可闻。

    已经无法回头了。

    恐惧，彻底在小山村里蔓延。

    次日早上，最先发现尸体的人当场吓疯，主教大人亲临现场，倾全教堂之力才勉强安抚住村民情绪，奥斯蒙德满脸悲戚，为死难者举行了一次有史以来最盛大、最惨烈的葬礼。

    这已不再是袭击，而是屠杀。

    可是凭现在的小山村，并不足以抵抗湖边的怪物，这样下去，只怕没等到援军，就已全村覆灭。

    奥斯蒙德凑到主教耳边，悄悄说了些什么，主教沉吟半晌，缓缓点头。

    事已至此，为了平息神明的愤怒，只能献祭了。

    “先不要让乡亲们知道，等他们情绪稳定下来，再……”

    “我懂。”奥斯蒙德点点头，眼中写满悲悯。

    发生这样的事情，确实是任何人都不愿看到的，推行献祭，乃不得已而为之。

    早在远古时期，祖先们就是用这种方式解决类似问题的，而且，行之有效，所以在他看来，村民们应该很容易理解。

    毕竟恐惧，可以蚕食人的理智啊。

    最终的结果，是全票通过。

    至于人选，有一人当仁不让，力拔头筹。

    爱丽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