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适者生存

    四个月后。

    小仙终于如愿长出了牙齿。

    其时她已完全适应了衣不蔽体、四肢着地的野蛮环境，方圆一公里内的小动物一闻她的气息，便会立即掉头逃走，但是，除了昆虫等节肢动物外，她还没有真正猎杀过其他动物。

    尖牙、利爪或毒液是捕猎所必须具备的三要素，林小仙自然不会分泌毒液，但前两者，她却足以拥有。

    第一只猎物是一只成年松鼠。

    秋季来临，松鼠开始为过冬准备食物，林小仙与这只松鼠算是老对手了，无数次的争抢松子果实，早让双方对彼此行为模式了如指掌，一见到小仙爬到树上，松鼠便警觉地竖起耳朵，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她，将松果抱在怀里。

    小仙懒懒地打了个呵欠，显得全无精神，既不看松果，也不看松鼠，趴在枝头，竟尔睡着了，正好阻住了松鼠回巢的去路。

    松鼠静静地等了一会，而后小心翼翼地上前，抬爪轻轻碰了她一下，便迅速跳在一旁。

    没有反应。

    再次试探，依然没有反应，看来是真的睡熟了。

    松鼠先将松果掷了过去，确保即使她在装睡，也不能第一时间冲到松果处，这才略微放心地从小仙头顶跳过。

    小仙的确在装睡，只是她所觊觎的并非松果，而是松鼠。

    她左手一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揪住了松鼠尾巴，将它硬生生从半空中拖下，一口咬了上去。

    新生的犬齿还不够锐利，没能第一时间切断松鼠喉管，引起一阵激烈的反抗。

    松鼠回敬似地咬在小仙头顶，两颗敲惯坚果的长牙威力不容小觑，轻易敲开了捕猎者头皮，四只尖爪乱踢乱抓，情知无幸，求生本能依然驱使着它做出最后的抵抗。林小仙周身剧痛，鲜血淋漓，仍死不松口，直至嘴下猎物完全停止挣扎，才开始大口大口吮吸松鼠颈中热血。

    这是她第一次享受生rou和热血。

    味道极为鲜美。

    她如野兽一般从树上跳下，眼里闪过猩红的光，也不知是脸上血迹未干，经太阳照射后映在瞳中，还是本就如此。

    残阳如血，幼小的身影自林中隐没，小仙的成长在预料之中，待枫叶落尽，凛冬将至，就是巫女出面的时候了。

    孤身一人，她定然无法熬过严寒。

    然而自此一别，她竟然找不到林小仙了。

    莫不是给野兽吃了？不太可能，这附近方圆百里尽是松鼠刺猬等小兽，初时手无缚鸡之力的幼童俨成一霸，又如何会被吃掉？

    她心思缜密，又想到另外一种可能：林小仙已察觉到了她的存在，并有意躲避。

    而她很快就找到了支持这一想法的佐证，小仙的足迹出现在一条极为偏僻的山路之上，旁边还夹杂着不少其他的足迹，巫女心下一惊，她认得这种足迹，一般而言幼童遇到这种生物必定凶多吉少——狼。

    还不止一只。

    但是仔细观察，小仙的足迹和狼群并排而行，并不像是被当成猎物叼在嘴里，倒像是这个群体的一部分，沿着足迹走下去，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把地上落叶染成暗红，伸手去触，尚觉温暖。

    不是人血。

    想不到狼群竟会迁徙至此。更想不到林小仙被狼群拾获，成为狼孩。

    越来越有意思了。

    有了狼群的照顾，这个冬天就不需要她出场了。

    亲眼确认到小仙与狼共舞，巫女心满意足地离去。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不能像个保姆一样，无时无刻跟在孩子身旁。

    “后面的故事就很无聊了。”仙宫主人淡淡说道，好像所述之事与己全不相干，“无非就是狼孩跟着狼群捕猎巨熊、熬过一整个寒冬的故事，你还想看么？”

    “那，就跳过这段，直接看跟jiejie大人有关的部分吧。”

    “很好。”

    画面一转，鸟语花香，正是那万物复苏的季节。

    狼群俯下身，以跪伏之姿，任由巫女将孩子带走。

    尽管只经历了一个季度，冰雪和狩猎的洗礼已把孩子和狼群紧紧绑在一起，她并不想离去，但本能却告诉她分走不可，眼前这个两足站立的生物无可违逆。

    为了种群生存，个体的安危得失殊不足道。

    巫女抱起小仙，飞身离去，眨眼间就将狼群抛在脑后，小仙回头望着依然跪伏在地的狼群，发出一声长嗥。

    一时间嗥叫之声，响彻山谷。巫女脚步不停，长发随风飘舞，前所未有的香气刺激着女童鼻翼，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狼嗥声渐渐去得远了。

    一年的野蛮历练足够开发出小仙作为猎人的基础，接下来巫女要教她的，是文明与开化。

    她将林小仙丢进神社温泉里，精心洗遍身体每一个角落，持久的野外生存使她浑身长满长毛，严重影响了女孩形象，要想踏入文明社会，良好的形象必不可少。

    然而小仙却并不配合，大哭大闹，好好一个温泉搅得翻江倒海，更飞起一爪，朝巫女眯起的双眼中插去。

    这一爪来势甚凶，隐含狼型，是她跟随狼群捕猎时学会的猎食技巧，但这样的技巧捕食小兽绰绰有余，用来对付巫女，却就是鲁班门前弄大斧了。

    只伸出两指轻轻搭在小仙脉门之上，就化解了这足以致人死命的一击。林小仙用力过猛，收势不住，扑通一声跌进水里，呛了好一大口热水。

    她不会游泳，温泉虽不深，对一个一岁的孩子来说也不啻汪洋大海。巫女有心让她吃点苦头，看着她在池子里扑腾，嘴角含笑，就像欣赏一出幽默的舞台剧。直至水花渐弱，这才伸手一托，将她托出水面。

    林小仙喘息半晌，凶性再起，巫女早有防备，没等她动手，就将她整个人按入水中。

    “怎么样，服了吗？”她笑眯眯地看着不住冒出的水泡，虽然知道对方不会说话，也忍不住问出了声。

    她下手狠辣，分寸却拿捏得极好，并不是她喜欢施虐，而是深知这孩子野性难驯，若手段不狠，不足以让她顺服。

    折腾了一天，她才成功将小仙身上长毛刮去，看着那小小的身体焕然一新酣然入睡，巫女也顿觉疲惫，她伸了个懒腰，偷偷用铁链拴住小仙右足，这才放心就寝。

    乌璐只看得心中汹涌澎湃，面上泛起两道潮红，被jiejie大人如此关爱，真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为什么享受这关爱的，竟不是自己？嫉妒之意，油然而生。

    林小仙微微一笑，画面继续。

    此后的几年，巫女就像一个尽职尽责的母亲一样将所有精力投入到对林小仙的教育当中，教她说话、认字、读书、礼仪，培养品味，还为她量身打造了一套最完美的连衣长裙，一切只为应付日渐逼近的约定之日，至于猎人的技巧，反倒只偶尔涉猎。

    “师父，这样真的没问题吗？”林小仙照着镜子，两根小辫干净利落地垂在脑后，奶声奶气地问。

    “放心。”巫女摸了摸她的头，笑道：“你可是天才，不会令我失望的。”

    “是、是吗。”林小仙仍是有些紧张，毕竟五年来她所见到的人类只有巫女一个，猝然置身人群之中，还是众人瞩目的焦点，生怕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以致遭人嘲笑。

    “好啦，平时怎么教你的，你就怎么做就好，没事的，没事的……看，是谁来了？”

    蓦地里一阵爽朗的笑声直冲云霄，循声望去，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快步走来。他面色清秀，头发极黑，剑眉朗目，腰杆挺得笔直，一步一行虎虎生风，颇有一股人中之龙的气度。紧随其后的是黑压压的一片来宾贺客，他们原本都是猎人，只是今日事大，不得不身着西服，以示庄重。

    林小仙提起裙摆，盈盈拜倒，朗声道：“父亲大人安好，各位叔叔阿姨，哥哥jiejie好。”

    林展堂哈哈大笑，连声道：“好！好！”一手抚上女儿后颈，将她介绍给众人。

    她这一拜举手投足间风度翩翩，极尽优雅，众人都是看得呆了，没想到林家下代家主，竟是这样一个娇滴滴小姑娘，的一时奉承之声，不绝于耳。

    不过，这样的小姑娘当真能够扛起大梁，不负林家数代之托？人人都是将信将疑，猎杀可不是选美，今儿要展现的，也不是只要说几句好话、行几个礼就能蒙混过去的。总之，一会她若是不堪一击，那林家这个大丑，可就丢到天边去了。

    林展堂领着女儿离开别院，进入一间宽广的露台，但见青松翠柏，绿树森森，一股血腥肃杀之气扑面而至，林小仙浑身一麻，眼神渐渐变了。

    除了巫女之外，无人注意到。

    那是野兽般的眼神，她提着裙摆的小手微微颤抖，显然正勉力压抑住杀戮的欲望。

    “她的对手要倒霉了。”巫女一边想着，一边朝着她招了招手，微笑着点了点头。

    林小仙顿时镇静了下来，尽管杀戮欲仍在，却已不似先前那般狂躁。

    检验成果的时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