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引蛇出洞

    恐惧，在三人心底萌发。

    神子本不该产生这样的情绪，但林宁例外。

    现在的他除了力量强大，和一个普通人类也没什么区别。所受的教育方式、思维观念，都是基于七八岁孩童而确立的，尽管苏醒的记忆渐渐占据上风，面对完全无法以常理揣度的对手，还是会发自内心地感到无助和不安。

    纵使垂死之神的心脏，也不曾带给他如此的压迫感。

    那毫无生气的攻击凶狠而高效，角度诡异至极，林宁再挡一招，手臂给震得微微发麻。

    巫女身子弹起，在空中扭成一个奇特的S型，星光闪烁，又是一次星爆，规模尤在上次之上。

    此时周围已无物可挡，星芒数量太多，闪避是不可能的，唯一能救他们的，只有林宁了。

    他将全身火焰燃至最大，形成一个巨大的火盾，把吴凌烟和方珏也罩在其中，二人只觉浑身一凉，如坠冰窖，牙齿冻得格格直响，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星芒铺天盖地地砸在火盾之上，触火即消，一时难分高下，但林宁毕竟力量有限、耐力不足，时间一长，火势忽地一弱。

    吴凌烟猝不及防，险些被擦过的星芒击中，连忙向火盾中心靠了靠，星芒在地面上留下了一个半米深的圆坑，可以想见，如果击中的是吴凌烟会怎样。

    不能认输。林宁咬紧牙关，继续提炼冰焰，“我的能力应该不只这点而已。”他记忆被封，施展秘法所需的关键词汇便想不起来，只好消耗自己的生命能量，强行将秘法完成。

    火盾得鲜血助力，声威大涨，蓦地炸裂成千万火箭，每一支火箭又继续分裂，终于抵消了倾泻而下的星尘暴雨。

    林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缓缓落地。

    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已丧失战斗力。

    巫女当然不愿错过这个良机，扭身而上，手臂暴长，恶狠狠地向林宁小腹插去。

    当当两声，一张铁爪，一支血箭，与巫女十指相交，竟擦出火花。事出紧急，方珏不及瞄准，只得以箭为剑，亲身上前。

    见攻势遭化解，巫女也不回守，双腿齐出，分袭吴凌烟和方珏。这一下又是人类难以做到的，她的两只手竟如蛇一般缠住两人兵刃，身在半空，仍能保持平衡。吴凌烟镰肢斜挑，勉强挡住了这一击，方珏要躲原也简单，只需撤箭后退，自然踢不到她，但她却并未闪躲，硬生生地吃了这一脚！

    这一脚踢得不可谓不重，更有一股钻心的刺痛从伤口传来，钝器绝无可能造成这样的痛感，倒像是被某种尖利物体刺伤。方珏哈哈一笑，不顾嘴角鲜血，将巫女右腿抱住，再不放手。

    吴凌烟先是一惊，旋即明白了方珏所想，她是拼着身受重伤，强行限制住巫女，为他创造进攻条件。如此良机，他当然不会放过，铁爪疾挥，将巫女右腿连根砍下。

    只见一股污秽的黑血急喷而出，巫女飘身跳开，失去一腿丝毫不影响她的身法，而被砍掉的一腿仍拼命往方珏腹部伤口深处钻去，方珏又惊又痛，想要伸手去拔，却又不敢。

    吴凌烟挥爪把那条腿从脚踝处砍断，怪腿这才停止了挣扎，仔细看时，竟然是两条杯口粗的黑蛇！

    这巫女果然是假的！

    秘法·拟态。

    假巫女身体变幻，双臂和身体如烂泥一般缩小，各匀出一部分流向失去的右腿，几条黑蛇盘旋而上，竟又补出了一条右腿。只是事出仓促，未免不够对称，显得一腿长，一腿短，怪异可怖。

    三人自然不会知道黑蛇破壳而出时巫女就在一旁，因而自行模拟了巫女样貌，他们只觉眼前所见大出意料之外，既匪夷所思，又恶心妖异，令人头皮发麻。

    不过好歹确定了敌人真身，心里有了底，恐惧之情顿时大减。

    其时暴露在外的黑蛇已经清光，只要再清理掉扮作巫女的这群，任务应当就会圆满完成，但若仅仅如此，还远未达到目的，引蛇出洞，要引的可不是这几条黑蛇。

    夜刀神社。

    诗蔻迪满身大汗，正反复劈砍着飞来的木桩。

    虽是劈砍木桩，但那木桩飞行轨迹既快且奇，数量极多，又直指她要害，最开始还能勉强抵挡，时间一长，刀法散乱，便被木桩打了个鼻青脸肿，趴在地上。额头肿起老高的大包，鲜血混着泪水汩汩流下，甚是楚楚可怜。

    乌璐手中加劲，又是一轮木桩飞去，如雨点般射向诗蔻迪，眼见她已无力挥刀，一声轻叹，木桩尽数化为齑粉。

    “jiejie……”诗蔻迪身子一颤，深知又惹她不高兴了，便欲道歉。

    乌璐摆了摆手，飞身跃到她身前，柔声道：“辛苦了，一定很疼吧？”

    “不……不疼。”

    “还不疼呢。”乌璐轻轻替她抹去血迹，涂上膏药，“肿了这么个大包，都没脸出门了。”这一抹一涂，极尽温柔，诗蔻迪心中涌起一丝暖意，只盼这一刻永远不会过去；又盼自己所受之伤能再重些，好让jiejie能多“爱抚”她一会。

    乌璐嘻嘻一笑，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故意受伤可不行哦。”

    诗蔻迪大惊，面上一红，果然心里想什么都瞒不过jiejie。

    “好了，你呆在这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确认meimei无虞，她倏然起身，换了一套猩红色小振袖和服，上面绣着两朵盛放的樱花。

    “jiejie当真要去吗？”

    “对啊。”乌璐微微一笑，比衣服上的樱花还要甜美，“他们想引蛇出洞，那就让他们引好了，你还怕我回不来不成？”

    “那倒不是，只不过那几个人里面有……”

    “正因如此，我才非去不可。这等心腹大患，此时不除更待何时？”魔剑虚劈，半空里裂开一条幽邃的通道，依稀可见几个人影正紧张地对峙着，仅在通道外观看，就能感到一阵冷冽的杀气。

    诗蔻迪还想说些什么，红影一闪，乌璐已经消失在通道里，裂口关闭，偌大的神社顷刻间只剩下她一人，空荡荡的极为冷寂刺骨。

    假巫女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吴凌烟急攻数招，将蛇群逼得手忙脚乱，左臂又中一爪，黑血喷溅，断手旋即被方珏钉在地上，猎人狞笑一声，攻势更急。眼看就要将假巫女灭杀在当场，一道强烈的刀气破空而至，吴凌烟挥爪挡架，却被震出数丈，接连退了十八步才稳住身形，猎衣却已被划了十几道口子，腥气扑鼻。

    一抹鲜红的身影飘然落地，姿势曼妙，美若彩蝶翩翩，瘦弱的少女手持染血的魔刀，雪白的头发斜斜垂下，眼神冷厉如冰。

    刀尖径直指向吴凌烟。

    黑蛇趁机溜到她脚边，吐出信子，显得颇为亲近。

    “是你？！”吴凌烟大惊失色，这雪白的头发和长刀，分明就是那日逃出教堂火海时，误入神社见到的两个女孩之一。原来所要引出之“蛇”，竟是她们么？

    少女不答，目光移向林宁。她看上去不过八九岁的样子，一刀之威，直如石破天惊，周身散发的杀气令人不寒而栗，比上次见面时更加慑人，难道现在的孩子都如此变态了？看她眼神，好像又和林宁有仇，其中关窍，吴凌烟实在难以索解。

    他甚至不知道她是从何处冒出来的，说不定另一人就潜伏在附近，准备伺机动手。

    林宁虚弱地笑笑，算是打了个招呼。

    “你们认识？”

    “交过手。”

    “上次承你手下留情，不过战场无朋友，今番我可要趁人之危了，你可不要怨我，要怨就怨你能量太大。”少女语声婉转，却字字如刀，戾气深重。

    看来上次交手是林宁赢了。

    但眼下林宁为保护两人已耗尽力气，几近虚脱，再和她动手，只怕眨眼间便会送了性命，方珏自然不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吴凌烟欠他一个人情，也不会坐视不理。

    他横爪当胸，拦在林宁身前。

    少女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眼，双眼微眯，问：“你是谁？”竟是不认得他了。

    吴凌烟哈哈一笑：“我们以前见过一面，小朋友，难道你小小年纪，就如此目中无人吗？”

    回答他的是一道森冷的刀气，吴凌烟知道硬接不得，铁爪飞出，直取黑蛇。

    围魏救赵，少女果然回刀挡驾，发散的刀气不能凝聚，便难以构成威胁。方珏本可以趁机出手，但她见对方不过是个小孩，又生得好看，怜惜之情油然而生，抱起林宁退在一旁，并不插手。

    那孩子竟如此在意黑蛇。

    少女对着黑蛇低低说了什么，黑蛇便退入井中，吴凌烟只觉眼前一花，鲜红的身影已至身前，大惊之下，胡抓乱劈，终于挡开了这一刀。

    第二刀却紧随而至，在他右肩开了一道口子，深可见骨。

    少女冷哼一声，纳刀入鞘。

    她并不喜好杀戮，这人右肩中刀，已丧失战力，没必要再跟他纠缠了。

    孰料那人竟悍勇至斯，明明已经伤及关节，却好像没事似的提爪再上，一时大意，猩红的和服被利爪撕破，雪练般的肌肤上留下道道抓痕，痛不可当。

    那铁爪每根爪尖都布满倒刺，只轻轻一抓，便足以皮开rou绽，血流不止。

    乌璐痛叫一声，倒跃而出，一双杏眼很恨地盯着吴凌烟，撕下衣袖，扎在大腿伤口之上。

    她根本没想到对付这家伙还会受伤，更不会想到吴凌烟神经系统早就被破坏了，既感觉不到疼痛，也不怎么依赖关节。

    看来，还得用真本事才行。

    她缓缓抽出胧剑，气势与方才截然不同，飘着血腥的空气仿佛都为之凝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