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凶兆

    教授不见了踪影。

    方珏原以为他是和吴凌烟一起回来的，孰料两人竟会中途分散，而他也并未回到林小仙的小屋，那么这位教授，究竟去了何方？

    在冷原这样的地方失踪，结果往往只有一个。

    众人都知道那是个什么结果。吴凌烟轻咳一声，缓缓开口：“不会是死在主教手里。”

    “怎么说？”方珏轩眉一挑。

    “我被主教打落钟楼的时候，他早就不见影了，主教可没出手对付过他。”

    “那好，这一条姑且排除，那时候冷原街上除了逃难的也不会有什么人，所以也不会碰到暴民。”

    “不，还是有一些其他人的。”吴凌烟沉声纠正。

    “什么人？”

    “军队。”这两个字他说得极轻，却饱含着无限怒意，人人都听得出来，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语声一转：“不过实验大楼里的实验品都是青壮年人，你可以放心。”

    方珏轻轻嗯了一声，不再说话。排除这几种情形后，答案已呼之欲出。

    孟昱只是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学教授，他对学术的严谨无人可及，在没得到明确的结论前，断不会一个人偷偷逃走。那么能说得通的，就只有两种可能：独自一人深入研究，或被黑水吞噬。显然，后者的可能性远远高于前者。

    “方jiejie……”

    “我没事，别管他了。”方珏摆摆手，微微一笑。

    说来也怪，她对这位恩师本十分敬重，孟昱在她平时的生活中也帮了不少忙，两人的关系名为师生，尤似父女，眼下教授失踪，她竟并无太多担忧伤感之情。打从在地底身遭暗算，她对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便不怎么关注了，所谓人心难测，即使以她现在的双眼，能看透世界，亦看不透人心。

    便是看透了却又如何？

    “闲话少叙，下一步要干什么？”她打个呵欠，身子往椅中缩了缩，右手食指和拇指之间粘连着一条血丝，一闭一合，循环往复，显得意兴索然。

    林小仙不以为意，写道：“你们在城东见过黑蛇吧。”

    吴凌烟和方珏同时点头，林宁虽然不知，倒也安静懂事，没有开口询问。

    林小仙点了点头，神色凝重，在纸上划下三个字：夜刀神。

    这三个字力透纸背，一笔一画宛如蜿蜒疾行的黑蛇。

    她早晚要向夜刀神动手，此时巫女身死，两个徒弟修为尚浅，正是良机。

    唯一的问题是，夜刀神社远在东瀛，没有那把切开空间的魔剑，无法直捣黄龙，而她们却随时都能进攻冷原。两个小女孩潜力极强，尤其是红头发那个，与林宁交手后实力估计会再度提升，如果有朝一日她们达到了幻空的境界，那便无可抵挡。

    先下手为强，既然不能直捣黄龙，就引蛇出洞。

    那日幻空留下的黑蛇数量虽多，却极为脆弱，把它们尽数剿灭想来会引起神社注意，只要把小女孩诱来冷原，哪怕只解决掉一个，神社便不足为惧。

    “下手要狠，一条也不能留下。”

    林小仙仅剩的一只眼睛中闪露凶光，转瞬即逝，在座三人俱是心中一震。

    方珏暗暗咂舌，血丝断裂，暗想：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昔日的最强猎人虽然只有双手能动、一只眼睛，没准会使什么强力秘法，倒惹她不得。

    吴凌烟也是吃了一惊，本想向她打听黑猫盗贼团的事情，被那目光一震，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保重。”林小仙眯眼而笑，先前的凶戾之气荡然无存，灿若春花。

    但是他们所面临的敌人并非只有黑蛇。

    黑水褪去，冷原人恢复了热情好客的本性，走上街头，誓死捍卫将他们从诅咒中救出的女神。

    原本地底邪神心脏爆亡，临死前的诅咒驱使黑水如海啸般爆发，几乎就要将冷原整个拖入海中，孰料半路里竟然杀出个巫女，牺牲自己，硬生生把诅咒给破了。

    人们自然感恩戴德，女神虽死，两位神使却已将她的教义告知了世人，任何敢于同女神作对的人，都将成为他们的敌人！

    方珏弯弓搭箭，三道猩红的闪光电射而出，眨眼间就将包围过来的三位原住民击穿。

    她的实力已然今非昔比，普通的冷原人拦她一人都拦不住，更何况吴凌烟和林宁也不是省油的灯，三人在古老的石路上穿行，聚拢的市民丝毫没能阻碍他们的脚步，不足半天便行至城东。

    对方珏而言，这里一切开始的地方。

    在神之墓地得到超凡的视觉，从而发现常人看不到的小门，通过鸟巢实现愿望、治愈血疫。

    那个人早就知道了，所以才会向她提起地下埋葬的神。想到这里方珏不寒而栗，似乎所有人都在照那个人的剧本蹒跚前行，而犹不自知。那只独眼中究竟隐藏着多少智慧和秘密，将多少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她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

    黑蛇从四面八方涌来，还混杂着几个颤巍巍的站立的身影，夜刀神的信徒与巫女的子嗣沆瀣一气，令人作呕。

    那几人生得极高，走姿怪异，就好像是积木堆起来的玩具人，一步一颤，显得颇为滑稽。

    方珏不想跟他们废话，血箭连射，直取对方首级。

    诡异的是，血箭穿过脑壳竟然只微微让他们顿了顿，脚下不停，缓慢而坚定地配合着蛇群，慢慢逼近。

    三人都是一惊。

    这些黑蛇不容小觑，角上施展的星爆威力极大，数量又多，可能还有剧毒，稍一不慎就有性命之虞，再加上几个似乎刀枪不入的怪人，情势之凶险，不逊于他们此前所经历的任何一次猎杀。

    吴凌烟镰肢一探，叫道：“人交给我！”疾冲出去，一爪将最前面那人斩了一道口子，后面那人想要支援，却被镰肢死死钳住，动弹不得，嘴里发出痛苦的咝咝声，头颅爆开，伸出数条长长的黑蛇，张口向吴凌烟咬来。

    原来如此！吴凌烟大惊失色，急欲后退，铁爪却被先前一人体内爆出的黑蛇缠住，若不自断一臂，别想后退半步。正彷徨无计，两支血箭破空而至，一支射向吴凌烟铁爪，把缠成一团的黑蛇打散；另一支箭却如活了一般，将弹向他的黑蛇生生串在一起，角度之奇、方位之准，令人禁不住大声喝彩。

    吴凌烟一爪赶上，把它们挥成两段。这些寄生在人体的黑蛇没有长角，但体型比长角的同类大得多，血箭穿过脑袋，射中的不过是蛇身间的空隙，当然阻止不了他们的脚步了。

    顾不上道谢，吴凌烟展开爪势，不敢再存丝毫轻敌之心，和余下蛇人斗在一起。

    林宁却不愿动手。

    以他的能力，消灭这些黑蛇不过一瞬，可不知为何，每每举起永生剑，或者想要施展秘法时，心头便会无比地刺痛，痛得他浑身冷汗直冒，跪倒在地。一束星芒重重轰在林宁头顶，将他整个身子炸向空中。

    “宁宁！”方珏惊叫一声，只见一条铁链“刷”地飞出，卷住林宁柳腰，将他拽了回来。

    “看好他。”吴凌烟把他扔给方珏，铁链甩动，一把铁爪动如流星，躲在暗处施展星爆的几条黑蛇当场断成数截。

    林宁的样子有点奇怪。

    星爆威力虽大，可只能直线移动，速度只能称得上中等，要躲开其实不难。林宁的实力是三人中最强的，方珏和吴凌烟都能躲开，他没理由被击中。幸好伤势不算严重，只擦破了额头，方珏替他抹去血迹，眉间微有忧色。

    见她担忧，林宁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指了指自己心口，说：“方jiejie，我这里好疼。”

    心疼？方珏舒了一口气，笑道：“傻孩子，人总是会心疼的，不要……”她突然住嘴，意识到林宁根本就算不得“人”。

    林宁却似乎对这个说法相当满意，嫣然一笑，挥出一道火墙。

    火墙去势甚凶，范围巨大，宛如怒海狂涛，吴凌烟就地一滚，堪堪避过，与他交战的蛇群就没那么幸运了，一时间咝鸣之声，不绝于耳，烧焦的灰烬随风而起又簌簌落下，终至归于沉寂。

    吴凌烟还是第一次见林宁出手，心下暗暗吃惊，这似乎已不是猎人能达到的境界了吧！区区神子就如此强大，那所谓的“神”，又到了何等地步？只怕举手之间，世界就将分崩离析。

    死去多时的神一次心跳就能引发地震，如果神的真身降临于世，当然会引发世界性的灾难，但那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因为微光隐修会。

    神的威光不容置喙，但异域邪神和远古伪神，则另当别论。

    翠绿的火焰撕裂天空，所到之处云层熊熊燃烧。

    从冷原抬头望去，天地青黄相接处依稀能看到一片妖异的绿云，正急速靠近。

    来得还真快。

    只听“轰”地一声巨响，城南明罗湖被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湖水顷刻间蒸发，大地亦为之一颤。深坑中一团幽绿色的身影缓缓升起，无人能说出那是怎样的一种形状，看起来就像一个诡异的非几何球体，一半软软地黏在深坑中，另一半鼓胀得像充了气的气球，盛燃绿焰宛若成群鬼火，忽闪忽灭，绕着球体轻轻飘动。

    它蠕动几下，似乎对这块地方相当满意，整个身子都滑入深坑之中，就此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