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死别（3）

    几小时前，夜刀神社。

    诗蔻迪和乌璐正襟危坐，虽然知道那个时刻终将到来，但真要她们去面对，仍是难以接受。

    尤其是诗蔻迪，一张俏脸神色凄惶，点点珠玉止不住地在眼眶里打转，眼看就要堕下泪来。

    “又哭！”乌璐轻声斥责，语气严厉。

    她不说则已，一说惊人。诗蔻迪再按捺不住，小嘴一扁，“哇”地大哭起来，简直就像冲破闸栏的决堤洪水。乌璐手足无措，又气又急，瞪着她说：“你……”然而“你”究竟哪里不对，却说不上来，是以只说了一个“你”字，就戛然而止。

    夜刀神幻空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别不必再说，伸手将哭泣的女孩揽入怀中。那火焰般的红发是如此柔软，她耐心地为她擦干泪痕，捏起她的脸颊做了个微笑的表情，说：“你笑起来这般好看，就别老是哭鼻子了，好吗？”

    诗蔻迪含糊地应了一声，堪堪止住的泪水再度泛滥，她心情激荡，把头埋在幻空怀里失声痛哭。

    幻空暗自叹了口气，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心理太过脆弱，极度缺乏自信，遇到困难往往不是考虑怎么去解决，而是哭泣求饶。这样下去，又如何才能独当一面？

    她终究不可能陪她们一辈子，乌璐虽然沉静聪慧，俨然一副小大人模样，但论天资，比之meimei颇有不如，所以她注定只能将阿赖耶交给诗蔻迪，“其刀非至圣至贤者莫能驾驭。”

    “等你头发长了，我给你扎两条马尾辫，怎么样？”

    “嗯。”诗蔻迪抽噎着答应。

    乌璐撇撇嘴：“jiejie大人，您就是太惯着她了。”

    “的确。”幻空并不否认，“不过你也不要总是嫌弃meimei，阿赖耶和胧只有刀剑合璧，才能发挥出真正威力。”

    “我没有嫌弃，只是……”

    “恨铁不成钢，对吧？”幻空微笑，“多给她点时间，她的成长将会远超你我想象。”

    尽管心里不服，乌璐还是诚惶诚恐地低下头，小声应道：“是，我很期待。”

    “时候不早了。”幻空看了一眼天边的黑云，一手牵着乌璐，一手牵着诗蔻迪，似要出门远行，“璐璐，动手吧。”

    乌璐抽出胧剑迅捷无伦地在半空中划了一下，开出一条直通冷原的隧道，三人眨眼间便出现在了冷原。她们落地的位置不太好，竟落在了码头西侧靠近灯塔的小广场上，浓重的血腥味和冰凉的海风扑面而来，热情好客的冷原人以独具地方特色的方式向她们献上最热烈的欢迎。

    乌璐动也不动，依稀见得寒光一闪，聚拢的暴民尽数倒下，几秒钟后，才在咽喉现出一道极细的血线，只因乌璐动手实在太快，虽已致命，血液却尚未及流出。她的剑术已尽得夜刀神真传，纵使同一流高手交锋也绰绰有余，所欠缺的唯有一点火候。诗蔻迪看在眼里，心下惊怖，又是佩服，又是羡慕。

    自己这辈子恐怕是达不到这样的境界了，只要一会的任务不拖后腿，她就心满意足。

    那便是在jiejie大人消灭黑水期间，确保她不被任何东西打扰。

    她握紧了手中的刀。

    其实，这个任务根本毫无难度。

    教堂杂鱼虽众，对乌璐造成不了半点威胁，幻空之所以迟迟不杀主教，就是为了让诗蔻迪多多见血。

    对那孩子来说，只有克服对鲜血和猎杀的恐惧，才能真正坚强起来。

    也差不多了，再拖下去，璐璐会累吧。

    幻空抬起左手，主教的巨镰便刺不下去，空气中似有一道无形的墙壁，镰尖离巫女手心仅余一寸，却仿佛比天堑还难以跨越。

    她微微一笑，右手食指无名指之间多了一张符纸。那符纸平平无奇，上面用殷红的朱墨绘了个大大的“灭”字，虽不明其理，主教本能地感到危险，大喝一声，镰刀狂舞，宛如如一个飞转的陀螺，这样无论对方从何方进袭，都势必为旋转的镰刃击中。

    巫女丝毫不以为意，她从不关心猎物的作战方式，反正她杀人不用第二招，陀螺转得再美，要让它停下，也容易至极。

    手指轻挥，符纸激射而出，快逾闪电。

    主教以杖拄地，身子缓缓跪倒，原本低矮的身躯在巫女仙姿面前显得更加卑微，月光如雪，照在幻空素白的肌肤之上，她人明明就站在那里，却又如此虚幻，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主教绝不会相信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就是杀害自己的凶手。

    最可怕的，是她仍闭着眼睛，剧斗多时，不仅没有受伤，就连一滴汗也没流过。

    这，才是真正的怪物。

    “你……为什么也来趟这浑水？”他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咝咝问道。

    幻空歪着头，一脸漫不经心：“你野心太炽，多行不义，若是放任不管，世上岂非又多了一个眷族。”

    “咳咳，好一个野心太炽！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蜕……”

    巫女眉头一皱，似乎见她手指动了动，主教大人便再也说不下去了。先前掷出的灭符仍留在主教体内未曾引爆，她心性善良，本想让他死得轻松些，孰料他知道的稗官野史还不少，竟要当着她面揭她疮疤，是以只听了一个字，当即引爆符纸。

    接下来……

    幻空从钟楼俯瞰冷原，这个高度比之观月台仍颇有不如，但也可以将就。

    这些冷原人简直自闭到了极点，地震来临竟不去逃生，而宁愿选择呆在自己的破屋中等死。所幸那并非真的地震，否则连经灾难洗礼，这些不会逃生的家伙恐怕也剩不了几个了。

    能将他们唤出家门的唯有钟声。

    “当，当，当，当……”

    十三响钟声循环往复，意味着人们要去钟楼朝拜，见证神的旨意。

    他们点着火把带着提灯倾巢而出，手里cao着各式各样的菜刀农具，步履蹒跚，嘴里念念有词。谁也听不清他们是在嘀咕些什么，包括他们自己。每个人眼中都闪烁着骇人的光芒，远远望去但见火光点点，漆黑之夜，疯狂进军，让人不寒而栗。如果此时有哪个倒霉的外乡人喝醉了在街上闲逛，势必要当场吓醒。

    幻空满意地看着人群聚集到钟楼之下，乌璐和诗蔻迪持剑侍立，遍地鲜血正兀自流淌，没过脚踝。

    她微笑着，翻身跃出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