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失败作（4）

    脚步声响。

    吴凌烟深吸一口气，瞪大双眼。

    不祥的光亮驱散黑暗，蛰伏已久的猎人们猝然发难，宛如扑向猎物的狼群。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两名士兵没做多少抵抗就被撕成碎片，除了吴凌烟身中三弹外，全员无损。简单的包扎过后，接下来要做的，是取回他们的武器。

    吴凌烟留意过士兵收缴武器后存放的地点，离他们当前地点足足一公里，他和自己的铁爪联系得十分紧密，甚至能感受到铁爪的呼唤——它就在那里，不会错。其他兄弟们可就不好说了，毕竟年代久远，当年使用过的猎人工具可能早已作古，能找到任意一件武器都稳赚不赔。

    众人在吴凌烟和蛇老大带领下悄无声息地前行，沿途哨兵根本没想到竟会有人逃走，除吴凌烟之外，其余数人皆经验丰富，神不知鬼不觉就取了哨兵性命，干净利落之极。但越是顺利，吴凌烟就越觉不安，号称进得去出不来的实验大楼不可能就只这点防御，难道他们正酝酿着什么阴谋，请君入瓮？

    其实他却是太过谨慎了，任何传言原本就有夸大的成分，再加上“那件事情”发生后实验大楼ABCD四个区域互相倾轧，内部已是一盘散沙。这个冷原人人谈之色变的噩梦之地早已腐朽，只需从外部施加一点压力，便会轰然倾塌。

    再度将铁爪套在手上，吴凌烟顿觉无比踏实。铁爪竟也发出了回应似的颤动，爪尖斜指，正是当日邹可儿被带走的方向。

    “你这猎人工具，倒颇有灵性。”蛇老大抄起一把剔骨尖刀，舞了几个刀花。

    吴凌烟点点头：“它指的应该就是女囚方向，咱们去吧？”

    蛇老大轻笑道：“你是老板，可不用征求我们的意见。”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跟上。

    实验大楼里里遍地都是空荡荡的床铺和灌满鲜血的输液瓶，奇形怪状的尖锐器械随意丢在过道，就好像所丢弃的不是什么精密设备，而是孩童玩腻的玩具；尽管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和血污，仍让人看了心里一片发毛。

    这是真正的地狱，丧心病狂的人才会设计出这样一个场所，打着正义光辉的旗号，行残忍屠杀之暴行。最可怕的是，冷原作为最大的隔离区，实验大楼的设立是世界各国联合批准的，云集了来自五湖四海的顶尖科学家，如果这等骇人听闻的行径已为世人所接受，那冷原之外，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吴凌烟定了定神，不敢再去想，其他人的事情，也与他无关，当务之急找到邹可儿。

    蛇老大突然想起一个致命的问题，他赶上吴凌烟，小声问：“你知道你的小女朋友囚室的密码吗？”

    吴凌烟一愣，无暇去纠结两人关系问题，摇了摇头。

    仅仅拿到士兵的钥匙卡是没用的，不知道密码，还是打不开门。如果每间牢房的钥匙卡和密码都不尽相同，则更加糟糕。说不定掌握邹可儿房间密码的哨兵已经死在了他们手下。

    “计划变更。”蛇老大回首招呼众人，“接下来我们去主控室，释放所有病人。”

    这一下可谓奇峰突起，众人却无一人持有异议，看来蛇老大在他们心目中威望极高，说一不二。“你能让猎人工具换一个目标吗？”他问。

    “不行，我没法控制它。”

    “那好吧。”蛇老大双眉紧锁，缓缓点头，“跟我来。”

    “您知道路？”吴凌烟问。

    “大概记得。”他只说了这几个字，便不再多言。

    一般的病人是没有任何资格去主控室的，那是受“那件事情”直接牵涉的九人蛰居之所，是诞生和处理摩西计划失败作品的温床。蛇老大曾经差点就成为了第十人，只是天资较差，没能看破脑中出现的幻象，与神的启示失之交臂。

    如果那九人还健在，势必要有一场苦战，单凭他们六人赢面还不足三成。

    不过既然逃了出来，那就试试吧。说不定九人早已作古，又说不定此时的他已经超越了他们；未战先怯，可不是他蛇老大的风格。

    通往主控室的路上防守更加松懈，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没有人愿意靠近怪物，自是有多远便躲多远。吴凌烟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他不喜欢这种带着死亡气息的寂静，就像暴风雨来临的征兆。

    主控室抵达。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九具生满苔藓的石棺。

    其中一具早已打开，空空荡荡，剩下的八具则完好无损，呈扇形排了一地，占据了主控室三分之一的空间，诡异非常，与之相比棺材后庞大的电子设备反倒不足一提。

    蛇老大满头大汗，慌忙示意众人停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步一步挪到最外面的石棺旁，屏息静听，确认无恙后，又轻轻敲了三下。

    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蛇老大松了一口气，如法炮制，直到敲遍所有八具石棺，这才蹑手蹑脚行至主控室电脑前，一通乱按。

    忽听警报大作，刺耳的铃声由远及近，又由近至远，来回往复，蛇老大知道这是释放所有病犯后必然触发的警戒信号，大声道：“任务完成，撤！”

    “撤”字刚出口，只听“砰”地一声大响，一张棺盖腾空飞出，势如雷霆，将离门口最近的一人削成两段！

    众人大惊失色，这一击若是击向他们中任何一人都无从躲避，甚至根本没看清发生了什么。除了被削成两段的那人，人人都在心底捏了把汗，感叹自己运气过人。

    一具没穿衣服的死白躯体从石棺中站起，肤色同先前见过的瘦高个别无二致，但他的头部却远比瘦高个大得太多，倒跟教堂里那园丁比较像，只是没有那么多波纹褶皱，显得僵硬冰冷。

    这下麻烦大了。

    蛇老大心中惊骇，此刻却已骑虎难下，除了一拼外再无其他路可走。

    吴凌烟已经冲了上去。

    他展开爪势，斜抓横扫，翻翻滚滚攻了几十招，毫无章法，竟连一道血痕都没在对方身上留下，但见那人身形飘忽，如鬼似魅，有好几次眼看就要击中，却终是差了分毫。

    血液喷溅，吴凌烟已多处挂彩，有三处都是足以让人失去战斗力的重伤，只是他丧失了痛觉，全凭一股狠劲，强行无视了身上伤口。但如此打法终非长久之计，时间一长，先倒下的必定是他。

    蛇老大情知时不我待，身子一晃，加入战局，脖颈伸得老长，辨明方位，一口咬下。他锁定目标靠的是舌头而非双目，就算敌人再快一倍，他也有把握命中。

    如他所料，两根长牙嵌进灰白的皮rou，方欲注射毒液，却觉嘴里空空如也，没有丝毫触感，就好像咬到的不是什么实体，而是空气。蛇老大做梦也没想过如此奇事，急待后撤已来不及，胸口重重挨了一爪，离身飞出。

    他分明已经咬住了，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旁观众人也大感骇异，老大的尖牙确实扎进了对方肩胛，可仔细一看，竟没留下任何伤痕，远远望去只觉那人一招一式是如此的不真实，吴凌烟一人仿佛正跟五六个人相斗，当真匪夷所思。

    吴凌烟也注意到了方才那诡异一幕，再看对方动作身形，其实也并未有什么奇特之处，只是无论如何也碰不到他一下，就好像跟他交战的是一个个虚假的幻象，但又真真切切能对他造成伤害。说不通，实在说不通。

    他转换思路，只守不攻，在确认对方真身前不能轻举妄动。

    然而对方并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

    又一具石棺缓缓开启，一个肥大的身影从棺中滚出，激起一片尘土。

    同样的灰白肤色，同样的衣不蔽体，此人相较先前那人，相貌更为惊悚：他没有脖子，全身肥rou像烂泥一样流淌，一颗篮球一样的怪头却尚余人样，五官端正，面带笑容，慈祥地看着在场六人，高举双手。

    不好！蛇老大面色大变，竟来不及出言提醒，眼前便被刺目的蓝光笼罩，再看不到什么了。

    这一场星爆规模巨大，当场又有三人被炸得尸骨无存，其中两名俱是不知名的狱友，另一个却是先前与吴凌烟交战的敌人。吴凌烟曾在黑蛇角上见过这种秘法，见势不妙，及时缩进一具敞开的棺材里，这才逃过一劫；蛇老大本无生理，好在站得离被火烧焦的那人较近，他展开火盾，将两人罩了进去，一并幸免于难。

    翠火给他降下惩戒的同时，也赐予了他教会之剑。

    血管里流淌的幽绿血液正是大主教力量的印记。

    胖子眯着眼盯了他们几秒，左手一扬，飞出一团火球。火球在飞行途中越长越大，势不可挡。眼见三人无从闪躲，烧焦人有样学样，挥出一团翠绿色的火球，与胖子的火球在空中相撞，同时消失无踪。

    “我拦住，你们先走。”烧焦人说起话来极其艰难，虽只几个字，却似用尽平生力气。

    吴凌烟一时难以决断，除了胖子之外还有六口棺材，尽皆醒来势必难以抵挡，留在这里送了性命只是时间问题，但就这么把他丢下未免太过残忍。

    “走啊！”他大喝一声，两团绿火激射而至，蛇老大一把抓住吴凌烟手腕，回身就走。

    便在此时，两声沉重的闷响砸在所有人心头，吴凌烟和蛇老大俱是一凛，情知逃走已不可能。

    是棺盖滑落在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