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通往神的道路(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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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女孩用流利的日语问道,不可思议的是吴凌烟竟然听懂了。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他身上的伤口和烧痕还隐隐作痛,说明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也就是说,他打开了门,从星空中掉下来,没有摔死,反而落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地方,典雅的木质风格与冷原完全不同;两旁的草丛开满鲜花,不时还有蝴蝶飞过,空气里的花香醉人心脾。两个年纪相若、长相也极其相似的女孩正在中间的矮厅里吃着便当,从天而降的吴凌烟把她们吓了一跳。 拥有一头火焰般红发的女孩缩起身子,白发女孩则拔出了刀。别看她个头娇小,速度之快却令吴凌烟毫无抵抗之能。 “你是谁?” 她再度发问,语气冷如春冰。 吴凌烟看得呆了,喃喃道:“我……是在做梦吗?” 他说的当然是中文,但女孩同样听懂了:“可以这么理解。” “……理解什么?”吴凌烟一头雾水。 “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啊。”女孩轻蔑地将刀自他颈上移开,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眼前的不速之客,丝毫不加掩饰脸上的厌恶,“既然不知道那就请离开吧,我们很忙。” “我倒也想走。”吴凌烟苦笑:“可是……我连怎么来的都不清楚。” “是吗?”白发女孩手起刀落,生生将空间劈开一道裂缝,刚好容纳一个人的身位,隔着裂缝能够看到一座阴森森的教堂孑然肃立,那针刺般锋锐的尖顶不是冷原又会是哪?“请吧。”她优雅地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吴凌烟骇异非常,就算对方不催他也丧失了继续待下去的勇气,明知对面是冷原,跳进裂缝的瞬间脚底接触到的石子路还是令他如此安心。这一秒跨进裂缝,下一秒吴凌烟就站在了大教堂门前;零星经过的行人奇怪地望着他,就好像看着一块布满灰尘的狗rou,玷污了大教堂的圣洁。 吴凌烟如过街老鼠般仓皇逃窜,他恨不得马上飞回“家”里,事实证明他根本不具备独当一面的能力,林小仙算错了,大错特错。 好在这一路风平浪静,吴凌烟的大脑已经不起惊吓,他只想快点见到认识的人,见到林小仙。 离“家”还有十几步远的时候他闻到一阵饭香,这才意识到天色已暗、夕阳西沉,家家户户都开始生火做饭,袅袅炊烟为这被尖刺割裂的天空披上一件虚假的暖衣。吴凌烟惊奇地发现餐桌上已摆好了饭菜,虽然简单,却色香俱全。难能可贵的是摆在中间的烧鸡处理得极其干净,看不到一点血丝,升腾的热气刺激着吴凌烟的味蕾,他放下铁爪,伸手就要去抓。 林小仙按住他的手,做了个洗的动作。 吴凌烟不得不暂时收起馋虫,现在的他确实太脏了,活脱脱像烂泥地里爬出来的水蛭,又黑又滑,臭气熏天;然则用食物来迎接历尽厮杀存活归来的战士岂非最大的褒奖?又何须介怀肮脏与洁净。林小仙极度厌恶血腥味,尤其无法容忍自己刚洗过澡就沾染上那种污秽的气息,所以宁可引起吴凌烟的不满也要逼他去洗。 老实说,以幸存者的身份美美地泡上一通热水澡也是不错的享受,吴凌烟可以趁这段时间稳定心神,好好梳理一下思绪。如果真的能做到的话。 虫洞假说是指宇宙中可能存在的连接两个不同时空的隧道,难道说他从夹层逃出来的时候误打误撞,居然撞进了虫洞?就算不是,性质也相去不远;毕竟现实中没人真正见过虫洞,已知的所有猜想都来源于推论,以冷原这个地方的诡异程度来看,跨越虫洞勉强可以说服自己接受。问题是真的有可能吗?人类能够安然无恙地借助虫洞,从某个地方瞬间抵达万里之遥的另一个地方?光想想就不寒而栗。 呼,烫死了!吴凌烟猛地从浴缸里跳了起来,原来他思考得太过专注,以至于忽略了水温。想起外面林小仙还在枯等,心中一凛,连忙堵住越开越大的脑洞。 林小仙倒是不急。 她只吃了几样素菜就饱了,婴儿暂且还不适合吃这种东西;左右无事,她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等,顺便还能帮吴凌烟把饭菜加热。 吴凌烟一推门就看到余温尚存的烧鸡,制作精巧的水果沙拉点缀其间,金黄色的面条光鲜诱人、香辣爽口,方才还再三默念的餐桌礼仪转眼间抛到九霄云外,吴凌烟撕下一条鸡腿,如狼似虎地吞咽咀嚼。婴儿咯咯大笑,兴奋地拍起手来,逗得林小仙也忍俊不禁,她的笑容单纯明媚得像太阳。吴凌烟吃到一半将速度稍稍放缓,说道:“介意我汇报一下情况吗?” 林小仙摇头,意思是“请便”。 “那么我开始了。”吴凌烟喝了一口水,打开话匣:“小仙你认识毒蜂吗?” 林小仙又摇了摇头,同时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听闻毒蜂是当世仅存坚持用毒的猎人,隶属于衰落已久的“见血封喉”——一个精研毒理学的猎人旁支,代表作品有二战时期的沙林、Tabun等。不幸的是,这些神经毒素对正常人类的杀伤力远大于渴血症,教会立即以非人道之名将其取缔。时过境迁,见血封喉沦为罕见的植物,“毒物派”终于消失在猎人的历史中,只留下浓墨重彩的罪恶为世人所知。她对于毒蜂这名字的印象,就像大学毕业后初中同学聚会,偶然瞥见一人躲在角落里独酌,你试着上前招呼,也能清楚地记得他的名字,想说的话语刚要出口却如鲠在喉。 因为除了名字,你们根本就不认识啊。 吴凌烟理解了她的意思,续道:“我到达教堂的时候,一个人也没有,地上全是趋近凝结的血迹。我沿着血迹走到尽头,也就是一楼祷告厅,看到有人跪在女神像前——说实话,我今天才知道教堂供奉的居然是位女神——那家伙自称毒蜂,脸色很差,跟虫子也差不了多少;他说他化掉了尸体,在等某个人。” 化尸水。对毒物派来说这种东西可谓司空见惯,用以代替教会奉行的火葬。 “很幸运的是我没有陪他等太久,他等的人很快就出现了,只不过人数比我想象中要多了不少……对了,你喜欢看电影吗?” 林小仙一愣。 “看样子应该是不喜欢吧。”吴凌烟又将一块rou填进嘴里,舔了舔嘴唇。“我毕业前倒是颇好此道,尤其是各种重口味B级片,用粗劣的五毛钱特效做出番茄酱四溅的场面效果,和我这种人太他妈契合了。”他抬高声调,勉力压制着自己心中的恐惧,继续说道:“绝大多数都是看过就忘,真正能留在脑子里的很少很少,B级片嘛,大家都按同样的套路来,图的就是个刺激;不过有一部,确切的说是一个系列,却着实让我眼前一亮。”
“《人体蜈蚣》。”他一边说,一边悉心留意林小仙的表情。林小仙神色木然地叉起一片黄桃,直至咬得细碎才肯咽进肚里,吴凌烟在说什么,似乎全未放在心上。 电影。 林小仙从来没看过这种东西。有人曾跟她提起过电影,关于原理、意义和传达的感情,可她并不认为在银幕前欣赏他人明摆着的演技是件有趣的事;尽管如此她终于还是被那人说服,她们约定重见天日后第一件事,就是一起去看一场电影,现在却成了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吴凌烟想要继续,但已经说不下去了。一想到当时的情形他就牙关打战,一直竭尽全力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吴凌烟霍地起身,他不想把自己的软弱暴露在一个女孩子面前。“我吃饱了。”他把这四个字尽量说得不那么颤抖,小心翼翼地从林小仙身边经过,确保两人的身体不会碰触;林小仙忽地伸手拉住他,做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举动。 她从后面将他紧紧抱住,柔软的头发枕在吴凌烟腰间,阵阵体香挑逗着鼻腔里每一个细胞,轻易瓦解了他心底的防线。如此亲密之举吴凌烟始料未及,他再按捺不住汹涌的心潮,在林小仙怀里失声痛哭。 没关系,尽管哭吧。 如果哭过就会好受的话。 其实不用他说林小仙也知晓从他出发到遇到教会这段时间内发生的一切,之所以愿意去听,是因为她最清楚半路出家的新手猎人们承受的心理压力。很多人没有熬过第一次猎杀,他们或许成功杀掉了猎物,却在光荣的归途上精神崩溃。 渴血症背后隐藏的秘密,并非所有人都有勇气面对。 他们根本没准备好。 林小仙对吴凌烟寄予厚望,能在死斗之夜活下来说明他还是有那么一点斤两,不过仅限于rou体;在精神上,他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市民。有时候无知的确是神赐予人类最大的福祉,但既然已戳破那层面纱,便永世不能回头。 历经超现实的恐惧洗礼,吴凌烟急需宣泄,林小仙则大度地为他提供了宣泄的途径——拥抱。 还有什么比极寒中一个大大的拥抱更加温暖人心吗?吴凌烟自此将唯她马首是瞻,而她不必付出任何代价。雪中送炭,五年前那人就是这样教她的,以同样最廉价的方式。 总体而言吴凌烟带回来的情报有一定价值,他的“穿越”经历更加证实了林小仙对冷原的判断,多年的努力并没有白费;而现在,终末之刻悄悄逼近,必要之容器业已就绪,剩下的,只要代理人顺利成长起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