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光之子（3）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一觉醒来她竟然还在看尸人的小房间里。

    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但在这样的环境下即使想起来也意义不大，孤身一人被关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世界，饱受残酷的非人折磨，记忆、理智除了让人死得明白点之外，毫无用处。要想在疯狂中存活，只有比疯狂更加疯狂——本能告诉她。

    林小仙相信自己的本能，尽管记忆全无，她仍然记得近乎所有武器的用法，例如看尸人的链刃。她抽出链刃虚甩几下，坦白地说，就她的身材而言显得大了一号，但用起来好歹还算顺手，至少可以兼顾省力和范围，极端条件下能弄到武器本是奢望，不该对此奢求太多。提灯经过几小时的燃烧业已熄灭，但她原本就不打算用它，要照明的话打火机足以胜任。讽刺的是，黑暗现在成了她最好的护盾。

    休整完毕后林小仙凝神倾听了一阵，确认外面无人，才一点一点推开那扇几乎就要掉下来的木门，迎接她的是一条望不到尽头的漆黑甬道。

    两侧的石壁由难以计数的砖块堆砌而成，摸上去又湿又滑，沾了满手青苔。这毫无疑问是人类的手笔，而且年代久远，根据光线的隔绝状况判断，应该是地下。林小仙越走越是心凉，单是一条甬道长度就不可估计，则整个地下工事的规模可想而知，简直是名副其实的迷宫。

    遇到的第一个岔路口更加印证了她的想法：并不是潜意识中认定的一左一右，而是一上一下。甬道的尽头硬生生地断裂，裂口下方半米处一滩死水仿佛怪兽张开的巨口，无情地等待着失足滑落的猎物，水下隐隐有亮光传出，而四周仍是漆黑一片，说明光源就在水底。

    通往上方的路则是一条锈迹斑斑的墙梯，林小仙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向上，因为她根本不会游泳，在无法确定水深的情况下贸然下水极不明智。

    攀登的过程中她发现这一段墙体似乎并非出自人工之手，坚硬的岩块上看不到丝毫斧凿痕迹，反倒是一些奇特生物的形象深埋其中，与岩石和淤泥融为一体。这个情景大出林小仙意料之外，她不禁停下脚步，一手抓住梯子，一手取出打火机细细观摩。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群小巧的鹦鹉螺，这种今天看来弥足珍贵的头足纲软体动物早在五亿年的寒武纪前就占领了地球的海洋，而只有极端情况下软体动物化石才会保留软体部分，从腕足的摆动方式和杂乱无章的螺壳朝向来看，它们似乎并不是在取食或迁徙，而更像是四散奔逃。

    却是为何？

    她很快就明白了，恐惧之源就在距它们头顶几米开外的上方。

    那是一条巨大的蠕虫，有着比成年人的脑袋还大上一圈的丑陋头部和超出目力所及的骇人身躯，初步估计全长超过十米。数排锯rou刀一样的尖牙呈圆环状向体内无限延伸，就像一台功率全开的巨型绞rou机，随时准备着将吞入腹中的猎物切成碎片。

    任何一个古生物学家见到这样的场景都会激动得无以复加，这是对生物进化历史的有力挑战，甚至可能动摇整个进化学说的基础。林小仙不是古生物学者，她对此的感受只有深深的厌恶。蠕虫扭曲的节状身体令人作呕，偏偏又是如此庞大，狰狞的巨头仿佛随时都会活了过来，一口将她吞进肚里，唬得她赶紧加快了步伐。

    然而接下来看到的东西，却让之前一切论断都彻底颠覆。

    其时距顶端还有四分之一的路程，林小仙正熄了火机全速攀爬，突如其来的寒意猛烈地袭击了她。

    毫无来由、深入骨髓、撕心裂肺的极度深寒。

    像是万古深渊中突然浮现的邪恶凝视。

    林小仙瞬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就那样被生生定在了半空。她本想看一眼下方的水面是否有什么异常，但办不到，这是一种前所未有无法言喻的感觉，短短的一刹那仿佛超脱时空，直直坠入漆黑阴冷的宇宙中心；星云疯狂蠕动，光球四散纷飞。

    怎么回事？

    没人能回答，林小仙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直面眼前的墙壁。

    问题就出在那面墙壁上。如果不是拜这股莫名的寒意所赐，她断不会注意到最初的误判到底有多严重——蠕虫，也不过是被捕食者。真正的掠食者其实就在自己脚下，而这整条岩道很可能就是它的取食器官！很难想像这样一个生物在古生代海洋里生活的场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它没有天敌。

    不，已经完全超出了生物的范畴，地球上不可能演化出如此违反常识的怪物，林小仙看到的，是一颗足有篮球场大小的巨眼，巨眼周围遍布参差不齐的牙齿，已然风化成岩，有四条以上的蠕虫误入瓮中，同先前的鹦鹉螺一样无助，身体扭曲成各种不可思议的弯度，被从中拦腰切断。面对这种级别的生物即使它们也难逃成为食物的厄运，而这颗巨眼显然只是怪物躯体的一小部分，它的全貌无从估量。

    渺小，实在太渺小了。在它面前人类就如同蚂蚁一样微不足道；怪物、异形、妖兽乃至魔鬼等一系列字眼此刻都失去了它们应有的意义，只有一个词汇能稍微令人信服地形容眼前这个庞然大物：

    邪神！

    被这种东西注视，不恐惧到无法动弹那才叫奇怪吧。

    难道说，即使经过亿万年沧海桑田变成了化石，包裹在泥浆和石灰中的远古意志仍未丧失活力，而只是在死亡般的长眠中休养生息，直至有朝一日从无光的世界苏醒，夺回曾经属于它们的一切。

    不可能的，它明明已经跟石头融为一体，无论是内脏还是器官都腐烂成灰，绝对不可能还活着！

    回过神来林小仙已是冷汗淋漓，心脏砰砰乱跳；偏在这时墙梯顶端的地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朝着她的头顶飞速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