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别玲珑
冯师姐面色略显苍白，也不知是伤势所致还是被眼前的血腥景象所慑，陶师妹更是不堪，直接跑到一旁干呕起来。 “人命就是如此，有时候贵若珍宝，有时候贱如草芥。”姜师姐叹了口气，谈不上同情不同情，也无所谓愧疚不愧疚，只是单纯的感叹。 倒是季承运面色如常，他环顾四周，将周围的血腥景象收在眼底，漠然道：“男儿在世，岂有不杀人的道理？古往今来无尽岁月，但凡有大功绩、大成就之人，哪一个手上不是沾满鲜血，身后白骨累累？林兄弟你机敏聪慧，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林一凡勉强笑了笑，道：“放心吧季大哥，我只是有些不习惯罢了。” 季承运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有人视人命为猪狗，有人视人命为草芥，但从来没有谁是天生的杀人狂魔。只需记住一点，杀人之时，万万不可失了本心！” 林一凡觉得他似乎话里有话，但也猜不透他为何会如此告诫于自己，只是点了点头，道：“姜师姐、季大哥，我们回去吧。” 一行人遂往玄牧山赶去，九日之后终于回到宗门。姜师姐等人上报任务，自有人问起吴师兄等人生死之事，众人早已商量妥当，只说是遇上了三阶蛮兽没有避过，吴师兄与王志、郑鸿三人断后，掩护众人逃离，最后被蛮兽所杀，而陈皓、孙师兄二人则在逃亡过程中与众人走散，不知所踪。 三人殒命，两人失踪，此事在内门引起了极大的重视。内门中诸位长老以及死亡、消失五人的师尊都曾接连寻找几人谈话，询问事情前后过程。林一凡与季承运对此早有预料，在路上沟通了许久，将各处细节都商量了一番，内门诸人多番询问之后，也确认了他们所言属实。 而山中不灭遗体之事也引起了内门高层的注意，派遣了数名强者前往大山，一是将那具不灭遗体送回燕国，打探其来历，二是将消息报予圣殿，请圣殿高手去探索大山中是否有一些奇特的动静。 此事渐渐过去，林一凡的生活也恢复了平静，终日深居简出，不知不觉间又是半年过去。此时的他脸上已经长满了皱纹，肌肤松弛老化，头发也是灰白一片，苍老得像是个五十多岁的半百老人，只是依稀可以在他眉宇间看到几分年轻人的样子。 这段时间季承运与姜师姐等人偶尔也会下来探望一番，季承运、姜师姐时常与他说些奇闻异录、外界风光、大荒历史等他感兴趣的东西；冯师姐也没了调戏他的心思，只是闲聊，偶尔会露出几分落寞之色；陶师妹年纪尚小，倒是时常拉着他玩耍，还缠着他带她去后山见那个子虚乌有的宗门前辈。 几人共历一番生死，建立了不错的友谊，这让林一凡很是庆幸，至少不会在死前太寂寞。 “该了断一些事情了。”他找到三年半前在后山那两个以为他偷听了机密而要将他置于死地的两个外门弟子。 “我知道你们曾找内门王志师兄对付我，想杀我灭口，我想知道，究竟是什么秘密让你们不惜对我痛下杀手。”林一凡开门见山说出了来意。他曾托季承运等人打探王志生前与哪些外门弟子有联系，最终确定了当初王志刺杀于他是因为这两个人掌握的秘密。 “是一个涅槃强者坐化后留下的命轮秘境…”两人不敢隐瞒，当即将秘密说了出来。在外门中，林一凡是个奇特的存在，他修为不高，但受后山中的“宗门前辈”指点，体术造诣远远甩开了外门弟子一大截，虽未比过，但众人推测即便是这一代的内门弟子也远远不及，唯有宗门雪藏的那几个底牌或许能够与之一较高下，可谓外门无敌。而他更是与内门中的姜师姐等人交好，而这几人地位都不低，他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起来，因此即便他离死不远，众人依旧不敢得罪于他。 “命轮秘境？”林一凡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两人解释一番，林一凡结合玲珑与他讲的修行中的诸般道理，很快就明白过来。 本源世界介于虚幻和真实之间，但却更倾向于“虚幻”，而其附属产物命轮、神轮、经脉等是沟通人体世界和外界宇宙的桥梁，更倾向于“真实”。命轮开辟之后，也会衍化成一方世界，称为“命轮世界”。命轮世界同样介于虚幻和真实之间，但因命轮倾向于“真实”，命轮世界也更接近真实的世界，因此武道修行者可以将外界物品存放其中。 涅槃强者的命轮稳固而强大，陨落后即便rou身朽坏也难以破灭，能够保存数万年甚至是数十万年时光。而命轮世界经由外界天地的同化、衍变，有极小的可能化作一方真实的世界，孕育灵物，这样的命轮世界被称为“命轮秘境”。命轮秘境就本质而言已经是真实的世界，与外界天地相同，能够孕育一些简单的生命，但因命轮秘境本身并不属于外界天地，被外天地所排斥，蕴含的力量相比于外界天地也远远不如，是以很难长久保存，少则数千年，长则数万年，视命轮强弱而定。 “怪不得你们会找王志师兄来刺杀我！”林一凡叹道。命轮秘境极为珍贵，其中不但有秘境自行孕育而出的诸多灵物，还可能有涅槃强者留下的神兵宝物、功法秘术等财富，对绝大部分武者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两人面色尴尬，讪笑不言。 林一凡摇了摇头，道：“你们不用担心我将这个秘密说出去，我对它不感兴趣，无论是三年前还是现在！”命轮秘境对寻常武者而言十分珍贵，若是寻到，少不了要引起一番腥风血雨，但对他而言却是毫无吸引力。玲珑曾拿有着神品之称的长生果换口味，更拿出多部天功宝典为他阐释修行中的诸般道理，可见忘忧谷底蕴远非寻常门派可比。 以忘忧谷的底蕴，应该诞生过不少打破生死界限的强者才对，但听玲珑说，忘忧谷的历代祖师都已去世，这让他十分疑惑，只猜测与忘忧谷本身的秘密有关。疑惑的同时，他又有些担忧，害怕玲珑也会步上历代祖师的后尘。他想知道忘忧谷究竟埋藏着怎样的秘密，但以玲珑的固执，定然不会将这些告诉他，是以从未与她说过此事。 至于神兵宝物，他自然更不在意，这世间除了那几件传说中的人族至宝以外，能与铁刀媲美的东西又有多少？ “多谢林师兄！”两人连连拱手，口中称谢，显然对那命轮秘境仍旧心存觊觎。 林一凡微微叹气，摇头道：“我走了，你们好自为之吧。”他原想等解决掉王志之后再回来与始作俑者了断一番，但王志已经陨落，还是死于查探动静的途中，多多少少有几分功劳，他对王志的仇恨也因此减少了些许。而经历魔化之后，寿命缩短不少，死亡将至，他对这些事情也看淡了许多，反而没了教训他们的心思。 “林师兄你大人大量，胸怀广阔…”两人不住称赞，躬身相送。 路上又遇到几个“熟人”，正是史天豪、池晃、许阳三人。这一伙人原有五个，但慕博明与罗平二人在禁闭结束之后渐渐疏远了他们，终于两年多前彻底断了关系，将心思放到修行之上，如今只剩史天豪三人。 这三人依旧恨他恨得咬牙切齿，但也不敢得罪于他，早在近三年前他打遍外门无敌手之时就已如此。三人见了他后绕道而行，但在转过一个弯后又同时大笑起来。林一凡知道他们是在为自己寿命将至而得意，也不放在心上，这样的人实在是难以撩动他的情绪，胸襟气度、眼界见识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 他来到真武殿，找到护山长老领取下山的通行令牌，那长老知他寿命无几，又对他的事迹很是了解，当即允了下来。拿到令牌之后，他又来到后山，盘旋一日，确定无人跟踪之后，终于来到镇魔渊。 “玲珑…”悬崖边上，林一凡伫立良久，最后轻轻一叹，取出铁刀轻轻抛了下去。 时至今日，该了结的仇怨都已了结，该回报的恩情也已回报，是时候离去了，趁着最后两三个月的寿命，下山走走，看看，领略这大好河山的诸般盛景、秀丽风光。 除了玲珑，他在这个世界再无牵挂。 “方离柳坞，乍出花房。但行处，鸟惊庭树。将到时，影度回廊…其素若何，春梅绽雪。其洁若何，秋菊披霜。其静若何，松生空谷。其艳若何，霞映澄塘。其文若何，龙游曲沼。其神若何，月射寒江。应惭西子，实愧王嫱。奇矣哉，生于孰地，来自何方，信矣乎，瑶池不二，紫府无双。果何人哉？如斯之美也！” “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当！”林一凡长叹一声，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