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二章 喜欢

    “我是个狠心的人，这些年每一次做梦从来没有梦到过你，除了每年来给你祭扫便不会来看你一次。你的心意我视而不见，你死了我都没有半点愧疚。你给我带来的最大的改变就是把我变成了像你一样的人。”

    “你知道吗？”岑归挽拂去了墓碑上的灰尘，蹲下了身子看了看他的黑白照片，“后来我喜欢上了一个人，他和你完全不一样，你张扬，他内敛，你暴躁，他温柔。我早就说过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对不对？你还偏不信，一次次不放手，一次次纠缠，现在你该看出来了吧。”

    岑归挽叹了一口气，“只不过我也没落得什么好下场，人家的正牌女友一出手，我立刻溃不成军。人家是明星，我就是一失败人士，用我们家属院的那些人嘲讽我的话来说，一没学历，二没好工作，三没对象，其实我不该说没对象这回事，我怕你从墓里跳出来找我。”

    “我今天话有点多，你可别介意。我就在这儿多坐一会儿，最近真的挺累的。”

    呆到下午三四点，岑归挽便起身要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从正面走来，她的骨骼还是那么的清瘦，多年来容貌未变。

    岑归挽本想避开，谁知那人已经叫住了她。

    “芷晴。”岑归挽回道。

    “好久不见，居然还记得我。”苏芷晴说道，“你也来看他？”

    “嗯。”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你变了许多。”

    这似乎是所有的久别重逢必备的良言，岑归挽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再遇到这个女生，一个——让她终生无法忘记的人。

    “我怎么不知道？”苏芷晴道，“我还是老样子，从贺炀走后就没有谈过恋爱，我承诺他的我会做到。”

    “我也没有。”

    岑归挽的声音很轻，苏芷晴却听的明白。

    “何必呢？你又没有做出什么承诺，以前也是他一厢情愿罢了。你条件那么好，这些年想要找一个对象很简单，哪一个都不会比贺炀差。”

    “只是没遇到合适的。”

    两人一起在墓碑前呆了一阵子，苏芷晴提议回去高中看一看，岑归挽想了想还是答应。

    坐上了20路公交车，回去清源二中的路上两人不约而同的保持了沉默。

    苏芷晴是个很美的女生，上高中时也是排校花排行榜第一名，很顺利的几句好听话糊弄过了门卫领着岑归挽进去了学校。在天台上，苏芷晴靠在栏杆上指了指底下的田径场，“你看到贺炀的英魂了吗？”

    “他不在这里。”

    “嗯，他不在。可你见他的最后一面却是在这里，我也是。”

    苏芷晴继续道，“这些天来我很想他，每日梦里都会想到他。我看到他穿着军装，眼神清澈，还是我最后看到他的样子。没有见过的场景却好像真实的发生了，子弹穿过胸膛，我看着他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我想去扶他可他甩开了我的手……”

    “因为他不喜欢你。”

    “是，你说的很对，岑归挽，所以我很嫉妒你，也恨你。即使你和贺炀的死完全没有关系，我还是很恨你。”

    “你知道吗？除了他老是在学校外面打架，其他的都不坏。他是个很善良，很死心眼的人，认定了一个人就不会放手。可你偏偏不喜欢他，从不肯给他一个好脸色。”

    “既然不喜欢，又怎么能给他希望。早点斩断他也能早点解脱。”

    “是，他解脱了。”苏芷晴将头埋在胳膊里，“他死了，可我知道即便他死了，他也不会忘记你。这些年，梦到他的时候，你就不会感到难过吗？”

    “没有。”

    “你真狠心。外表柔柔弱弱的，心却是比别人都要硬上几分。”

    “贺炀很优秀，他后来成绩很好，也很多女孩子喜欢他。”

    “他会去努力，也是为了你啊。他努力学习，是为了能在颁奖典礼上和你并肩站在一起，能听到校长同时念你们两个的名字。可他又不敢考的太好，怕超过你惹得你难过。他后来去参军，也是因为你偶然提起当兵的男人很酷，所以他才——”

    “他在暴乱时被派遣去了新疆，被反｜动分子袭击，听他的战友说，说死前都在念着你的名字……”苏芷晴已然溃不成声，泪水划过脸庞，“你说，我该不该恨你——”

    “他是保家卫国的好儿郎，国家不会忘了他。他为了人民牺牲，荣光永在。”

    岑归挽继续道:“我敬佩他。”

    “他要的不是你的敬佩啊。”苏芷晴抹了一把眼泪，“从知道他去世的消息起，我产生了两个念头，你知道是什么吗？”

    苏芷晴说:“我想要让你为他殉情，无数次想过让你为他去死。因为是他最喜欢的人，你怎么可以独活？”

    “芷晴，你疯了。”岑归挽说，“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欠过贺炀什么，我自己的感情，难道喜欢谁都得让别人替我做决定吗？我不喜欢他，所以没有钓着他。我没有要求过他为我做什么，他努力学习受益的是他自己，参军也是圆了他自己的军旅梦想，他为了国家献身，是实现了自己的人生意义。”

    “正是因为你什么都撇得清，我才为贺炀感到不值。说我疯疯癫癫着火入魔也好，我甚至有一段日子在后悔，我为什么不去整容，变成你的那张脸，你不愿意去做的，我替你，我陪着他，终生爱护他。”

    “你想的太简单。”

    “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了，横竖贺炀已经是个死人了，你也还是那个样子，我后来想通了，我要为贺炀守一辈子，至少让他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人一直爱着他，为了他愿意付出一切。都说人死如灯灭，只有我好好守着，我就是贺炀曾经来过这个世上的证据。”

    “岑归挽，你不喜欢他没关系，我喜欢他就够了。”

    “我知道了。”岑归挽说，“如果你只是为了说这些的话，恕我还有事要先走了。”

    “等等——”

    迎着冬日刺骨的寒风，苏芷晴的声音被吹散的空灵:“你真的一点也不想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