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回去当夜就把青芜请了出来,对照千目给的毒药单子,认真查看这几种毒物间的关联,结果发现这近百种毒物之间或有联系,但也是仅限于某些毒物的组合,这些三三两两的小配方,完全构不成弑命的剧毒,除非找出其中短缺的几种,才可以研配出完整的配方。 就好比一曲不完整的歌谣,只有把残缺不全的音符找齐,才可以吟唱出最动人的旋律。 安排这件事的人亦算是心机深沉,可以花费如此浩大的精力,来全盘布控局面,最主要的是他的目标应该是很明显,就是雀无极本人,尤其最关键的药物捏在他自己手里,就算事情败露亦可以颠倒黑白,替自己翻供。 青芜再问及有关红莞的事情,我最近借着雀无极的寿辰,将她的宝库粗略看个究竟,依然没有发觉有关红莞的蛛丝马迹。 青芜劝我不要在无极宫等待斩月了,抓紧时间安排自己的退路才是要紧,我一方面忌惮白璃魄和诸葛辩玑,另一方面也想到白璃魄提及的溶洞看看,或许红莞被藏在那里也尤未可知。 粗谈几句和衣睡下,许是心里堵了事情睡得不太踏实,天蒙蒙放亮时,死卫的队长跑来敲我的屋门,要我赶快出来,女皇陛下有任务。 她这是没完没了地折腾我的意思,出门发现几乎大半的死卫都到齐,还准备许多猎犬身形的鸟兽。 看来是要猎捕逃犯所用。 我的心瞬间提高,连朦胧的睡意也顷刻消散,难不成是斩月被捉住了吗? 队长警告我们今日的行动且不可妄自动手,只要把人带回来就可以了,剩余的事,就要像一个失明的健忘者,看不见亦记不清。 心里简直被好奇的小猫给挠烂,我忍住痛苦被队长编入第二队,在犬鸟的追踪之下,朝着嘲歌城的下方空地飞去。 大约急行半天时候,终于在距离嘲歌城千里的地方堵住准备私奔的雀楚曦和樱祭夜。 樱祭夜在鸟兽拉的车辆里面,似乎是感染风热,再加上急火攻心,整个人guntang的像个火炉。 他叫雀楚曦赶快跟死卫回去,说什么也不想回去嘲歌城。 雀楚曦看他病怏怏的模样,心疼的眼睛都哭红,手指着我们一群人道“狗奴才,还不快快滚蛋,本公主是光明正大地离开无极宫,又不是犯人,凭什么捉我回去?” 队长去西面包抄,叫我暂时稳住公主,早知道是来干这事,我倒宁可违抗圣旨。 无奈安抚公主道“公主且息怒,女皇陛下请丞下恭请公主回宫,定然是为公主的声誉考虑。公主在外得到樱公子的拼死救助,将他留在无极宫数日,已然是皇室仁义的体现,但是如今樱公子大伤痊愈,公主送至此处当是仁至义尽。” “狗奴才,你眼睛瞎了不成,你看他一夜之间如此重病,却还是要离开无极宫,你说我能狠心弃自己的救命恩人于死地吗?” “公主,你和一个奴才讲这些,她听得懂吗?”樱祭夜突然斜依在车门口,伸手拨开车帘,昨夜的临风玉树,今朝竟然憔悴如枯草,满目的失落,糅合着干裂的白唇,望而生怜。 他昨夜愤慨时吃了一把血丸,居然将好端端的人烧灼成这般陨然,我心里反复不是滋味。 “祭夜,你疯了吗?赶快躺下盖上被子,莫要着凉了!”雀楚曦抛却皇家金枝的尊贵,甘心像个小女人似的扑在樱祭夜身侧,给他将被子紧裹身上。 “公主,你不能火上浇油。”说着两步冲上去将她手里的被子掀开,解释道“他这副模样不是受凉,而是体内热毒攻心,公主这般捂住他的身子,只会令他体内淤热堆叠,加重病情。” 说着不管不顾捏起樱祭夜的手腕,他手心guntang如火,血脉杂乱纷呈,状况不容乐观。 樱祭夜直接抽掉自己的手腕,多一秒也不愿我碰触。 “狗奴才,你干什么!”雀楚曦一把将我从车身上推开,守在樱祭夜身边寸步不离。 “不管怎样,公主必须和丞下一同返回嘲歌城,就算为这个男人的命,公主也不该在此耍小性子,延误最佳医治的时间。” 留下俩人独自商量,我跳下马车等在一边,车帘随风摇曳,隐隐约约看见雀楚曦爬伏在樱祭夜的怀里,低低得哀求着什么,樱祭夜拿手柔抚着雀楚曦红肿的眼眶,似乎在劝慰她。 我早要和他划清界限,看见俩人在里面依依眷恋的模样,却不知自己该走还是留,纵然是截木头人,心里也会有害怕被虫子蛀空的时候。 帘角飞扬的刹那,樱祭夜猛然捧起雀楚曦的脸,重重吻在她的眼睛上,如同熨贴着这世间最为珍美的宝石。 可他的眼睛,绿幽幽地投射向了我的脸,在忽明忽暗的斑驳影印中,激荡出诀别的凶光。 他要选择雀楚曦。 我由不住双拳紧握,逼迫自己转身离开,待队长赶到时,我们一同护送俩人返回嘲歌城。 雀无极雷霆震怒,将旁人全部差遣开来,队长怕女皇陛下气极而胜做出过激的事情,暗自示意我在围猎场里得了女皇的赏识,只要不忤逆女皇的意愿,留在一旁随机应变。 我本恍恍惚惚的想着其他事,他推跟我进去我就真的跟了进去。直到看见雀无极怒不可遏的高挑凤目,才愕然反悔。 躲在并不显眼的角落,樱祭夜被几人拖拽着要拉进来,雀楚曦照着几人的脸各赏几个耳光,也不顾雀无极阴郁的神色,自顾自地将樱祭夜搀扶在靠椅上。 “熙儿,你可还有廉耻?”雀无极爆喝道,“身为朱雀凤族最受宠爱的小公主,你可知道与人私奔是重罪?依照皇律应当处死。” “女儿知道。”雀楚曦安顿好樱祭夜,从容不迫地对视雀无极的眼睛。 “嘭!”雀无极怒敲龙案,气焰嚣张。 “知道你还敢这样做,你可将皇室的颜面置于何处?现在本尊也不想与你为难,你且到自己的寝宫闭门思过,没有本尊的召准,绝不允许你私自出来!” “至于这个男人,竟敢亵渎公主清誉,拉出去砍了!” “不行!母皇万万不可动他,如果母皇今日处决了樱祭夜,下一秒见到的就是熙儿的尸体。”说着,雀楚曦拔出贴身的小刀,冷铮铮的锋芒笔直地刺入白玉般的脖颈里。 “熙儿……不要……”樱祭夜弱弱唤她一声,雀楚曦闻言相视而笑,灵秀的眸子里滚出坚定的色彩。 “你以为本尊会随便受人威胁?”雀无极完全没有动容道“雀楚曦,本尊若是你,不会拿刀子指向自己,而应该指向你面前的男人,熙儿不妨破开他的胸膛,问问里面到底有没有装着你?” “我绝对不会伤害他一发一肤!”雀楚曦将刀子朝皮rou里捅入半分,殷红的血珠沿着刀刃的冷芒,颗颗滚缀在绣金的衣襟内。 “母皇若是不打消诛杀樱祭夜的念头,女儿便血溅当场,绝非戏言!!” “熙儿,你可看看他……”雀无极怒不可遏地指向樱祭夜,严肃道“他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家伙,这几月本尊派出大量人手四海调查这个人的来历,汇报的人都说查无此人,一个连身份都没有家伙,接近你总是有什么目的的,难道皇族对你近千年的培养,叫你连这点明辨是非的能力也没有吗?” “我有,我有!我知道他的身份令人迷雾丛生,可是我爱上他了怎么办,我爱他爱得快要死了怎么办!!”雀楚曦灵秀的眸子里充满激动的泪水。 仿佛痴心不改的石像,永远都难以调转坚硬的头颅。 爱上了…… 是呀,一旦爱上了又能怎么办? 我踉跄朝后退了半步,为什么心里的感觉如此翻覆不定,搅扰得整个灵魂都要暴涨到极限。 “哈哈哈哈……”本是昏然欲蹶的樱祭夜,蓦地睁开那双邪魅的眸子,霎时间将整座大殿的辉煌抹煞的干干净净。 他整个人也不似之前萎靡不振的病态,纵使面目是看着不太精神,但是无端得却叫人望而生畏。 “雀无极,本来我还寻思你会不会拿出自己感情失败的经验,来好好教育一下自己的宝贝女儿,但是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因为你还是和当年一般畏首畏尾,不堪一击。” 樱祭夜随手一扬,转眼旋起一道紫风袭向雀楚曦手里的刀身,雀楚曦的手仿若被巨力推送,一把将小刀甩飞,径直插入殿内的朱漆圆柱上。 “我也不喜欢女人太爱我,尤其是不要命的那种,会叫我忍不住想敬而远之。”樱祭夜邪看雀楚曦一眼,言谈举止如烟雾般迷蒙。 “祭夜……”雀楚曦难以置信地大量他,眼睛里的每一个疑惑都投射出惊恐的战栗。 “樱祭夜,你是装不住了吧?”雀无极突然改变态度,但仍旧威仪道“像你这种故意隐瞒身份,靠近皇室宗嗣的家伙,本尊怎么可能会随随便便叫你的阴谋得逞,说吧,你到底是谁?你故意接近熙儿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才发现雀无极原来早就对樱祭夜有所防范,否则也不可能在第一时间便察觉他们企图离开嘲歌城。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雀无极,你想要我做什么,是敌人或是朋友?” 樱祭夜直呼雀无极的名讳,浑身散发着目空一切的气焰。 “本尊好像不需要不知底细的朋友,倒是杀掉一个居心叵测的人,本尊甚是乐意效劳。” “你觉得区区一个嘲歌城,能困住我吗?你若果不是因为心里也忌惮我的来历,早在我迈入无极宫的时候,就派人暗杀我了。”樱祭夜慢踱在雀无极的不远处,谆谆教导说“杀我,倒不如合作,一起除掉那些碍手碍脚的人……” “祭夜,你怎么了?”突如其来的变化叫雀楚曦更是糊涂,她顾不得脖子上的伤痕,扑上前挽住樱祭夜的胳膊,樱祭夜朝她笑眯眯地露出个拿开的表情。 雀楚曦的脸颊瞬间死灰一般,摸着樱祭夜的手顿时滑脱至身体两侧。 樱祭夜也完全不再看我,仿佛我就是空气似的人物。 “碍手碍脚的人……例如?”雀无极有种明知故问的冷意。 “据我所知,当年打败迦释萝的时候,你们朱雀凤族的先人在暗地里,可是没少捞到好处,尤其是那个流云之歌,你们应该是夺得其中一颗的……” “你怎么知道?”雀无极神色骤变,她朝四周的人挥动长袖,几乎粗暴道“全部滚出去,包括熙儿,你也滚出去!” 说着殿内的几人全部被赶了出来,我正听得津津有味,半道上把我们哄出来,心情更是糟糕。 倒底是个什么宝贝,叫雀无极这般谨慎,还有樱祭夜想联合雀无极,一起铲除的人是谁? 最主要的是,樱祭夜的秘密又是什么? 殿门紧紧关掩着,里面突然爆发出羽牙横扫的一切的声音,每一鞭都抽得那么狠,那么毒,几乎将殿内的漆柱灯盏,炉鼎瓷瓶扫荡的干干净净。 看来是打起来了。 想着樱祭夜倒底打着什么鬼主意,如此激怒雀无极就是自寻死路,一道紫色的灵光突然呈放射状,从大殿内窗棱门槛间的缝隙一并激涌,纵然宫墙遮挡了绝大部分的紫光,依然如太阳般熠熠生辉,万丈光芒。 “救女皇!”死卫们一声令下,顶着刺眼的光芒,提起金针羽苞便要冲进去。 “哐!”大殿的门被瞬间朝两边甩开,烂作粉尘般的碎渣。 所有冲在门口的死卫被强烈的气流冲如散沙,飞至老远的地方。 殿内的冥濛紫气如滚滚炮云,乘着千军万马的势力,从破碎的门口奋勇而出。 那强烈的紫色气流中,一抹身影邪恶临出,樱祭夜完全融合在背后的光雾中,徐徐缓缓走出殿外,他的紫发在光雾里招展似蛇,狂舞着邪魅的弧度,而在他敛起的衣襟深处,包括手指,颈部,以及脸颊,密布一层渐渐隐退的紫色浮纹,看起来妖魔万分。 “混蛋!”被摔得人仰马翻的死卫,纷纷再提出剑来,意欲拼死一斗。 可惜在樱祭夜眼底,这些人如同蝼蚁一般,只肖捏一捏手指,全部都会四分五裂地惨死脚底。 他邪异一笑,杂揉着目空一切的冷漠,仿佛无极宫里的精英,此刻是何等的不堪一击。 “慢着!带樱公子回他的寝殿,好生照顾,不得有误!”雀无极跟随在他的身后,嘴角滴淌着殷红的血珠,浑身乏力地依附在门框的残木边沿。 “陛下!”“陛下!”死卫拼命上前扶助雀无极,我也一同涌向紫光减弱的大殿。 此刻大殿里已经满目疮痍,狼藉遍地。 好强悍的气流! 茫茫人堆里,樱祭夜是最潇洒的逆行者,我被其他死卫拥挤不堪,不得已与他擦肩而过。 “这就是你想要的,以后慢慢都给你……”他漠然路过,邪异的声响在伴随彼此交错的瞬间,消化于嘈杂的声浪里。 他不紧不慢走向呆若木鸡的雀楚曦,唇角飞扬道“公主不管我的病了吗?” 雀楚曦充满欣喜的迎合着樱祭夜,再遥望着微微受伤的雀无极,终究是狠下心肠扶着他,一同离开混乱的殿前。 “女大不中留,跟本尊当年是一样的愚蠢……”雀无极扫开搀扶她的人,嘴里镇定道“喊什么,赶快将这殿堂推倒了重盖!” 说着再指一指我,言道“你来扶本尊回去休息……” 怎么又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