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十五女儿腰
周伯彦顿时露出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笑容来，李蛰弦如今也不是对情事一无所知的少年了，一看便知其意，摇了摇头，走下楼去，刚刚下楼，便见那黑桃小姐回头看了过来，虽然隔着斗笠前的黑纱，仍然察觉到了一道锐利的目光向自己射来，李蛰弦看出其中的警告之意，微微一笑，拱了拱手，算是背后议论的赔罪了，女子倒是与传言中的心狠手辣颇为不符，并没有与他为难，而是自己找了一个位子坐下了。 坐下吃饭，常州靠近太湖，这里的湖鲜格外鲜美，太白虾仁、葱心醉蟹还有太湖银鱼乃是三绝，这家客栈的厨子便是来自苏州，一手江南菜做的甚是地道，即便外面有着暗客窥伺，李蛰弦仍然吃的十分尽兴，如果不是之后发生的事情的话，或许他就是这么认为的。 一切都缘起于黑桃小姐，确切而言，倒并非完全归罪于她，李蛰弦这下才知道为何之前会有关于她的那么多传说了。黑桃小姐点的菜上了，要吃饭自然不能继续再带着斗笠蒙着面纱了，当斗笠取下的那一刻，即便醉心于眼前菜肴的李蛰弦，低垂着头看着眼前黝黑的桌子似乎都被蒙上了一层光亮，忍不住循光望去，众人皆是如此，顿时就目睹了黑桃小姐的庐山真面目。 该以怎样的词句来形容一个女子的美色了，仅是单纯的描述无疑是对此刻的美的亵渎，唯有诗歌的华光方能略微带上一丝这种留有想象遗韵的风采，然而李蛰弦纵然博览群书，却并不懂得吟诵诗句，勉强摸索几句，仍似有所不足以道尽其风流。 隔户杨柳弱袅袅，恰似十五女儿腰，细的不仅仅是小腰，还有脖颈、还有手臂，这般纤弱的模样仿佛一阵风都能吹倒一般，让人忍不住升起恋爱之情，本来这种瘦弱在向来以丰腴为美的大唐时代看来并不惹人喜爱的，但偏偏她的容貌又让人忘记了娇弱身段的不足——有女妖且丽，裴回湘水湄，水湄兰杜芳，采之将寄谁，这四句着实描出了此女几丝风韵，只一睨便似有情，仅皱眉恰如幽怨，让人禁不住沉浸入她的情绪之中，仿佛时时受着她的跳动，如此窈窕、如此风流，还有那能惹得天怒人怨的面容与弱柳扶风般的身段，着实让每个男子都生出想要亵玩蹂躏一番的恶趣味来。而仅从外表来看，这女子身无二两，似乎格外好欺负，顿时在座的有人开始悸动起来。 李蛰弦没有动弹，他倒并不是没有心动，自从与舞落经历过那一夜之后，他也食髓知味，心中不时回味着其中欢愉，然而此女不同，她不是外表看上去的那般孱弱，恰恰相反，这女子有毒。倒不是真的指这女子擅长使毒，而是她周身流露出的这股子妖娆的气质，与周伯彦说起李蛰弦冰冷黑夜的感觉一般，这女子宛如一团亟待融化的奶酪，正在不断的从四周汲取火热，而这火热则是剑客门时不时散逸的灵力。 李蛰弦眉头一皱，没错，他的外念识散入在这大堂的各处，能够感觉到在场诸多剑客散逸灵力的流向，正在往女子方向汇去，当她眼波流转、眉梢颤动之时，灵力散逸的更快，那些剑客不知不觉的在耗费着自己的灵力供养着这女子还不自知，这女子绝然不是凡人，她修炼的这门秘术就如始皇陵墓的天然巨灵法阵一般，长此以往，此女灵力之多将远超想象。 不识相的人走了出来，是个面色黝黑云贵之人，身材矮小，但肌rou虬结，短短几句介绍了自己的身份，竟然还是汉国障柳剑庄的剑客，说到这里还算是客气，并无不敬之语，然而黑桃小姐已经打开了琴匣，从中取出了那张带着红色斑点的古旧四弦琴。 汉国的剑客脸色变了变，似乎是猜到了此女的身份，然而在那些传说中，死的都只是一些自视甚高的寻常武者，并无剑客，这让他多了一丝信心，见到女子不曾说话，便开始动手动脚起来。女子纤细的腰身着实惹人怜爱啊，汉子坐在一边的凳子上，挨了上去，左手缓缓滑了下去，正要抚摸上那宛如细柳般的腰身，这时，琴音响起来了！ 汉子顿时不再动弹，李蛰弦注意到那古琴的琴弦颤动的频率格外奇怪，并不如所想的那般和谐，一般弦动的频率皆是一致的，最开始幅度大且迅疾，越往后则幅度越小速度也越慢，然而这琴弦的变化却是忽疾忽缓，即便没有触碰，也无端端的生出了诸多音调，随之静止的汉子连眼皮都眨不了了。细腰女子却怡怡然的饮下了杯中的残旧，优雅的将古琴放入琴匣之中，重新戴上斗笠，就这么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之中上了楼，就在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的尽头时，汉子终于动弹了，如同他们之前听过的传言一般，全身被分作了几十个碎片，店里的伙计们顿时惊恐的大叫奔走起来，正在吃饭的食客心情也沉重起来，有的直接就走出了大堂，有的回房收拾了行装，李蛰弦与周伯彦对看了一眼，放下碗筷，走回了房间。 周伯彦脸上仍有震惊之色，刚要说什么之时，李蛰弦却作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二人沉默一阵，随后门廊上有人走过，细听一阵，见那人走远，周伯彦这才说道：那女子为何要杀人？ 李蛰弦也有些想不通，那汉子虽然轻佻，但这女子举止风流，一人在这群狼环伺之下风情万种，岂非故意相诱，她本领高强，他人打不过就算了，略施惩戒即可，她却屡次在众人眼前大开杀戒，着实犯了剑客的忌讳，不过却也奇怪，每次出手她只杀一人，又不似一个杀人魔头，到底是想做什么了？ 周伯彦见李蛰弦不答，又继续猜测道：以琴声杀人，必然是六识秘术无疑，我有些想不通了，慕容氏、司马氏还有明眸家族被列为四大天纵家族之一，说到底，其实就是因为六识秘术，为何只这三术成就了天下闻名的世家，其余三家怎么没有一点传闻，如今这女子出世，难道是想借此添天下剑客云集之际，趁机打响名头么？ 李蛰弦摇摇头，说道：若是为此的话，应该找个境界高的来杀吧，那障柳剑庄的剑客不过更天境界，能有什么名气！ 话虽如此说，李蛰弦忽然心里一动，想到一件事情，记得王释空跟自己说过，六识秘术家族受到了上天的忌惮，所以时常会降下天罚，六识家族为了将家族秘术传递下去，用了各种办法，如司马氏以分家的方式，分散了天罚的威胁，慕容氏则无数年不断经营太湖幻境，让天道都无法窥探，而明眸家族则是与各家联姻，将血脉散开，并从中选择有资质的幼童进行培养，如姬无涯便只是王家的旁系，除此之外，为了防止特殊变故，诸家还会将家族中最有潜质的剑客赶出家门，长年低调的流浪在外，作为家族最后的暗棋、复兴的种子，这细腰女子若当真乃是音识秘术后人的话，则肯定不会是音识行走，她忽然出现，又高调的显示手段，难道真如周伯彦猜想的一般，想打出如天纵家族一般的名声来么？ 李蛰弦摇了摇头，即便这女子是这么想的，但以他看来，她的实力还并不够，再强的剑客也无法同时对抗与自己境界相当的两名剑客，天纵家族的名声并不属于一个人，而是属于一个家族，这女子身单力孤，如何能成得了事！ 障柳剑庄的人不会放过她的！周伯彦忽然说道，李蛰弦刹那间没有反应过来，见到周伯彦脸上浮现一丝不自然后，他顿时一愣，说道：你想英雄救美？ 李蛰弦说完后忽然想起在谜魂洞中看到的周伯彦梦境中的一幕，他与岳麓生可是抱在一起了，这人不是有着龙阳之好的人么，莫非还是男女通吃？想到这里，李蛰弦顿时一阵恶寒，看向周伯彦的目光也古怪了许多，周伯彦被他看的颇不好意思，说道：也不是救美，俗话说得好，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见人有难，即便不出手，趁早提醒一句也是无妨吧？ 李蛰弦自己身份就敏感，不想再趟这趟浑水，摇了摇头，让他好自为之，又说道：这里刚刚发生那样的事情，怕是不久就要热闹起来了，我还是先走为妙了！ 周伯彦见李蛰弦不喜，心中暗暗一叹，跟着他一同离去了，这下他们不敢再找客栈，那里必定是剑客云集，谁知道又会生出什么故事来，过了咸和桥，他们往近山的城郊走去，这里绿树环绕，山岭青葱，虽在常州城内，却是一处难得的僻静之所，往山上走去，山间寺庙众多，不过皆是小庙，李蛰弦找到一间叫做天和寺的庙宇，与庙里的僧人商量了一下，匀出两间禅房，二人就在此安歇下来了。 第二日，李蛰弦走出房间，到了寺后的花林之中，刚刚伸了个懒腰，却见不远处临着山崖的古亭里，一个青衣女子娉娉婷婷的坐在亭中的竹席上，悠然的抚着古琴，身旁香炉生出袅袅白烟，乍眼一看，此间之景与此间之人相映成趣，宛如画卷绘就的一般，让人忍不住心生向往，然而李蛰弦却忽然汗毛直竖，或许是昨日的琴声印象太深刻了，以至于闻听琴声，便想起那剑客的死状。 李蛰弦缓缓的走近，那女子仍然面朝着山崖，长发及腰，不知其面容，然而琴音悠扬，让他感觉到了一丝熟悉，外念识随心而动，触及琴弦之时，李蛰弦倏然一震，刚巧这女子奏完了最后一音，缓缓回转过头，脉脉眼中波，盈盈花盛处，果然就是昨日那个十五女儿腰的女子。 女子轻轻一笑，眼角眉梢皆是风流之色，即便李蛰弦什么也没做，也仿佛觉得自己的色心被这一笑给暴露出来了，不由尴尬起来，说道：真是缘分，今日竟在这山中又见到姑娘了！ 女子抿嘴不语，轻轻拂过琴弦，却并没有拨动，李蛰弦暗暗戒备着，这琴弦暗藏杀机，虽不知其中原理，但知道其杀人着实狠辣，这时女子说话了：莫非公子这是在调戏奴家么，昨日哪里与你见过，何谈缘分，以这样的借口亲近人家，公子也不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