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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紫貂天将共论国事,佛苯之争再起风云

    灵钏见春夏秋冬四位树妖剑阵厉害,倒是勾起一桩心事,对四姝说道:“如今我山门草创,人间还有一事放不下。离此百里有一村落,目前还未起名,里面有百多户人家,乃是我从三川带来在此地休养生息。一会我便要去岷州一行,为其打通商路开辟贸易,如今尚有武威在那守护村落。一旦此间事了,我便遣你等姐妹前往换回武威,以后就在那里守护村民,不知你们姐妹是否愿意。”四姝闻言盈盈拜倒说道:“任凭上仙吩咐。”灵钏又道:“只因你姐妹从未杀生食血,故而灵气纯净,靠近生人也不易引出事端,所以你等此去我也放心。只是记得无论如何也不可枉杀凡人,同样不可坐视那里的凡人被杀,凭你姐妹心智剑法,此事当不为难。”四姝持剑同声道:“谨遵小姐吩咐。”安排已定,灵钏这才觉得安排合适的人去做事,心中也有成就感。

    安世领着春夏秋冬四姝各寻房间安顿不提,灵钏请叶玄回到议事堂,然后亲手泡上一壶文州出产的香茗,按叠州当地习俗,放入面粉、酥油、茴香、核桃等物,用精炭热着,然后仔细请教前往岷州开通商路之事。灵钏虽先前也从时雨安世那里听过叠州附近州郡的民俗物产、风土逸闻等,但却从未深究,如今远行在即不得不问个清楚。于是忍着紧张,认真问道:“我先前在玉虚山修行二十载,并不知如今天下形势朝堂变幻,所以还请叶大侠不吝赐教,当今天下是哪位天子,哪个朝代。”说完心下惴惴,生怕他说出什么不是秦汉唐宋元明清的朝代出来。只见叶玄轻啜一口香茶,缓缓说道:“今年是开成三年(838年),当今圣人是元圣昭献孝皇帝,穆宗次子,敬宗之弟。若不算武周代唐,这已经是我唐第十四位皇帝了。”灵钏以前只知道唐朝有太宗李世民,高宗李治和女皇武则天,以及引发安史之乱的唐明皇李隆基和贵妃杨玉环,但之后就知道个肃宗李亨,而且只知道个名字,更遑论后面还有多少天子,于是随口问起从安史之乱到如今近百年的大唐往事。叶玄也不厌其繁,就着一壶香茗几个烤枣,详细叙说起来。

    原来大唐历经安史之乱,两京沦陷,贵妃自缢,玄宗躲入巴蜀避难,肃宗于灵武继位等一系列大事,终于缓过一口气,开始号召天下兵将勤王。期间又有一代谋臣李泌献上“三地禁四将”的奇谋《平乱决》,即以叛军伪都洛阳、老巢范阳和河北常山之间的千里平原为牢笼,令郭子仪、李光弼各率两军轮番剑指洛阳、范阳,使史思明、张忠志和安守忠、田乾真两路乱军往来三地四处救火。久而久之便会出现首尾难顾疲于奔命之状,到时以逸待劳,便可一举攻下范阳断其粮道。就如秦末汉初项羽百战皆胜,却因东征西讨不能停歇,最终兵疲粮尽被韩信十面埋伏,兵围垓下乌江自刎。可惜计是好计,肃宗却急于收复长安洛阳恢复朝廷礼制,更为自身皇权稳固,因此放弃河朔专攻两京,导致睢阳城破生民涂炭,从此河北离心,为后来河北三镇并起割据埋下伏笔。而肃宗一朝又因得位不正,加之玄武门兵变阴影,始终不令皇子带兵,反令宦官监军。邺城一战六十万唐军在宦官鱼朝恩胡乱指挥下一败涂地死者众多,之后肃宗仍不醒悟,又宠信李辅国、程元振。结果上元二年(761年)肃宗病重,李辅国、程元振竟率兵入宫,于肃宗病榻前擒捕张皇后,杀越王李系、兖王李僴,扶持太子李豫继位为唐代宗,行为已同董卓、曹cao。此后大唐外有藩镇作乱、吐蕃东进,内有权宦乱政、牛李党争。又经德宗、顺宗等六位皇帝,朝廷内忧外患终于愈演愈烈,以至于三年前竟在宫墙之内天子脚下,爆发“甘露之变”。一夕之间宰相李训和其下六百多名朝臣竟被宦官领禁军围捕,腰斩弃市,前后株连甚广。此后权宦更是把持朝政,将圣人软禁宫内终日郁郁,煌煌大唐大好江山,竟渐有日暮途穷之感。

    灵钏听完默然无语,想这李唐江山曾经何等荣耀,千年之后仍是华夏文明在域外番邦的代称。却不想帝国斜阳之时竟也一样惨淡不堪。叶玄侃侃一席长谈,末了长叹一声,又说起岷州境况。原来岷州早在先秦时就已置县,肃宗上元二年时被吐蕃攻陷,如今已脱离大唐七十余年,原属陇右节度使治下,脱唐入蕃之后,今属大蕃鄯州节度使统辖。灵钏听到吐蕃二字,想起以前似乎听过,知道松赞干布、文成公主,以及电视剧里的吐蕃国师鸠摩智等等,但整体而言却知之甚少云里雾里,于是又问起吐蕃历史。那叶玄也不嫌烦,就着茶水娓娓道来。原来那吐蕃原属西羌,与中原各族本是同种同源。散处河、湟、江、岷之间,原有百十个大小部落,两汉时便与中原有商贸往来。后来雅隆河畔的悉勃野部逐渐壮大,历经二百多年兼并开拓逐渐统一强盛。大唐贞观七年(633年),囊日论赞之子松赞干布迁都逻些(即今LS)正式建立吐蕃王朝。八年之后,太宗以宗室女文成公主下嫁松赞干布,并带去大量医书、桑蚕、谷物及乐师、工匠,又将大唐的种植、碾磨、纺织、陶器、造纸、建筑、酿酒等诸多国本工艺一并传到吐蕃,此外还有诗文、农书、佛经、史书、医典、历法等典籍以令开化,以结其心。那松赞干布未料大唐竟如此慷慨,因此甘愿会盟永结同好,世代为大唐藩篱,防御西方威胁。并送贵族子弟前往长安入国学,学《诗》《经》。但好景不长,短短二十年后松赞干布和大相禄东赞相继去世,唐蕃关系便迅速恶化。吐蕃先吞吐谷浑,后东至剑南,西至安西,与大唐在绵延千里的边境线上兵戎相见,连续交锋近两百年,争夺西亚霸权。之后才在肃宗朝中了李泌的阳谋《平蕃策》,被大唐联合回纥、天竺、大食和南诏四国围困,就如铁桶一般。不过五十年光景,便在穆宗朝民疲师老,不得不于长庆元年遣使会盟和大唐停战,直至今日。

    灵钏第二次听到肃宗朝的谋臣李泌所献方策,不由抚掌赞叹道:“想不到大唐竟有如此高人。”叶玄轻啜一口香茶,然后淡淡说道:“想我华夏千载流传,名将贤相辈出,又岂曰无人。汉有卫霍,唐有二李;齐有管仲,蜀有孔明。皆是一时英杰,千古传颂。只可惜千里马常有,但伯乐不常有。”灵钏听了淡然一笑,知道叶玄是在感叹自己也是千里马,只是未遇伯乐,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安慰,所以没接话茬,岔开话题道:“那吐蕃也是,不过交好两代便与大唐撕破脸皮兵戎相见,也不怕伤了翁婿情谊故旧之心。”那叶玄听了哈哈一笑,接口说道:“看起来你下山日浅,还不太懂人情事故。那家国大事哪有什么故旧,什么翁婿,不过是各怀心思,互相利用罢了。”

    灵钏“哦”的一声,便想问个明白。叶玄也不卖关子,接着说道:“松赞干布求娶文成公主和泥婆罗(今尼泊尔)的尺尊公主,不过是为给吐蕃引入佛教制衡原生的苯教而已。那吐蕃苯教历史悠久源远流长,涵盖巫、医包罗万象,又与吐蕃上下各层息息相关根深蒂固,早已尾大不掉与王争权,号称‘王辛同治’。若没有苯教贵族支持,即便身为吐蕃之主也做不长久,松赞干布之前便多有赞普被苯教势力大臣杀害。而大唐结纳吐蕃也是因为那时要安定西南,专攻东北高句丽,兼之汉化番邦以御大食,毕竟唐蕃和亲的前两年,才有波斯两次遣使求救,但我唐因山高水远无能为力。这才以国本陶瓷、蚕丝技艺相授,希望吐蕃以地利之便,替大唐镇守西南门户。更何况文成公主入蕃时,陪嫁队伍里有风水师细研吐蕃地形为一罗刹魔女仰卧之状,乃是孕邪育魔之态,所以为保国土安宁,文成公主说动松赞干布填平魔女心脏处的卧塘湖,并于其上兴建大昭寺。又在卫蕃四茹修建四大镇寺来镇住魔女四肢。其后百年,又在魔女关节处兴建四大镇节寺,左右掌心和左右足心处修建四大镇翼寺,合称十二镇魔寺。那镇魔寺名义上镇的是罗刹魔女,实际上却也包括了苯教中孕育万民的始祖岩罗刹,所以那十二镇魔寺不过是项庄舞剑。此举自然遭到苯教势力的强烈反对,以至于就连松赞干布与他唯一的儿子贡日贡赞,亦在同年相继死去,有人说也是苯教贵族下手……”

    灵钏本来还在安静听着,当听到松赞干布死于暗杀时,突然拍案而起口中嚷道:“怎会这样!”那叶玄淡淡说道:“宫闱之内若见鹰鹯,也是常有之事。”叶玄见灵钏无语回应,便喝下杯中残茶,继续说道:“松赞干布父子死后,继位的是个几岁的娃娃,此后吐蕃境内大小事务皆出自宰相禄东赞之手。之后禄东赞去世,其子论钦陵继任吐蕃大相一职继续把持军政大权,只是那论钦陵为收民望巩固权力,常年在外征战。武周时,万岁通天元年(696年)三月,便在岷州不远的素罗汗山大败王孝杰、娄师德,坑杀我大唐十万劲卒,并以尸体筑成京观,据说尸骸高与天齐……”

    听到此处灵钏再也按捺不住,想起先前在玉虚山师尊面前看到百年后天劫和人首京观的惨状,口中惊道:“莫非那百年天劫,竟是着落在吐蕃身上。”见叶玄不明所以,灵钏也未及细说,赶忙坐下问道:“那论钦陵后来怎样了?”叶玄顿了顿,重新理顺思路这才开口继续说道:“武周圣历元年,郭子仪之孙郭元振献离间计,重金结好吐蕃贵族,终使论钦陵君臣离心,最终灭其族,枭其首。”灵钏听到此处才放下心来,只是有些不解气道:“未能让他战死沙场,却死于宫廷诡计,也是可惜可叹。”叶玄则笑道:“入华夏则华夏之,诚信为本;入夷狄则夷狄之,兵不厌诈。自古便是如此,概莫能外。宁做韩信多谋,不学襄公之仁。太宗将国本相授,大概也是希望将佛学礼法引入番邦,毕竟佛性禅心可以止戈,大兴土木更是劳民伤财,让吐蕃无力北进。这便是以厚利结其心,以礼法化其民,以佛义怠其主,以庙宇穷其国,使吐蕃再无能力威胁我唐,还可以地利之便,为我唐守住西南。只不过不管是太宗皇帝还是松赞干布,只怕谁都想不到后世会演变成今天的样子。这也是天数使然,莫能知也。”

    灵钏听了默然无语,许久才起身拜谢叶玄教授之义,那叶玄也赶忙起身还礼,开口问道:“不知姑娘刚才说的百年天劫又是何事。”灵钏见他相问,虽知失言,但想到还有很多人间事要倚重于他,便不想生出嫌隙,于是开口说道:“昔日我随师尊在玉虚山清修时曾得窥天机,知道百年后将有天劫降世万民涂炭。所以师尊令我下山招纳人才开宗立派,以备将来天劫时能有可用之人。”说罢灵钏将在三星洞中玄天法阵里看到的京观、野人、焦土等景象一一详述,那叶玄听着面色凝重一言不发,许久之后这才说道:“若真如此,那便是天下苍生的一场浩劫。我辈习武学道,本就为匡扶社稷救世济民。如今既知天劫,便断没有听而不闻之理。某虽不才,愿在此事上为姑娘尽心竭力,只不知姑娘有何打算。”

    灵钏见他说的真诚,便将下山之后诸多行事与叶玄细说一番,又取出蟾妖金丸给叶玄观看,只见叶玄啧啧称赞,却提出一件异议,说道:“这金丸偶显神光,倒不似是蟾妖元灵,总不会是那山神的金甲炼化成的吧。”灵钏一惊,这才想起那日蟾妖将一火球吐出,莫非便是那怪使出的脱壳之术。再细看金丸确实并无一丝邪气在内,与那蟾妖灵气并不相符。想到下山数月到此连一枚炼化灵珠的材料都没寻到,顿时泄气坐回椅中去了。

    而叶玄却不急不躁,上前说道:“这金丸虽无法炼化五毒珠,但毕竟神金难得,进可炼制神甲护身,退可做炼化金灵珠材料之一,倒也不见得浪费了。”灵钏闻言苦笑道:“叶大侠有所不知,那蟾妖害死的山神,本是我家安世的授业恩师。这金丸既是山神金甲炼成,那便与安世有莫大关系,我自然不能为一己之私占为己有。”叶玄闻言脸上露出赞赏神色,笑道:“姑娘宅心仁厚,殊为难得。”说完看灵钏默然不语闷闷不乐,又道:“姑娘倒也不必太过忧虑,我昔日云游曾听闻东海之滨有神兽白泽,昔日曾献《精怪图》于轩辕黄帝,内有一万一千多种鬼神精怪之名,又有其所在、弱点、形貌等等,若姑娘能寻到白泽,将《图》要过来,又何愁寻不到炼化十颗灵珠的材料。”灵钏听到叶玄所说这才转忧为喜,说道:“这《白泽图》昔日我也曾在天书里见过记载,怎么如今却给忘了。”说着又转喜为忧道:“只是那白泽于黄帝时出现过,如今千年过去,又要去哪里寻他。”

    叶玄闻言笑道:“我昔日曾听一异闻,说武周代唐时,曾有白泽现于东海,时人皆称‘白泽现,圣人出’。后来中宗时,韦后亦梦到神兽白泽,遂做白泽枕赠予亲族。如此算来,距离白泽上次现身不过百多年而已,若我等前往东海,说不准便能有所收获。”

    灵钏听他说的乐观,不觉笑意盈盈,说道:“若能如此倒是桩美事。不过那神兽白泽还得等此地事了才能去东海寻找。不知叶大侠对于此处目前境况,还有何方略以教我。”叶玄见灵钏又将话头引回当下,不由点了点头表示赞赏,对她说道:“那吐蕃如今占了岷州,北望庆州,西指长安,南临汉中,乃是进退有度,居高临下之势。如今吐蕃民疲,我唐中兴,尚有一段太平日子好过。若经年之后,吐蕃再有论钦陵复生,那便是我唐飞来横祸。姑娘既知天劫在前,我等便不可不防。”灵钏静静听完,起身施礼,对叶玄说道:“这一礼是我替天下人所请,不知叶大侠有何良策,能助天下苍生逃过此劫。”

    叶玄双手将灵钏轻轻扶起,正色说道:“那吐蕃自松赞干布之后便有佛苯之争,历代赞普常以佛教制衡苯教贵族以保政令畅通,几十年前莲花生大士入蕃弘法更使苯教再无余力与佛门相争,但我有一策可令吐蕃佛苯之争再起,只不知姑娘是否愿意前往。”不知叶玄有何办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