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小郎君三瓢退辽人
甭管哪朝哪代,但凡官府对当地还有一点管制力,都不会放任杀人这种恶性事件,遑论是天子脚下的汴梁城。 不过话又说回来,好奇心这种该死的东西又总是催促着人们往不该去的地方去。食客们前一刻才好奇汤饼会如何变得更好吃,下一刻又被那边更刺激的杀人声给吸引了过去。 相熟的老客跟黄老汉打了声招呼就走,不熟的就往桌上扔了几文钱,竟都跑出去看热闹了,不过倒也没有趁机吃白食溜号的。 刘珞吃了半只炸鸡,又吃了大半碗汤饼,本就饱了,那边热闹一起,他便也丢下一小串七八文钱,起身要过去瞅瞅。黄老汉得了便宜,哪愿意再收他的钱,刘珞不愿拉扯,就笑着说下回再来照顾生意。 紧走进步,人群纷乱之中,刘珞只听得有读书人的愤怒语气:“辽人猖狂,竟敢在汴梁城打我宋人,尔等为何不上?” 旁边有人怼道:“那你怎么不上?” 那人一滞,怯道:“辽人凶狠,我等读书人怕是打不过...” “切...” “那些泼皮呢?平时最好斗狠,此时却不见一个!”有人招呼街头战力。 倒也有泼皮回应:“你当爷爷傻?没事都要被开封府的狗衙役们盯着,打了辽人,还不得把打牢坐穿?” 刘珞仗着身材瘦小,在人缝中左挤右挤,在一片骂声中好容易挤到前头,就见到五个十七八岁身穿契丹服饰的青年在围殴一个宋人。 那宋人看起来也是有挨打经验的,用双臂死死护住了头脸,抽冷子还能反击一记,或是一脚踹中对方的小腿,或是一圈打中对方的胸口。奈何每次都是来不及追击下狠手,就有对方帮手的拳脚赶到,只好继续退回来护住自己。 刘珞虽也不忿众人就这么干看着自己的同胞被辽人围殴,但要说杀人,也着实有点标题党了... 其中一个辽人少年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突然恶向胆边生,左右看看,从旁边的摊子上拾过一个擀面棍,便抽身而上。 说是擀面棍,可不是家里使的那种尺把长的,而是足有五尺长短,两指粗细,插个枪头都能当短矛使。这一棍子要是抽在身上,还不立马就得骨折? 那宋人护着头脸,视野有限,未曾防备下恰好被一棍抽在左手小臂上,不禁痛呼一声。他的反应倒是极快,就地一个驴打滚,将将躲过其他几人的包围。 刘珞这才依稀看清那人稚嫩的面容,竟也是个少年,岁数比那几个辽人还小些,只是身材颇高,与成年人无异。 那持棍的辽人少年顺手一甩棍子,冲几个同伴恶狠狠道:“围起来,今日我要打断他两条腿!” 说完,也不等同伴反应,自顾自举着棍子便往宋人少年头上招呼,这哪是要打断人家的腿,分明是奔着要人家的命去的! 围观的百姓有不忍的,也有叫骂的,奈何就是没有上前的。原先在那附近的人也早就有多远跑多远,可气的是,待发现自己没有危险,居然又返回来驻足观看! 刘珞眼见那宋人少年左臂已经废了,单凭一直右臂实难抵挡,便又挤出人群,朝着黄老汉的摊子跑去。 “老丈,可有大盆,速速与我装一盆羊汤,要滚的!” 黄老汉见他呼哧带喘的模样,不知发生了什么,忙道:“倒是有,不过小郎君一人怕是端不了,不如我晚些送去府上?” 刘珞急道:“来不及了,速速装来!” 黄老汉忙从后面拽出一个约莫有三尺直径,一尺来高的大木盆,刘珞也看傻了,这一盆装满了汤不得六七十斤?以他现在的身量,确实不怪黄老汉瞧不起自己... “装!多放锅上面的羊油!”刘珞咬牙道:“再拿个瓢给我!” 黄老汉也不多言,直接拿了两块抹布,兜住灶上的大锅,嘿的一声连锅带汤百十来斤端了起来,就要往盆里倒。 刘珞见他力大,赶紧拦住他倒汤的动作,问道:“老丈可能端着走上一段?” 黄老汉就这么平稳的端着大锅,憨笑道:“走上二里地也成啊!” 刘珞转身抄起案上的一个瓢道:“不倒了,直接随我走!” “哎?”黄老汉想说这锅汤没了,那俺的生意可咋整,总不能让人吃白水煮汤饼啊!但见刘珞已经急急忙忙走了,只能咬牙跟上,甚至忘了跟自家媳妇儿请示。 刘珞边走边回头,见黄老汉端着百十斤的大锅还能健步如飞赶上来,脚下不由得也小跑了起来,边跑还边挥舞着手里的瓢,朝前面喊道:“羊汤!羊汤!guntang的羊汤了啊!都躲着些啊!烫着了自认倒霉啊!” 前面看热闹的人闻言纷纷回头,只见一个少年挥舞着一个...瓢?后面跟着一个老汉,老汉双手平端着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锅底被烧的通红,远远都能闻到锅里羊汤的香气。 这是个什么诡谲的画面?送外卖也从未曾见过连锅送的。 再说这家人得是多爱喝羊汤,一顿要喝百十来斤? 不等众人再多寻思,二人已然到了眼前,见那锅底红色还未退去,显然是刚从灶台上端下来的,慌得众人赶紧叫骂着闪躲,万一老汉脚底一个拌蒜,一锅汤指不定就泼谁身上了,那可不是说笑的。 二人所到之处,人群如滚油泼雪般直接让出一条通道。此时刘珞只能看到那几个辽人少年围成一个圈,棍棒拳脚一齐招呼着。宋人少年已然看不到,想来是被辽人打倒在地了。 刘珞速度不减,回身在锅里舀了满满一瓢羊汤,冲上前去就是一记雨露均沾! 辽人少年的注意力都在那宋人少年身上,有正面站的的余光瞟到刘珞过来,心里也不觉着是冲自己来的,再看到他举起瓢,想反应也反应不过来了!面对着刘珞的两人还好,慌忙下还来得及侧个身,不至于被泼的满头满脸,背对他的三人可就遭了罪了! 毫无防备的三人,先是觉得后脖颈像是被烈火燎到一样,然后便觉得后背也燃烧了起来,一阵火辣辣的剧痛,几个人都如当头挨了一棒似的,直挺挺的跳了起来! 开玩笑,刚从灶上端下来的羊汤,没有八九十度也差不离,牲口都扛不住... 若是这仨人在剧痛之下赶紧跑路,就还好,问题是这三个人的第一反应居然都是回过身来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所以说,好奇心这东西,真不是好玩意儿! 三个人回身的功夫,刘珞手里的瓢已经从锅里舀出第二瓢汤了... 在三人惊诧、恐惧、悔恨、不解的诸多表情中,他们的头脸和前胸再次遭到了覆盖性打击! 脸被开水烫到是什么感觉,想来大多数人都没体验过,也不会想体验,何况那羊汤里还有羊油,嗯,就是很有粘性的那种... 三人终于嗷的三声叫了出来,刚挺直的腰背瞬间又像被烫熟的大虾一样蜷了下去,然后滚倒在地嚎叫起来。
刘珞直接无视了这失去战斗力的三人,第三瓢汤舀起来,直奔剩下的两人而去。那两人虽然不像同伴那样重伤,却也在第一波攻击中受到了波及,身上沾到羊汤的地方火烧火燎似的疼痛,见刘珞疯子似的冲着自己而来,哪还顾得上同伴,此时上去只能是送人头!故而也是干脆,二话不说,转身便跑! 刘珞见追不上玩了命跑的两人,就远远的一泼,不到半瓢汤水被两人的后背平分,就听嗷的一嗓子,速度又提了一个等级... 刘珞这才回身,那挨打的宋人少年已经佝偻着起身,右手托着左臂,冲自己直乐,刘珞只看到一口好看的大白牙。 围观的吃瓜群众们何曾见过这般精彩的场面,纷纷为刘珞喝起彩来! “小郎君好样的!” “小郎君三瓢退辽人,彩!” “小郎君速去,就怕辽人招呼同伴去了!” “诶?这不是做汤饼的黄老汉吗,今日怎么这么勇?” “黄老汉好样的!以后谁家卖汤饼也不去,就在你家吃了!” 黄老汉一脸懵逼的站在场中,双手还端着那锅汤,浑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手有点哆嗦。 刘珞有些内疚的对黄老汉道:“是我莽撞,连累老丈了!” 黄老汉缓缓的转过头看着他,呆呆道:“老汉,帮你泼了辽人?” 刘珞却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但人家是要靠摆摊子养家糊口的,倘若往后辽人知道是他,再找上门去,这生意如何做? 此时,却见黄大娘牵着大娘子从人群中出来,先是冲着刘珞点头一笑,然后对黄老汉骂道:“窝囊了一辈子,也知道打辽人了?” 黄老汉的糙脸几乎要哭出来,干裂的嘴唇嗫嚅着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又闭上。 “哭丧着脸作甚,老娘又没偷汉子!”黄大娘果然语不惊人死不休,声音又提高了一个八度,“整个州桥的男人都在看热闹,只有老娘的男人敢跟着小郎君打跑了辽人,你以为老娘要骂你?” 她先是指着黄老汉的鼻子,然后又指着人群,身体转了个三百六十度,“就算我要骂自家男人,也要先骂一骂你们这些没了卵子的家伙!小郎君才多大,就敢打辽人!老娘的男人只是个卖汤饼的老汉,也敢跟着小郎君上前!你们这些人平时不是吆五喝六吗,不是好勇斗狠吗,关键时候咋就把卵子撂家里了!啊?嗬,忒!” 吃瓜群众们都低下头看着地上的唾沫,就好像吐在了自个儿脸上。 “走,咱们回家,大不了换个营生,汴梁城饿不死人!”黄大娘一手牵着姑娘,一手去拉黄老汉。 黄老汉看着锅里的羊汤,换个营生,谈何容易? 再说了,那这锅汤咋办? “那这锅汤咋办?”黄老汉心疼啊。 黄大娘想了想,捋起袖子,一使劲,竟也不算费力从黄老汉手里接过了大锅,直看的吃瓜群众们眼都直了。 悍妇! 然后,我们强悍无比的黄大娘,又做了一件惊动整个汴梁的事——只见她四平八稳的端着锅,亦步亦趋的走向正在地上哀嚎的三人,手腕一翻... “啊!” “啊!”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