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你哭起来又蠢又笨，瞧得人心烦
裴候府新丧，历来的传统，须守孝一年，裴府长子与太尉府谢家小姐，次子与国辅府姜家小姐的婚事便也推迟到来年。 时间一晃过去两月有余，转眼到了夏至。 姜衍把那套婚服塞进了衣柜的最角落，只要看不见，便可当做没有这回事。 还有一年的时间，她一定会找到一个好法子取消这门婚事。 保守的算，在弹坏了十几把古琴后，姜衍终于能大致并且粗糙的弹出广陵散，穆先生还是甚感欣慰，学琴是件苦差事，想不到这个娇贵小姐竟能坚持下来。 胖果则是望着自家小姐手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心疼的不得了。心里暗自将那裴家长子和绮音娘子骂了千万遍。 这日傍晚，小侯爷的马车停在国辅府外，说是来接姜衍出去走走。 自那日裴侯府丧礼之后，两人也是一直未见。 姜衍见他一袭白色华服，发间束着质地极好的白玉冠，眼角眉梢含着笑意，一如过去那般翩翩贵公子模样，心下宽慰几分。 “你怎地好像吃胖了些？”她伸出手指调皮的往他肚子上戳了戳，“是比过去胖了些。” 裴若寅微微一笑，“大概是。若是瘦了，定要挨你的骂。” “今日去哪里？”说话间，姜衍跳上马车。 “秦公子托人来传话说许久不见你，下人又笨手笨脚，梳不好那天的发髻。” “那便走罢。” 姜衍知道，他素来都是个有主意的人。 栖霞楼 秦绍一早便烹好了梅子茶，还命人准备了城内最新鲜的时令水果与最新式的点心。 姜衍一进屋便痛饮了几杯，末了，又对着杯中的茶水自言自语道“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小姐，你和这杯子说话，它能听到吗？”胖果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翻了个白眼，自家小姐越来越傻了。 “你懂什么，万物有灵。”姜衍挑眉，用手指敲了敲她的脑壳。 “两月不见，衍小姐手上为何多了这些伤痕？”秦绍心细，一进门便发现了姜衍满手的伤。 “小姐她啊，学琴的时候弄伤的。她——”胖果还没说完，便被姜衍一巴掌落在了头上。 “学琴？”小侯爷略显疑惑，“你不是打小就厌烦那些人人附庸的风雅之事？” 姜衍灵机一动，想起了自家的亲爹，眯起眼睛笑着说“父亲说，要做个有才情的女子。” “无妨，秦某这里有上好的白玉膏，专治疤痕，我叫仆人备好，走的时候衍小姐带着。”一边的仆人点头意会。 正当说话间，只见对面屋子的门打开来，不消片刻，穿堂风便把晚香玉的香气吹送了进来。 几人闻得那香气，不由望过去，只见那女子今日着了一袭天青色软烟罗，梳了个松散发髻，耳边坠了支小小的流苏，颇有“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的意境。 女子轻轻拨弄着身前的古琴，而在她的身后的软塌上，只见那男子着一袭黑色常服，漏出一小截刺绣精致的白色领口，如墨般的发丝半绾，一支白玉簪子横在发间。左手撑着额头，正散漫的卧在那里，皓白修长的右手握着一卷书，细细的读着。 这厢的少女顿觉心紧了紧。 只见那女子嫣然巧笑，回过头去望着他柔声问道：“侯爷今日想听什么曲子？” “随你。”男子漫不经心，目光未曾离开手中的书卷。 “那便是《虞美人》罢，许久未弹了。”绮音娘子回过头来，便见到对堂东边屋子里的几个人正在望着这边。 姜衍立刻回过神来，低头喝着杯中的茶水。 即使来栖霞楼之前，她能预料到此种场景，而此时，仍是顿觉这杯中茶失了滋味。 只见绮音施施然站起，朝这边几人福了福身，浅笑着道，“原来秦公子屋子里这般热闹。” 秦绍听罢，起身也回了个礼，打趣道：“哪及娘子这般神仙眷侣，惹人艳羡。” 此刻的姜衍，拨弄着杯中余下的青梅花瓣发呆，心中越发难受。 那边袅袅的琴声响起，又一阵穿堂风吹来，吹起屋内的纱幔飘荡。 “衍小姐今日茶可吃饱了？”秦绍笑着询问“秦某还在等着衍小姐为我绾发呢。” 姜衍一愣，站起身拍拍自己的额头，调侃道“大概是这茶吃太饱了，记性都变差了。” “我也觉得我家小姐最近越来越傻了。” 胖果双手托着下把，望着自家小姐感叹道。 一张圆滚滚的娃娃脸，装出一副老成的样子，看得几人笑起来。 姜衍绕至秦绍身后，如同第一次见面一般，皓白的纤纤玉指挑起他的长发，动作仔细又温柔。 “衍小姐说今日用什么颜色的簪子好。秦某可是准备了许多呢。” 说罢只见秦绍轻挥手，便见一旁伺候着的仆人端上一个精致的梨花木盒子。 一打开，便看见里面整齐的摆放着数十支不同颜色质地的玉簪子。 姜衍边梳理着秦绍的发顶道:“什么颜色，秦公子戴上都好看。” “衍小姐这样说话，我怕小侯爷听了会吃醋。”秦绍笑着打趣。 裴若寅喝了口茶水，忍俊不禁，“她打小便是这样，对喜欢的事物向来不吝赞美。” 正当他放下杯盏时，余光不经意的一瞥，发现自家兄长此时正双手抱臂倚在门边，静静的望着屋内的秦绍与姜衍二人。 裴若寅起身唤了声：“兄长。” 秦绍望着门边的男子，微微颚首，礼貌优雅一笑。 胖果放下手中的点心满脸戒备。 姜衍心神一震，手上停顿了片刻才收回了神。 “衍小姐喜欢哪只簪子，今日便用哪支。”秦绍见姜衍在梨木盒前迟疑良久，出言宽慰道。 姜衍点点头，伸手欲随便从盒子里取一只来。 “本候觉得那支白玉簪子极是好看。”冷冷的声音响起。 姜衍的手就这样又僵住，停顿了片刻。却从盒子里取了支琥珀色的簪子。 将簪子插入秦绍发间的时候，秦绍察觉到到姜衍的手在微微发抖，他轻睨了一眼那头的裴家长子，那目光静如水，沉如冰。 “这只琥珀色是极好的，温暖且热情。”姜衍自顾自的说着，一边将铜镜推到秦绍面前“秦公子可还喜欢？” “喜欢。”秦绍微微一笑。 “侯爷竟也认识秦公子的这些贵客？”女子袅袅的声音响起。 绮音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站在裴郁的身侧柔声问道。 “裴小侯爷。我的弟弟。”他轻轻扫了眼裴若寅。 “国辅家的嫡小姐。”接着扫了眼姜衍。 “这便是咱们长邺城内脍炙人口的那对璧人？”绮音顿觉一惊，转而真心称赞道“素来听闻小侯爷翩翩绝世公子，国辅府家千金貌美无双，今日细看，果真是天造地设一双人，所言不虚。” 小侯爷温柔一笑回应，姜衍则立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作何表情。 绮音转向身边的男子，正欲和他说些什么，却见他神色略带轻蔑。 片刻后，只见他衣袖轻甩，慢慢走到屋中的少女面前。 随手摘下了发间的那只通透无暇的白玉簪子递到她眼前，淡淡的道。 “那日你说这支白玉簪子好看，拿去罢。” 姜衍望着他愣了半刻，方才回过神来。 “那日我是说，第一次见你，便戴着这支白玉簪子，是极好看的。” 她内心踌躇，望着他此刻手中之物。 “那日忘了和你说，”裴家长子说话间，将簪子插入她的发中，目光却依旧是如往日那般，冷冷的望着她， “你哭起来又蠢又笨，瞧得人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