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两军对阵
王威又看了眼多褐城旁围绕着的黑压压的人马，有些惆怅。这里地势崎岖，山石重重，厚重的攻城械具不易运抵，想要攻克怕是要耗损不少兵员。大总管吩咐他探一探龟兹人的虚实，他这么少的兵马，当然不可能指望他能一战大胜打出个名堂。若只是撩一下敌军，看着势头不对便马上逃，也算不上吃败仗要受兵法处置的。王威觉得自己还是挺聪明的，有些小得意，下令道：“儿郎们随我前去一探龟兹人的能耐，一定不能恋战，看到我撤必须马上跑。” 龟兹那边已经拉开了阵势，两三万的大军直扑向只有七八千人的周军。我四个打你一个，瞧你还怎么横！羯列颠想要以人多的优势咬死这些狂莽自大的周人，怎么也没有想到向来强横的中原人竟然一见势头不对马上撤军回头。该不会是有什么陷阱吧？多年的沙场经验让羯列颠不想冒险追击。 “灭了他们。”诃黎布失毕看出了羯列颠的打算，冷冷地说道。 “王上，他们可能下了圈套要把我们引入事先设下的埋伏，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西域之地只有茫茫无边的沙碛，他们想要设计埋伏，只能把人马都埋进沙子里。”人马埋进沙里还怎么跳出来袭击别人？都被压得死死的动不了好吗！ 羯列颠深知这个理，但是，“周人还有几万人马，要是追赶过来，我们......我们......” “大将军。”诃黎布失毕压低了声音，“我们的粮草有限。” 简短一句话，羯列颠心神俱凛。他们的粮草撑不了长时间的对战，能灭一些周人赶紧灭一些，除了长士气，还可以夺取他们的粮草物资。要是后面有周军的人马驰援，他们也可以多带些人马，一看势头不对也可以马上撤回。 龟兹的四万多人马倾巢而出，就算周人趁着城中空虚前来攻城又如何，一个小城池丢了就丢了，他们又不是为了守这个小城池而留下的，他们是为了对付周军才挡在此。 人马轰鸣声雷雷，五万龟兹大军开出。王威的人马在前头快马疾跑，龟兹大军在后头紧追不放，有如狮子群围杀猎物。 “再走快些，把龟兹人甩开。”王威一头大汗，马鞭又再次狠狠摔下，座马吃痛又使劲一段狂奔。 “使君，使君。”斥候送消息回来，“北方有大量人马奔来。” 已经跑得人马快要散架的王威心里泼凉，龟兹的援军到了吧，幸好刚刚撤得快。从北面来的援军，怕是突厥人吧。快要跑不动的座马越跑越慢，王威回头看北方，烟尘滚滚旗帜招摇。他愣了愣，连忙勒住马步。探路的斥候也回来了一个人：“使君容禀，右骁卫的人马到了。” 右骁卫巢继叔？果然是他们。王威认证了自己的猜测，那颜色招摇的旗帜果然是巢家那位阿叔。 羯列颠心里抖了抖，面不改色地下令：“迎战。” 话音才下，天空顿时砸下一场箭雨。龟兹老兵忙将手中的皮盾挡在头顶，还不知道发生何事的龟兹新兵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一幕，待反应过来时，箭雨已经在头顶掉落，嘶鸣惨叫声瞬间此起彼伏。堪堪避过箭雨没有丧命的龟兹兵卒随即遭到第二轮箭雨的淋泼，与此同时，一队骑兵已经扑近从斜刺里咬向龟兹人的左翼，这一撕咬，本就松垮的龟兹大军被生生截成两半。 羯列颠的脸色越发的凝重，刚刚的箭雨还是反应敏捷的亲卫合力用皮盾将他团团围住才躲过。他朝四周张望，看见亲卫环绕的诃黎布失毕好好地坐在高马上，这才舒了口气，但瞄到跌落马下的莪白，不禁眉头深锁。 周军那招摇的旗帜欺近，越来越多的兵马冲进厮杀中，就连刚刚一直被龟兹人紧追不放的王威也下令部众勒马回击。 那利抹去一脸的血污，但这不是他的血。刚刚那一轮箭雨虽然来得又急又密，但他有长戟在身，一轮挥舞足以挡隔不受伤，可周军骑兵的近身冲击让他也不得不亲自上阵厮杀。一阵腥风血雨地搏斗，那利绞杀了不少敌军，他回头四望，看见被亲卫团团围住的诃黎布失毕与羯列颠，勒马奔向他们。 诃黎布失毕的亲卫看见是那利，脸上有些犹豫，阻挡防卫的刀剑并未撤开。那利骑马一步一步靠近，人群的深处传来一个声音：“辅国侯身上可有伤？” “小伤而已，王上可安好？”那利回答，身前的重重刀剑这才让出一条通道。他夹了夹马腹，坐骑得得靠近亲卫环绕的诃黎布失毕与羯列颠。 “王上和大将军没事，丞相......受伤堕马。”一旁的近卫代为回答，那利这才发现那两位人物似乎在争执，根本没有注意到他。要是他有了得的身手，是不是可以在这个时候给出致命一击？那利估算着自己与龟兹王的距离，马上在心中否定了这个临时想法，即使现在杀了诃黎布失毕，这里的人并不会听他的调遣。 羯列颠有些焦急，恨不得也加入到阵外的厮杀，却让诃黎布失毕再次拉住。 “大将军，保存实力。” 羯列颠愤然：“王上，现在还没分出胜负，要是这般撤了，军心士气会大受影响的。” 诃黎布失毕的声音很低：“再这般近身搏斗，也撑不了多久，到时候就不是军心士气大受影响了。” 再这般与周国的恶狼近身rou搏，怕是连命也要丢，更何来军心士气！羯列颠咬牙瞪着战阵中的对垒，倒在地上的多是龟兹士卒，这些临时募集的勇武果然不堪一击。他不再犹豫，立即下令全军撤退。 这些西域人果然一个德行，打不过便第一时间逃。王威心里腹诽，刚刚不是追着他跑吗？现在换他追着龟兹人跑，当然，右骁卫的兵马才是主力。他的伊州兵马跑了半天又作战了半天，又累又饿，跟在右骁卫的后头一起追击龟兹人也没有人说他些什么。这一追就是八十里，王威在中途还歇息了一晚上。这些龟兹人已经是瓮中的王八，他们还能逃到哪？ 政光二十二年夏末，昆丘道行军大败龟兹五万兵卒于多褐城外碛口。 龟兹大军仓促地退回国都伊逻卢城，出征前的四万大军，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只剩下两万多人归来，挤进伊逻卢城便显得十分拥堵。城里人心惶惶，原本涨价厉害的粮食更是贵得高价难求。 有商旅富户举家迁往城外，民众好奇地问：“周军快打到城下，你们还敢出城？” 正要出城的商旅回过头，低声地说：“城里快断粮了，在城外走远一些或许还能找到食物。周军虽然蛮横，但只要遵守他们的规矩，他们不会伤害我们的。” “真的假的？”民众们有些不可置信，在他们看来，官兵只不过是穿了兵服的土匪，见财便夺，看人便杀。 “哎呀，我可是从阿耆尼逃难过来的。当年周军攻取员渠城，我们躲在屋里都好好的。” “那你们还逃难来龟兹？”有民众反驳。 说话的人努了努嘴：“那还不是因为周人离开后，突厥人和乡下人来了的缘故，关税民役一个接一个地越来越厉害。” 哦，这样啊，民众恍然，你看我我看你，都在周围人的脸上看到复杂和犹豫。离开家园哦，若非万不得已的情况，何人愿意离家。那些无家可归的难民也没了主意，留在城里也没有食物，看着越来越多的民众出城逃难，也不自觉地跟着人群离开。 忽然有人喊道：“城外有善人施舍食物。” 当真？原本跟随众人往城外走的难民开始sao动，大家都着了魔一般地争着出城，可难民也不知道城外何处有施舍食物，看到许多人都往一个方向走便跟着一起走。 “是城外的照估厘伽蓝在施舍干饼。” 难民口口相传，都疯了般涌向照估厘伽蓝。果然在派赠干粮，虽然只是小小一块，但对于很多天没有真正吃过食物的难民来说无疑是佛陀降下的慈悲。 照估厘伽蓝里的僧人一边派赠食物，一边大喊：“粮食有限，帮忙收割的人才可以分得食物充做回谢。”沙门有许多田产，因为战乱有不少佛邸户佛图户趁乱逃走。秋收到了，田里的庄稼没有人收割，只能用这法子吸引难民度过目前的困境。 “王女，周军快要兵临城下，我们收割了这些粮食，很有可能会让周军给夺取的。”照估厘伽蓝的僧人一脸愁苦，这不是花自家的粮食替别人作嫁衣吗？ “这都是难普的庄稼，我们不收割，难道要让粮食都烂在田里吗？”莫言花冷冷地回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