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祭祀
似是怕帝王没有听清，殿内的使臣再一次重复道： “国师大人说了，此次献祭的皇族，一个也不能少。更何况是一位公主。” 众臣抬头望去，天子的脸隐藏在珠帘后，看不出表情。 良久，才听到一句： “朕知道了。” 苏七槿的目光向殿外望去，远处的天穹上，火光缭绕，烟气云卷。 若是出殿眺望，便可看到皇宫正前方，高高的祭台上，有一道人在挥剑作舞。似乎是由其作法的缘故，雨水淅淅沥沥地落个不停。 “李韵染......“ 苏七槿从帝座上起身，行至诸臣之间，文武莫不恭首低眉，若说他们对新帝一点儿敬意也无，那也是说不通的。 自从帝君从火场中安然而出，诸臣虽不信什么真命天子，但也对其有了一丝畏惧。 “备辇，朕要去祭台瞻仰国师的英姿。” ...... 风道人彩色的衣袍在雨幕旋转舞动，苍白的发披在肩上，白色的细剑穿行在雨剑，将雨切一段段，一节节。 他的身前，一本山海图录，一枚玉钉，一座青铜大鼎。 “垠地有国宋，愿以国运相献，祈望苍天神女宫庇佑。“ 天穹上乌云滚动的更为激烈，苏七槿掀开帘子抬头望去，只感到这片天已经不是之前的天。 天变了，乌云旋转成旋涡，又渐渐变幻为一只巨大的眼睛，冷漠无情地盯着地面。 风道人清呵出声，山海图录一册册翻动，金色光华随即向着眼睛飞去。 光华流转之间，苏七槿感到自己也莫名虚弱了许多。 他明白，那是因为大宋的国运正在不断被那只眼睛吸收。 自己身为大宋天子，自然也难免受到影响。 他从辇车上下来，丝毫不顾及雨水淋湿自己的帝袍，只是穿行在一个个被枷锁囚住的人堆。 这些人自然就是大宋的旧皇族室，如今被毫无尊敬的丢弃在广场上，与寻常祭神时的牛羊无异。 这些皇族人数杂多纷乱，苏七槿乍一时间也并未发现永宁公主的影子。 “皇帝，你来了。” 风道人停下祭祀，好奇地说道：“你来做什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玉钉在手中轻轻擦拭。 “七槿不曾见过仙家手段，如今有此良机，却也想见识一二。” 苏七槿姿态放的很低，恭谨道。 “哦哦。”风道人似乎很是理解的应道，“你之前向我求情，想要我放过一位公主？” “一切仅凭国师做主，七槿只是来此观看国师仙姿，别无他意。” 听到风道人不阴不阳的话语，苏七槿只感到冷汗直冒。 见识了朝堂上的那场屠杀，他熟悉这是风道人要杀人的前兆。 “仙姿？什么仙姿，哈哈哈哈。” 风道人扔开长剑，捏着玉钉，右手一招，便有一位皇室子孙被他捏住脖子，押到铜鼎中用玉钉攮开放血。 “你觉得这是仙姿？” 风道人嬉笑道。 苏七槿沉默不语，场中的皇室成员在看到此幕后，当即有数人崩溃大哭，更有几人直接晕死过去。 “仙家手段，囊括万千。也许是七槿见识短浅罢了。” “更何况，国师神通远非常人，七槿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嗯。”风道人冷冷地应了一声，对于溜须拍马之言，他并无太多反感，还有点儿小受用。 他抬头望着天，说道：“这既不是仙法，也不是神通，这是我之道法。谁言得道就要成仙？” 他指着那只眼睛，“这就是成仙的下场。” 不知为何，苏七槿倒是听出来了几分酸溜溜的味道。 “既然你此行并非是为了那位公主，便与我一同见证这场祭祀吧。于你此后的修行而言，也算有所收益。” 风道人看出苏七槿已经是凝气一层的实力，笑言道。 苏七槿在得到梓墨仙所赐法诀后，回到宫中日夜修行，终于在数日之内踏入练气士的行列，目前已经算是凝气一层。 “多谢道长。”苏七槿没有来得及在心中欣喜，就听他的国师言道： “像如公主皇子之类的一代皇胄，身上的国运便也越多。” 风道人伸手，从场下抓来一位宫装少女。 苏七槿瞪大了眼睛。 ......李......韵染。 李韵染的青丝披散开来，不复之前的优雅雍容，只是眼眸中却是平静如一潭死水，仿佛烟花散尽的夜空一般。 见到苏七槿望来，她也没什么言语，两人只是相顾无言。 对于苏七槿，她一开始时确有恨意，只是随着这几日的各种变故，以及听闻其曾为她向国师求情，这分恨意便变得淡漠了。 风道人特意将其掷到地上，“帝君，你来杀。只有深入了解这场祭祀，你才能了解我的道法真谛。” 苏七槿接过玉钉，呆呆地立在原地。 永宁公主匍匐在地，俏丽的容颜上挤出来一丝微笑：“帝君，你莫不是对我还生出了一丝情意？快杀了我吧。“ 她看着眼前呆滞的少年，心底生出异样之感，他在因为我而犹豫么？ 既然如此，当日又为何强迫于我？ 如此一想，那日种种又浮现她的心头，那日帝君云雨中的温言好语，又似近在眼前。 永宁公主面色红润，心中百感交集，对苏七槿一丝好感逐渐烟消云散。 “人心，在绝对的强者面前，什么也不是。” 她又说起了当日之言。 那是他和她初次见面，谈到深处，谈及人心之时的话语。 “正是如此。”苏七槿似是回过神来，他看了眼面色阴晴不定的国师，颤抖着将玉钉刺入白皙的脖颈。 鲜红流了一地，苏七槿看着李韵染的眼睛说道。 “我并非多情，但是那一日我实在难以忘怀。” 永宁公主闭合了眼眸，脸上却是浮现出淡淡的微笑，直至定格。 苏七槿显得有些失魂落魄，风道人似乎是品尝了一道绝妙的美味佳肴，他推开前者，“不要浪费。” 地上的鲜红便顺着他的指向流入了青铜大鼎之中。 “起！” 风道人掐起法诀，青铜大鼎腾空而起，迎风便涨了数十丈，稳当当立在空中。 “小儿，仔细看我道法。”风道人彻底代入了老师的角色。 而其对苏七槿的称谓从帝君变为小儿，当事双方都觉得没什么不妥 只见风道人隔空取来长剑，甩了一个漂亮的剑花，这剑花脱离于剑凝实于空中，朝着场下的皇族飞去。 那是一种细微的，利刃割开喉管的声音。 也就一息时间，剑花消散。 “疾。” 风道人再次施展道法，场下数百人的喉中喷涌的鲜血便汇集成一条深红色的血柱，朝着青铜巨鼎而去。 待到巨鼎将鲜血收集完毕，也开始流转金色的光华。 这一次的光华更甚之前，国器有了皇族鲜血的加持，释放出更多的国运之气。 那天穹巨眼吸收了如此多的国运后，像是满足了所谓的献祭条件，天象又开始大变。 苏七槿心中有些疑惑，献祭如此多的国运，如果只是为了苍天神女宫的庇护，那完全大可不必。 他相信风道人定然另有所图。 “今有宋国，愿献国运，祈望神女降临，福泽万民。” 伴随着风道人的话语，天空中出现了一扇金色的门。 与此同时，阴云退散，雨水渐止。金色之门缓缓推开。 随着无数的金光在门内迸发，苏七槿之感到如坠仙境，耳边仙乐袅袅，使得他瞬间感动一股飘然而极乐之意。 天穹的金光极尽璀璨，可是他仍然半遮着眼向其中望去。 一道绝美的身影从其中缓缓走出。 赤着雪白的脚，一只脚上挂着风铃。 从脚向上看，则是随风飞舞的黑色长袍，不知名的黑色纹路镌刻在长袍之上，显得无比玄奥。 继续向上，则是一张能颠覆众生的容颜。 苏七槿只能如此形容，实在无法用凡间言语来形容的美丽与圣洁。 而他的第二个感受，便是极其强大的神性。 那位少女的眼眸中似乎蕴含着无尽的威严与权柄。 寻常凡人如何见得这等变故，除却苏七槿与风道人两人，整个皇宫周围的所有人无不跪拜，都称是仙女降临，又或是娘娘显灵。 “汝等献祭的举国之气运，可以获得神女宫庇护。” 神女降临，但也并未落地，只是在云端接着走到了近地之处。 看到了满地尸体，她有些不悦，但也未做言语，而是转而说道：“谁为此国之主。“ “是朕。”苏七槿向前两步，说道。 “既然今日起为神女宫属国，当少做杀戮。” 见此少女皱眉，苏七槿连忙称是。 眼神却只向着神女脚踝上的风铃上面流转。 “今日之后，无论是妖祸，或是魔劫，甚至是仙人之灾，都不会伤及此国。” 风铃神女傲然道。 “如此可解朕之忧也，还望神女告知名讳，朕必然在国内建立祠堂，供奉神女。” 该配合的演出苏七槿一点儿也没漏，只不过他确实是大宋帝君，也算是真实出演。 “那倒不必。”风铃神女清声言道，“只需体恤百姓，神女宫自会护佑此国风调雨顺，太平永安。” “多谢神女。”虽然没有听闻神女之名，但苏七槿也没有太多失落。 他只是好奇风道人怎么静悄悄的无所动静，莫非自己与神女交流也算是他计划的一环么。 风铃神女又道：“可设天命国女？” “我宋国天命国女乃梓墨仙。” “我记下了。联络之事，可由此物交与天命国女。” 风铃神女又赐下一物，赫然是一卷书册，上面写着梓墨仙三个字。 “望你勤政治国，若有所功，神女宫也定然有所嘉奖。” “谨遵神女教诲。” 风铃神女点头，也不言告别之语，慢慢地隐入光门之中。 苏七槿连忙将手中书册交由风道人，风道人满意摩挲着其物，对苏七槿露出赞许的目光。 这小子比他想象的还能做事，或许过些时候可以小小的奖励一番。 他见苏七槿还是呆呆凝望天穹，嬉笑道，“帝君，你这是被神女迷了心魂儿了么。” “神女之姿，自然是远胜朕平生所见万千。” 苏七槿微微一笑，见到风道人赞许，他也轻松了很多。 “无妨，她马上就会来见你的。” “见......我” 苏七槿望着风道人的笑脸不知所措，下一刻，一声剧烈的爆炸声从天穹传来。 那道逐渐消失的光门竟然.....破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