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毁灭日

    杨波一猛子就扎了下去，可还没等他潜下江，就被父亲杨洵一把给捞了起来，他破开水面踏在一道水流上。

    「曹植，你是不是早就预见了今日的祸端。」杨洵将自己儿子丢到岸边，对着渡鸦如此说道。

    「这就是不好好读书下场。你就没想过，初代天使张棱和十三代天师张守一如此绝艳天才，为何最终盟威道还是沦落到了中道崩殂的下场吗？佛道辩经只是其一，三件法宝本身也有不可磨灭的弊端是其二。」他话有余味，杨洵只能顺着话头继续问下去：「其三呢？」

    渡鸦毛发开始脱落，这只鸟类承受不住那么庞大的心灵了，它用最后的声音说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烨烨大势，人心不古。倘若自己就能手执天柄，谁还求神拜佛？祭酒，才是最不信大帝的一群人。这，其三，因为...人无信。」

    三官大帝的系统，是建立在一套自下而上的信仰。唯有众志成城，真心信奉「天有帝君，监察不驯」，相信「善恶承负，血脉亲族」，才能一道德，维持长治而久安。

    看着那具鸟架跌落水中，杨洵啐了一口，说道：「以己度人。」回首望去，潮信中百鬼日行。

    另一头，在大北疆的寒冬中，一座装修豪华的大宅里，十几个人年轻人正穿着黑色长袍，手持银器，口中念念有词。

    他们本来是个笑话似的秘密结社，以几个想要与众不同的富家公子、小姐为首，探寻所谓的黑魔法。这一切该是年轻时愚昧的柱脚，不想如今却梦想成真。

    在某天，他们其中的一位见到了一本破旧但触感极好，不似凡物的古老旧皮书。带回去后发现，自己虽认不得上面的文字，却仍旧能够读懂上面的意思，从此，这个结社便在群体中壮大。每个翻阅过这本书的人都被里面神秘又充满吸引力的知识所吸引，他们按照上面的记录，获得了超人的力量。又或者以奇特的方式进行祭祀，召唤出了隐藏于阴影和鲜血中的仆从。

    今天，他们得到了神喻。

    也就当一切都顺利进行时，这座被风雪笼罩的大宅却遭到了火神的眷顾。剧烈的爆炸将他们安插在外面的仆从系数粉碎，多支人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门、窗，各个角度突破进了举办仪式的大厅之中。

    没有预警，没有叫喊，死亡的呼声被子弹与刀剑的喧嚣所淹没，不曾有人听闻。

    满地残骸中，行动负责人按着耳机，报告道：「结束了，和之前一样。」

    相同的事情他在最近已经做过四次了，每次都是干脆利落的解决。这是他的工作，但，难免也太频繁了，而且性质几乎一模一样。都是隐秘的结社，无知的人群，同款的仆从和相同的书。

    一把仪式匕首捅穿了书本，鲜血横流。

    回应他们的，还是一道开心又癫狂的笑声。

    「收队吧。按照惯例安排检测，然后，再换一批人继续任务。」刚想结束对话的小队长此时听到那头的人补了一句：「辛苦你了。」

    他轻笑了一声，恰好撇到了地上死不瞑目的年轻人的面容，内心浮起了些许烦躁。自己的工作，是保护这个世界...那这些人呢？真的已经无可救药了吗？既然如此，这个他又到底保护了什么？

    自己的薪水？还是满足了自己抑压不住的杀戮欲望？

    「那就让我休息一下吧。我知道我的工作内容不包括询问，但...这也太折磨人了。」

    「上报了。如果顺利的话，不久之后我就有机会欢迎你来到你所保护的世界。」

    「希望吧。」

    此刻，风暴中，呼啸中多了一丝杂音。那顾异样，像是在雪里掺了沙粒。

    西川九山的一座古早茶楼里，浑身插满了旗帜的老将正唱到：「若问苍天，何为首，我道妇孺与白头....」

    台下，一群磕着瓜子喝着茶，正在乐呵的一种老少们忽感地动山摇。要知道，地震这个概念对于九山人来说，可是个千年没遇过的事儿了。

    「快跑啊！楼要塌啦！」猛的听到有人这么喊，茶楼内的人通通朝着外面逃去，这上下三层的木质结构建筑，可经不住短时间内如此大量人流惊恐地踩塌，加上地震的发生，动摇了桩脚，真正能跑出去的人，不过四五。

    跑到街道上也不代表就安全，刚在推搡踩塌中逃出生天的人们还没来得及庆幸，他们就看到了一栋栋房屋、建筑正在倾塌，甚至平整的泊油路上也开始出现皲裂。恐惧中，人们三三两两相互搀扶，可在天灾面前，聚少成多的勇气根本不堪一击。

    天灾，人祸，鬼怪，乱神，败军死将，如神话时代的革命兴起般，这些灾难几乎在同一时间在全世界一起爆发，只不过这次不是人类的反抗，而更像是...要人类灭亡。

    协会在第一时间就向全世界所有政权下达了指示，「说明」了世界立即进入白色时期，这是仅次于世界大战所代表的「灰」级的第二严重的紧急状态，各国应当将一切利益议案暂且搁置，配合协会进行应对。

    协会总部升空进入环世界轨道，其余五座分部大楼也腾空拔起，五十六座战争堡垒和十二台天际站也进入了相应的轨道。

    就在一片混乱中，被安置在病房内，那些在冰岛中失去魂魄，进入植物人状态的协会成员们同时苏醒过来，他们不顾一切地摆脱束缚、维系自己生命的管道与仪器，一遍大喊着，一遍朝着外面狂奔。

    这突如其来的混乱虽然很快在医院内熟手门的配合下平息，但他们嘶吼中的话语，仍旧让大家感到不安。

    「毁灭日来了！毁灭日来了！毁灭日来了！毁灭日来了！」

    他们把这句话喊了成百上千遍，任何药物与咒术都无法抑制住他们狂躁的身体，这一具具失去灵魂的躯壳，在有心人的可以安排下，变成了不知疲倦，直到耗干生命的传声机，发声仪。

    他们嚎了大概有半个小时，其中大部分人都已声嘶力竭，进入了死亡的倒计时。此时，有个女人走了进来，双手同时拔枪，眨眼间就把绝大部分人给毙了。

    「出来。」

    对着最后一个还吼着「毁灭日来了」的家伙，女人如此说道。

    可能是她自带言出法随，那具躯壳真的停下了复读机般的话语，他的双眼血红，空洞，茫然地扫视了一圈后，倔强地昂起了被束缚带压制住的颈脖，对着女人说道：「好久不见，莉莉安。」

    「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吗？」

    躯壳挑了挑眉，想是在思索，答道：「你从来都不相信我说的话，所以你想听什么。」

    「是你做的吗？」

    「如果你问的是这些复读机，是的，是我做的。」

    「其他事情呢？」

    「例如？」

    曹植被关在朦胧境，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要不是心灵世界出现了剧烈的波动，他都没办法注意到世界出了大变故。那台录音机里预告了的放送内容，貌似还是如期播出了。以至于这次发出「信号」，不过是他想要借机直到一些情报。

    哦，你问为什么他不问问其他能出朦胧境的家伙们？只能说，冰岛上的人都特别热情，想把他们从冰山里挖出来，比让飞蛾不去扑火还要困难。

    他们不在乎外界，只在乎自己的内心。

    这是某种病症——起码十目真人是这样认为的，曹植也有意...改革？可以用这个词吗？但不是现在。

    名叫莉莉安的女人一枪毙了躯壳，收枪走人。她在光标上输入了一长串代码后，进入了机密通讯频道。

    「不是他干的，起码不是他一个人干的。这么大规模的灾害，他做不出来。」

    那头起先是忙音，过了一会后问道：「你指的是做不到，还是不会这样做。」

    莉莉安穿过了无数道屏障，在各位传送师的协力下，来到了第三号分部，通过刷脸、刷卡、刷身份，又过了一关又一关。

    啊，这就是曹植讨厌的官僚系统。

    「五十五十。还有，这种小事为什么要派我去做？」

    「因为你是她的“jiejie”，莉莉安。」

    莉莉安比曹植大七岁，是十目真人的女儿，当初和曹植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颇有点长姐如母的意思。

    「那我告诉你，」

    「毁灭日要来了。」

    挂断，莉莉安将靴子脱下，用脚蹭掉袜子，甩开外套，赤脚踩在松软的人造草皮上，最后一头栽到了水床上。

    累。

    在自我意识的cao控下，她迅速感觉到了倦意，她要睡一觉，很快，八分钟左右就够了。

    「毁灭日要来了...」她呢喃着，「毁灭日要来了......」她从不相信曹植说的每一句话，却总能知道他的回答。

    她可能是这个世界上仅存的见过「真实的」曹植的人，让他变得虚假，其中有百分之八十的功劳就源自于她的父亲。

    他学了那个王八蛋九成的脾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