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潮

    「编号...」女人的声音都在颤抖，但耳机的另一段却罕见地传来了人声，是个年青男人的声音，用平淡的语气，直白的口吻说道：「塔娜，你的建构被摧毁了。枢机这边没办法帮你争取太多时间。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第一，回到潘神的怀抱。第二，根据既定的法则，再造你的传说。但，以你的行为与协会的安全部、声闻部规定都有严重冲突，所以.....可能需要协商一段时间才有可能。」

    感觉到自己神异正在消失的卡莉斯塔娜抽风似的嗝嗝嗝地笑了起来，然后将耳机狠狠顶进了自己的耳蜗里，用带着怒与怨的声音说道：「我们，结束了。」

    说罢，她的身形消散这里浓雾之中。在那堆官方的废话中，透露出来的意思就是，你已经没用了，自己搞定。别死在我们这儿，脏，手尾还多。

    趁着信息差，紫面女子取走了小分队的一台机动战车，上面配备了六柄战斗剑，两把手炮，以及多重战术投掷物。最重要的是，它起步到八十公里，仅需要零点三秒，能够翻山越岭，跨河约川。

    这一路，要向北。

    她有了灵魂与意识，甚至有了一个奇怪但足够使用的脑海，一副躯壳，那么，她就认为自己已经是个人了。最起码，是个生命。可即便如此，有个根本性的问题是不会改变的，她是潘神的造物。起初，只是潘神营造出的一种现象，一种故事中的力量。

    但，在潘神的这个故事里，卡莉斯塔娜除了是达成谱写故事的手段外，还是一个祂想要达成的目的。祂想要知道，这个现象是否能够靠着自己赋予它的能力，在现象的层面，通过一次次有关灵魂、情感、生命的契约，逐步感受到自己也能成为一个生命，从而产生出摆脱控制的「意志」。

    显然，这个实验也是成功了。这，就是为什么卡莉斯塔娜会消失的原因，她没有被收回，而是凭着潘神赋予的能力已经自我意识的觉醒，争取到了一份自由。

    可，「神」是乖张的，特别是潘神。当这个造物如他所愿——同时还给了他一些出乎意料的惊喜感，就该到了要把她回收，作为进一步研究素材的时候了。

    所以，对于自己造物主了解的卡莉斯塔娜躲了起来，变换着身份，构建了一套又一套不同的传说。凭着那些被永恒诅咒的契约者们，将自己隐匿在了潘森的视野当中。她也继续谱写过自己的故事获得更多的力量，不过时以其他身份，其他行径，而其最活跃的时期，无疑是在鲜血战争中，那个时代有着太多绝望的人。她赐予力量，收获本源、灵魂与情感。甚至事到如今，许多欧罗的都市传说中任有她的身影存在。

    只不过，现在的这些小故事，根本不能为她提供什么了。因为，在她之上的，是监控全世界，保卫和平的协会，她的一些行为不再被允许。因此，在被消灭或者被收编之间，她选择了后者，开始处理起她最擅长的领域，那些无序的造物——怪力乱神。

    如今，被处理的是她了。

    她还能感应到潘神，那是她的造物主，被回收也好，拿去做实验也罢，活了数百年的她，还想继续活下去。

    她能感受到，他就在那里，在亚丁，在著名的国家公园。

    与其同时，龙王xue。一身鲨鱼纹理潜水服的杨波在此处见到了自己的父亲杨洵，后者在得知了曹植这一夜的拜访后，沉着地思考了良久，说出了一个杨波意想不到的答案。

    「绝不。」

    杨波没有反驳，选择继续聆听。只听杨洵从盘腿的姿态站起来，双手反复，搅动着江底的水流。它们逆来顺受，被驯服得乖巧犹如家宠。

    「杨波，儿子。你知道仅凭我一人之力，能够造成多大的破坏吗？」他自问自答：「我一人，就能摧一城。水火皆无情，但水更无义。」

    「但，人不能无义。倘若东海倒灌，三江逆流...你不懂那是个怎样的场面，稍有闪失，就是万里野泽，浮尸千里。到时候，国将不国。」杨洵保养的很好，看起来完全能当杨波的哥哥，但在气质上，他要成熟百倍。

    他是参加过两场最残酷的战争的人，他见识过可怕的东西太多了。

    「就算有协会助力，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即便只数家数呼因此而受损，可一旦人心惶惶，这几十年的治理就白费了。他们看不到百物冕的强，只能感受到它带来的惧。所以，曹植所荐一道，我们不能取。」

    看着呼啸而过的卡莉斯塔娜，小队长嘴角扬起了笑容。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幸灾乐祸，但本能告诉他，现在正是这样做的最佳时刻。

    这个瞬间很快被杂事给淹没，他要处理的事情还是太多。

    车上，那些笔记纸阴魂不散，贴在了各处，女人每一次快到、扫到、瞟到，上面都写着「逃吧，快逃。」「逃吧，祂来了」「伟大的潘神来了，领取最得意的作品。」

    「我已经，不是你的造物了！」女人却骑越急，一把撕掉了那些纠缠不休，搞人心态的纸条。她要去问问他，自己要付出什么，才能重新得到力量与自由。

    杨波有些着急，他投入了太多心力在百物冕上，过了太多雄心勃勃又提心吊胆的日子了。

    知子莫若父，杨洵分水踏波，走到了杨波身边，左手按住了他的肩膀说道：「我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但在昨夜，他早已把如何动用百物冕的方法悉数告知予你了。既然如此，我们又为何急于求成呢？」

    杨波一愣后，茅塞顿开。是啊，世上本无所谓水官大帝一脉的符箓。符箓，就是盟威道的符箓。只要建治，依照戒律行事，就能结箓自授。

    「从今日起，你可施行新政，广布治区，重建盟威道治。寻才访贤也好，皓首穷经也罢，我们终能重建水官体系，甚至做得更好，假以时日，百物冕仍旧是我们的掌中之物。」

    杨洵重新盘坐在地，分开的水流也渐渐倾斜，他抬望养育自己的三江潮水，心平气和之中，多有几分满足与底气。

    「力量强弱，一时而已。如今也只是多花点时间罢了。」

    杨洵的一番话彻底点醒了杨波，后者心中暗叹，是啊，自己欲求着百物冕的力量，不就是想要富强子楚吗？如今怎么能本末倒置，为了得到它而害家国呢？

    时间，不过是时间。自己还年轻，父亲也是，假以时日，百物冕仍旧是囊中之物。

    只不过，是多花一点时间。

    当对流汇聚时，杨波最后问到：「曹植那边，我们该如何回复？」

    「你答应他了？」

    杨波抿了抿嘴，点头称是。

    「那还不好办，他再来的时候告诉他，你反悔了。还不成，就说我给否了。」

    杨波释然地笑了，摸了摸自己的脸，它还没那么有价值。

    上游，当他浮出水面时，只觉得神清气爽，别无他念。

    很不巧，一只渡鸦停在了他的肩膀上。只听它开口用人言说道：「看到国主如此神情，想必是否了你我的主意？」

    杨波漫步走向岸边，说道：「是，家父说此行不妥。」

    「好。知道杨洵没变，对我来说个好消息。」

    就在他快要走到岸边时，他敏锐察觉到了水流的不对劲，东行的水，竟开始有逆流了。

    顿时，杨波面色铁青，质问道：「你做了什么？」

    「百物万鬼冕。何为物？何为鬼？」曹植自问自答：「老而不死，经久不衰，啧啧称奇，点化灵通，此为物。人生而死，死不气绝，游荡人间，食血受祭，此为鬼。」

    「如今，冕已成，那些物、鬼蠢蠢欲动，不是理所应当？」

    渡鸦振翅，飞到了杨波的面前，说道：「三江吃了太多人了，染红了不下十遍。如今宝具已定，即便无人驱使，它也足以开始发挥作用。」

    「我和说了我的符箓中动了手脚，用了会东海倒灌，三江逆流。但我没和你说的是，即便不用我的符箓，这海，还是要倾，这江河，仍是要逆。」

    它伸出一翅，指着海口说道：「看，潮信来了。」